但心心的手真不巧,後麵的零件修整找不到技巧,接連幾個都修斷了邊緣,她不得把修壞的單獨放一邊,藏太多,是沒辦法的。


    不一會,管事的就過來了,他拿過一邊修壞的零件,眉頭緊蹙,忍不住道:“怎麽壞了這麽多?讓你修毛邊,不是讓你削零件。你在做什麽?你這種情況,是要扣工錢的,知道嗎?”


    心心低著頭不說話,任由那人斥罵,看她態度還算端正,管事的隻好放緩語氣道:“趕快好好修,不要使力太大,晚些我還會再來檢查……”。


    說完,他便巡視其他機器了。


    心心就這樣,一邊快速的取過零件,一邊笨拙的摸索技巧,不知不覺地上的成品筐已經滿了。


    很快,管事的又提來另一個籮筐,她機械般的拿零件,修毛邊,不停的重複著兩個動作。


    屁股好像坐麻了,手心好像燙的失去知覺,修毛邊的雙手也酸了,然而,外麵的天還那樣明亮,看看牆上的鍾,時間才過去兩個鍾頭。


    看著地上一筐一筐的零件,她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然而時間隻過去一點,她從沒那麽一刻覺得,時間這樣漫長。


    突然發現工作真的好苦,一個人麵對冰冷的機器,一待就是一整天,自己好像也變成了機器。


    在這樣機械的麻木裏,終於挨到了晚上八點,整整十二個小時的機械動作,讓她感覺像枷鎖纏身。


    下班的時候,管事的把每個機器的產值和報廢都統計了遍,結果顯而易見,心心報廢的最多,被當著所有人麵,嚴厲批判,並警告加罰款。


    當然罰款是從工資裏扣,不會單獨讓她拿錢,要真拿,她也拿不出。


    隻是她也不知道,最終發到手的有多少,隻要不讓自己單獨出錢,她倒也沒什麽,扣吧扣吧,看你最後能扣多少。


    從工廠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小道上隻有零星的幾盞路燈餘光,灰暗不明的照著。


    她疲倦不堪的走在路燈下,渾身又酸又疼,對於第一次坐那麽久時間,和機械的不停重複動作,她顯得有些不適應。


    此刻放鬆下來,說不清的愜意。


    當迴到家時,雅雅還沒迴來,據說是被留下開會了,也對,老板娘器重她。


    屋裏隻有楊玉,看著迴來的心心,楊玉高興的迎著她道:“迴來了,快,進來歇歇。”


    心心累極了,坐在床沿邊,隻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覺。


    看著她的樣子,楊玉念叨著:“有那麽累嗎?”


    心心歎息道:“累極了,媽媽!”


    “那是你沒習慣,習慣就好了,像我們天天做習慣了,那會感覺累!”楊玉不以為然道。


    是啊,媽媽不會安慰她,隻會說她矯情,可是全身的酸軟真的很難受,她閉著眼,不想說話。


    看她不搭理自己,楊玉有些生氣道:“這什麽表情,跟我甩臉色?才來第一天,就吃不了苦,看二姐都還沒迴來?她就知道努力賺錢,怎麽你就不行……”。


    可是姐姐那個活幹淨輕鬆,她是組長,做的事,不會太重太累。想怎麽走動就怎麽走動,不會像自己一樣,屁股都不能挪動半分,隻能不斷的釘在原地。


    心心不想解釋,她苦惱道:“我隻是想休息一下,我好累,不想說話,讓我安靜一點!”


    楊玉不高興道:“怎麽?嫌我吵?,如今和你說兩句話,都不行?”


    心心受不了她的念叨,她隻想清淨一點,終於在楊玉念念叨叨中,蹭的站起來,對著楊玉委屈道:“我說我累,你說我沒習慣,不理解我,那好,既然你無法理解我,那我閉嘴總行吧!為什麽我閉嘴了,你還要說我。我說話,你要反駁我,我現在不說了,你又要說我?我隻想安靜一點,怎麽了?”


    她一天的崩潰終於爆發出來,為什麽總要把自己和姐姐比較,自己就是累,就是渾身的難受,雖然自己什麽都做不好,但自己真的累,沒有矯情,也沒有撒謊。


    為什麽就沒人理解?連最親的媽媽,也不能理解,總要自己拚命的接受不喜歡的事。


    她好累,那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環境她不喜歡,那無休止重複的工作她不喜歡,那又燙又難修的零件她不喜歡,那一坐就是十二小時,沒有盡頭的等待,她不喜歡。


    這些她無人訴說,隻能默默消化。


    可如今,連讓她默默消化的空間都不給,要她疲倦的附和著違心的話。


    她委屈,她難過……


    可楊玉眼裏,孩子不能脆弱,要有麵對一切的堅強,她不會懂心心的無措,麵對心心的委屈,她體會不了,眼裏隻有心心的叛逆,和無聲的對抗。


    而她最受不了對抗,特別是孩子的對抗,在她眼裏,孩子應該溫順聽話,可心心這般叛逆,頓時讓她情緒激動,忍不住厲聲嗬斥道:“要你怎樣?要你這樣和我對抗?一迴來就和我鬧,還那麽兇,要幹嘛?我要你來教訓我,我說你一句,你頂十句,說不得你了?給你說了,讓你們來做工的,不是來享福的,你有那個命嗎?我還想享福呢?你一天都受不了,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幹,甚至病了都舍不得請假,生怕扣了幾十塊的全勤獎,我為什麽?還不是為你們!你倒好,說你兩句,就比我還兇……”。


    是啊,她不能委屈,她有什麽好委屈,好像突然之間,自己什麽都錯了,最該委屈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她說話也是錯,不說話也是錯,委屈也是錯,難過也是錯,突然一種罪惡感侵襲著她,她是不是就不該活啊,她活著讓自己難受,又讓別人難受。


    對,就不該活,她哭著對楊玉喊道:“是,什麽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活,活著讓大家都難受,我太痛苦了,我走,我走行了吧”。


    一股逃避的欲望,驅使著她,讓她隻想遠離這些紛爭,逃到一個可以解脫的地方。


    說完之後,心心不顧楊玉的震驚,轉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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