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蘇大丫開口相問:“爹,你們這是馬上要交貨了麽?”


    時柏禮想也沒想的說道:“正是,這一次上頭來了人,要運不少去。”


    蘇大丫點頭,過了好一會,又道:“爹,你這日夜辛苦的,平素乘人不注意的時候,可以偷偷休息一下,我已經跟上頭的管事打點了的,他們不會說你。”


    時柏禮聽到這話心情又好了不少,至少這個大兒媳婦還是挺孝順的,知道拿錢來打點。


    時柏禮朝那邊看去一眼,此時正是晚飯時分,有大部分苦役已經退下去吃飯了。


    時柏禮說道:“這倒不礙事,明個兒出了貨,我們便能休息了,再說今天夜裏會換班,到時可以休息兩個時辰,你不必擔心便是。”


    “爹,換班的時候,這些苦役不休息麽?”


    蘇大丫一臉驚訝的看著時柏禮,時柏禮倒是聽了上頭管事的話,這幾日勞役很辛苦,有不少苦役已經倒下了,是可以休息的,於是如實說了,還叮囑蘇大丫趕緊出村,天都要黑了。


    蘇大丫聽到這個消息後,心思動了,告別時父,卻並沒有離開罪人村,反而乘著苦役吃飯去的這會子,蘇大丫和蘇三丫兩人悄悄地往島上去。


    這邊挨著那座鹽島不過一裏路的樣子,她一路走過去,有護衛便亮出令牌,倒也沒被人懷疑。


    兩人上了鹽島,有了樹林,這裏因為是孤島一座,除非從罪人村裏過來,不然上不去,所以也沒有護衛把守。


    而山底下是鹽場,就在今日夜裏,那些苦役和管事的都休息的時候,她與狼族人裏應外合,將鹽場即將出貨的鹽全部運出去。


    姐妹兩人尋了一塊石頭坐下,蘇三丫的心還怦怦直跳,看著蘇大丫,小心問道:“大姐,咱們這樣會不會被人發現?”


    “不會,他們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來,到時咱們裝暈就是。”


    蘇大丫看起來一臉的鎮定,蘇三丫也就放心了,待天黑透了,蘇大丫放出信號,在海上飄著的五艘大船早已經等在那兒,看到信號,船立即朝這邊方向移動。


    於是兩人在樹林裏一直坐到子夜時分。


    子夜過後,底下鹽場的苦役放下工具,全部朝前頭村裏走去,那些管事的也慢慢離開,最後剩下一些護衛。


    護衛換班,中間會有一個時辰的空端,這些消息梟早已經摸清,而蘇大丫卻是來打探這批鹽的數量,以及苦役離開的時間。


    夜深人靜的時候,蘇大丫姐妹兩人從山頂摸黑下來,來到沙灘上,遠遠地看海麵五艘大船過來了。


    蘇三丫拉著蘇大丫,驚唿道:“那邊有人。”


    蘇大丫朝那這看去,居然還有幾名護衛沒有走,許是懶得一來二去的換班麻煩,於是留在了這兒休息。


    這可麻煩了,蘇大丫心中焦急,她得想法子將人趕走才是。


    於是兩人用手絹蒙了臉,來到林子裏點起了火光。


    那邊護衛本就在休息,忽然一抬頭看到這邊林裏有火光,很是疑惑,這裏可是罪人村,周圍全部是水域,想要來這處沙灘,除非從罪人村裏出來,再說這麽多年風平浪靜,按理不會有什麽異常,可是這半夜直光,卻是不對勁。


    於是十名護衛皆數朝這邊走來,也就在這會兒都盯著林子裏去了,沒有看到海上露出的數艘大船。


    蘇大丫將火把插在一入石頭夾縫裏,兩人卻從另一端進了鹽場。


    這些護衛進了林子,看到地上的火把,幾人犯疑,於是到處尋找,沒有找到,有護衛迴頭一看,就見五艘大船已經靠岸,嚇得連忙拉住同伴,十名護衛立即想翻上山頂,跑去罪人村傳信。


    而這時船上跳下數條黑影,直接朝這些護衛衝了過來,蘇大丫站在人群裏,看到船上扶手處站著的一位高大的身影,此人仍然一身黑衣,連整張麵容都掩在風帽之下,隻一眼就讓人感覺到殺意和冷酷。


    蘇大丫不敢細看,隻覺得此人不能惹。


    那些黑影迅速追至山林裏,將十名護衛殺了,然後丟入海裏喂魚。


    而這邊五艘大船上跳下的苦力,迅速的進了私鹽場裏搬運,還有不少鹽不曾裝入麻袋裏的,這些苦力直接跳進坑裏裝了起來。


    直到五艘大船裝得滿滿的,而鹽場要出貨的鹽全部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這些苦力跳上去了,扶手處站著的黑衣身影終於動了,他看向蘇大丫,問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還是留下來?”


    “我們留下來。”


    梟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欣賞兩人的膽識,“如此,我們走了。”


    很快幾艘大船調轉船頭,走了,沉重的船在水中速度慢了不少。蘇大丫收迴目光,拿出一根木頭交到蘇三丫的手中,交代道:“朝我背上打。”


    蘇三丫驚呆,“大姐,為何?”


    “叫你打就打。”


    蘇三丫不敢不從,隻好提著棍子朝蘇大丫的背上打去,可是用的力氣小,蘇大丫很不滿意,蘇大丫瞪向蘇三丫,蘇三丫使了吃奶的勁,真的向她背上打了去,打得蘇大丫吐出一口血來。


    蘇三丫有些害怕,蘇大丫卻接過棍子,叫蘇三丫轉過身去,蘇三丫怕疼不敢,蘇大丫卻毫不猶豫,一棍子砸下來,蘇三丫痛得眼冒金星。


    甩了棍子,蘇大丫打算帶她去村裏頭裝暈倒,沒想一迴頭,就見一處鹽坑裏爬出一個人匆匆往外跑。


    蘇大丫心中警鈴大作,所以剛才他們運鹽的時候,這裏藏著一人,把全部過程都看了個明白,不成,不能讓他跑迴罪人村,這樣的話她就別想跑了。


    蘇大丫提起裙子就去追,蘇三丫也跟著一同去追。


    前頭逃走的是一位老者,又因長年受苦役,豈能是兩人的對手,很快被兩人追上了。


    蘇大丫站在此人麵前定晴一看,驚了一跳,是裘老頭,蘇義的師父,他怎麽會在這兒?聽說蘇二丫使了銀子,這個裘老頭在罪人村裏頭過得還算不錯,都不曾下鹽場勞役了。


    誅九族的大罪


    裘老頭退後幾步,看向背後的海岸,接著看向罪人村的方向,神色不定。


    蘇大丫露出狠厲之色來,沒有再猶豫,兩姐妹一起衝了上去,將裘老頭扣住,蘇大丫從袖口拿出一把匕首,對著裘老頭一陣亂刺,鮮血噴出,裘老頭不動了,兩姐妹才放了手。


    蘇三丫顫抖著起來,驚恐的問道:“現在咱們該怎麽辦?他已經死了。”


    蘇大丫卻冷著臉,指著前頭的海,“將他丟下海喂魚。”


    兩人剛要蹲下搬走裘老頭的屍體,那邊卻傳來聲音,這些苦役和管事的休息時間到了,又開始上工了。


    兩人驚了一跳,顯然再按著原計劃行事不成了,於是兩人放開裘老頭,反而朝海邊跑去。


    “大丫,我水性不好。”


    蘇大丫迴頭瞪了蘇三丫一眼,到了海邊,她四下裏觀察,接著她毫不猶豫的下了水,蘇三丫也不敢遲疑跟著她下了水。


    海裏有吃人的魚,蘇三丫從小就聽大人說過,但她從來沒有見過,麵對深深大海,她很擔心很害怕。


    然而蘇大丫卻沒有半點猶豫,很快兩人沉入水中,接著蘇大丫遊到一處水草處,待她冒出頭來時,已經拖出一艘小船,一看就是山上砍的木頭搭建的小船,先不說能不能載人,但對於她們兩人來說,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蘇大丫很快跳上船,蘇三丫也不甘心於後爬上小船。


    兩人拿著木漿拚了老命的往前劃,直到船進入暮色裏,岸邊看不到了身影,兩人才敢停歇下來。


    而這邊私鹽場卻響起了鑼聲,整個罪人村的人都驚動了。


    華應和衛成睡在暖暖的被窩,感覺累了一日都還沒有休息多久就要起床了。


    兩人迅速的披衣下地,從屋裏出來,就見院外護衛騎著馬提著大刀正在指揮眾人全部去鹽場集合。


    華應和衛成怕吃鞭子,隻好跟著所有罪人一起往鹽場去。


    待兩人到了鹽場時,這兒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然而場地中央,馮總管與幾位管事的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裘老頭,有管事的說道:“裘老頭為何會在鹽場出現?必定看到了鹽場所有的事,被人殺人滅了口。”


    馮總管此時怒氣正盛,整個鹽場的鹽全部被偷走了,他身家性命都沒了,不僅他得死,他的家族都得死,誅連九族的大罪,這一股怒火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也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見有管事的提議,立即叫來大夫看病。


    罪人村裏不僅有大夫,還有禦醫,馮總管為了保險起見,叫人在罪人裏尋找大夫,裏頭有一位禦醫是剛流放過來的,他顫顫驚驚的上前給裘老頭看病。


    他先是探脈,接著看傷口,最後叫人趕緊拿來藥和棉布,他連忙動手給裘老頭清理傷口上藥。


    華應和衛成過來的時候看到了裘老頭倒在地上,立即衝上來,兩人有些奇怪,裘老頭今日下午看到的時候,剛從屋裏出來,養得精神好了不少,還說去與幾位交好的友人敘會話,而今怎麽會在鹽場出現,還受了這麽大的傷。


    華應蹲身,看向那大夫,沉聲問道:“如何?”


    那禦醫初來,早已經被罪人村的生活給嚇怕了,看到華應那兇惡的臉,連忙答道:“人還有救,隻是失血過多,又受重傷,恐怕需要些時日。”


    馮總管怒氣衝衝的問:“要幾日?”


    禦醫抹了一把汗,顫著聲道:“至少要五日時光,可是他年紀大了,指不定捱不住。”


    馮總管猛的一鞭子抽下來,不僅打在了禦醫的身上,連著華應都受了鞭傷,但兩人皆不敢動,尤其是那禦醫,嚇得雙膝一跪,連忙求饒道:“我已經盡力了,他年紀大了,先前必定生過一場大病,沒有死掉,皆因救得及時。”


    馮總管一連抽了五六鞭,華應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終於離開被鞭斥的地方,好在馮總管此時沒有注意到他,主要打的是禦醫。


    禦醫在地上翻滾,連連求饒,可是馮總管卻是不收手,其他的罪人卻一臉的木納,紛紛蹲身在地,雙手抱在頭上,死一般的寂靜。


    馮總管終於找迴一絲理智,禦醫卻被活活給打死了。


    沒有了禦醫,接下來裘老頭的病都沒有人救冶。


    華應和衛成夾在人群裏蹲著身,垂著頭,不敢發聲。


    馮總管甩下鞭子,叫護衛將禦醫的屍體弄走,他卻坐在椅子中,目光淡淡地看著這些罪人,再過不了多久,他連這些罪人都不如,到那時掉的可是他的腦袋。


    馮總管心情極為暴燥,旁邊的管事終於有人敢上前提建議了,便說道:“裘老頭恐怕靠不住,半死不活的,咱們眼下是想著該如何填了這空缺。”


    馮總管抬頭看著這些管事們,這件事一出,想來他們也隻有死路一條,於是問道:“你們都說說看。”


    又有管事的上前說道:“咱們先上書,便說海水漲潮,梅嶺縣天氣變得奇怪,所以貨需要晚兩個月才能有,先延後兩月,咱們再另想辦法。”


    “對,咱們再在這兩個月將數目補上。”


    於是這些管事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建議起來,而眼前所有的罪人蹲在地上無人敢動半分。


    這麽討論了小半夜,最後馮總管還是打算上書請求寬限交期,同時接下來這些罪人便沒日沒夜的苦役,連著平素用銀子打點的人也得下去幫忙,像時柏禮這樣的也逃不過,最多可以做一日休息一夜的好處。


    整個罪人村籠罩在一片陰暗當中。


    三日後,馮總管竟然得到了上頭的準許,寬限了他二個月,倒是令這些管事們高興壞了。


    而裘老頭事後被華應和衛成抬迴他們的睡房,大通鋪自是去不得了,瞧著這傷太過嚴重,而禦醫卻被打死,眼下罪人村裏沒有大夫,兩人也不敢冒然偷出去取藥,倒是急壞了兩人。


    而這邊因為期限有所寬限,所有管事的心情好了不少,罪人村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不過這一次,所有的罪人都得沒日沒夜的幹活,直到累死倒下,反正每年的罪人一批一批的送來,死些人也不足為慮。


    這日馮總管喝茶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事來,上次丟了鹽,當天蘇氏過來一趟,也正好是那一日要了他的令牌,可是到現在還沒有給他府上送去三百兩銀子,馮總管忽然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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