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觀嵐忙問:「出了什麽事?」


    映月滿臉悲戚之色,盡力維持著平靜,沉聲道:「金陵剛送來的訃告,舅家太太過世了。」


    徐觀嵐臉上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晃悠悠地站起來,不敢置信地說:「你說什麽?」


    映月暗暗垂淚不說話。流月聽了,跑進來,一頭撲進映月懷裏,相擁而泣。映月、流月、秋月三人都是舅家太太挑給徐觀嵐的丫鬟,打小就伺候她,一路從金陵馮府跟到了京城徐府。舅家太太是個頭等和善之人,如今突然病逝,誰都接受不了。


    徐觀嵐幾乎愣住了,眼淚卻簌簌滾落下來,半晌她站起來,說:「我不信,我不要去問問母親。」


    「小姐……」


    她二人看她難受,又上前去跪在她身側,抓著她的裙擺,她終於放聲哭起來,一時三人哭作一團。


    馮夫人收到訃告以後,把府裏大小事情交待了一遍,當天就帶著徐觀嵐南下金陵奔喪。


    渡口西風寒山雨,一場秋雨一場涼。


    徐觀嵐兩隻眼睛腫的核桃似的,鼻子也不通,她努力控了控眼淚,吸了吸鼻子,下得轎來。


    雨下得很大,寒意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眼神有些迷茫。


    苦雨淒風的渡口,人煙稀少,隻停泊著聊聊幾艘船。最大的那一艘是她府上的,馮夫人在仆婦的攙扶下上了甲板。流月在一旁給她撐著傘,輕聲說:「小姐,小心腳下。」


    她提起裙擺低頭走著,走了兩步,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眉眉」。她轉過身去,透過密密的雨絲,很意外的,看到薛盛站在不遠處望著她。


    她道:「你怎麽在這兒?」


    她的聲音因為哭過甕聲甕氣的,臉上哀婉的神色令他心痛,他忍住了上去抱一抱她的衝動。走近了幾步,說:「我送表妹迴揚州。」


    徐觀嵐這才往旁邊看了看,是有條船才離開渡口。她道:「我要去金陵了。」


    斜風吹起她的裙擺,雨絲打在上麵,她的鞋麵有些濕痕,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說:「早去早迴。」


    船上的人在催促她,她沒有說什麽,轉身離開。薛盛看著她一步一步上了船,進了船艙,直到船離岸,慢慢淡出他的視線。


    「大人,雨下大了。」


    一旁的小廝提醒他,他抹了把被雨水打濕的臉,轉身離開。他多麽想,站在她身旁,將她抱入懷中,給她肩膀依靠。


    船工卯足了勁,沿著京杭運河不停不歇開了五天才到達鎮江,到了鎮江渡口,未作停留,又換了馬車,馬不停碲又趕了一天才到達金陵城。


    到達馮府的時候,天色已晚。下得馬車來,迴憶鋪天蓋地而來,也是這樣將晚的天色,小時候每次馮濬帶著她玩瘋了迴來,舅媽總是在門口翹首以盼,先是板著麵孔訓他倆一頓,她又心軟,堅持不了一會兒,就會拿著好吃的給他倆,還用手絹輕輕幫她擦拭臉上的髒汙,一邊又說:「下次可不許再淘氣了。」


    她爽朗的聲音似乎尤在耳畔,徐觀嵐有些恍惚,感覺那個歡聲笑語的舅媽還在門口等她。一定眼,卻什麽也沒有,隻有門口的挽聯,訴說著這殘酷的現實。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到了靈堂裏,看到那個冷冰冰的牌位,她再也忍不住,撲到棺材上,放聲哭道:「舅媽!眉眉來晚了……舅媽……眉眉來了,您快起來看看我……舅媽……」


    舅媽在她幼小的時候,給了她全部未有過的母愛,在她心中早已是半個娘親,讓她寄人籬下卻從未生過卑微感來,在她的教養之下,她豁達樂觀,從不悲悲戚戚。可是她就這樣撒手人寰了,她隻恨自己沒有早一點來金陵。


    她越想越難過,越哭越兇,一時間哭得氣都透不過來,直捶著胸口。


    「眉眉,別哭了。」


    有人來扶她,她抬眼一看,正是馮濬,見他披麻戴孝,眼眶凹陷通紅,下巴胡茬叢生,頭發淩亂,他竟憔悴成這樣,瘦了這麽些許。


    「緒哥哥!」


    她一下撲到他懷裏,眼淚相視,兩人抱頭痛哭,一時靈堂裏哭聲一片。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跟著馮夫人在靈前燒了一疊紙錢。隻覺得香煙繚繞,而她的頭嗡嗡脹痛。


    舅舅對著馮夫人說:「小妹,你們一路舟車勞頓,先迴房早些安置吧。明日出殯,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馮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淚,說:「也好。我先去見過父親他老人家。」


    徐觀嵐握了握馮濬的手,說:「緒哥哥,你保重,我先去看看外公。」


    馮濬默默地點了點頭,兩人又對視一眼,她這才跟著馮夫人出了靈堂往上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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