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早晨,但北地的晨風卻已經凜冽起來,四周不見遠山也瞧不見飛鳥,萬物寂寥。


    盧長安將手與那結界輕輕相觸,閉上眼睛道:“這結界無形無影,但夜裏我細細感受其中靈力的流動卻頗為熟悉…”


    “昨夜…”紀茯苓喃喃地抬眼看了看身邊人,昨夜看著他的臉便隻覺得安穩,卻不曾覺察出似乎被他自己隱藏起來的某種渴望。


    他遠比自己想象的更想要見到那位可兒姑娘吧…


    “這靈力運行路數倒是合乎道門的法門,但細微處又另有玄機,奇哉奇哉…”盧平安眼裏似有光芒閃爍。


    紀茯苓思忖片刻:“道門?怎麽可能呢,這極北苦寒之地,什麽樣的道士會在此地設法?”她也將手試著放在身前這似乎是空氣般的存在,此刻卻像巨山一樣擋住去路的結界上。


    她學著盧長安閉上雙眼,細細感受這結界中靈力的運作軌跡,卻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撅起了嘴巴。


    盧長安忍不住笑出了聲:“不要說你這丫頭,便是那道門高人到了此地,恐怕也再難前進一步。這結界中的靈力運作頗為複雜,像是多門道法雜糅在了一起,其中有頗多奧妙,隻是所幸……我恰好精於此道。”


    紀茯苓有些不服氣“那你剛才說到的細微之處又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正常的道家手法,結界中的靈力應當流轉自如才是。但昨夜我細細琢磨才發現,結界大體看去靈力正常而圓潤,但偏偏在幾處關竅處淤塞不堪,靈力受阻,但就是這幾處淤塞才讓這結界得已成形。”


    盧長安看了看紀茯苓依然是一知半解的表情,笑了笑說:“如果一定要用什麽來形容的話,這結界更像是一個臨時搭建的房子,隻用了幾根木頭和一堆茅草架起來,隻有在幾處關鍵點釘了釘子。”


    紀茯苓撇撇嘴:“那這也沒什麽了不起,我們這便拆了這破屋子。”


    盧長安卻好似頗為仰慕:“大巧若拙,不論是哪位道友施得法,卻一定是位驚才絕豔之輩。若不是我曾對這道法有所涉獵,又恐怕也無能為力。”


    但盧長安心裏卻一直在警惕——太巧了,簡直就像是……隻為我一人立得結界啊。


    紀茯苓一雙清澈得眼睛卻閃閃發亮:“那是說,盧大哥你有辦法啦?”


    盧長安看著紀茯苓笑著微微搖頭,也是,在這連野獸不曾出沒的蠻荒之地待了一整晚,正是妙齡少女的年紀怕是已經受了苦了。


    “嗯…雖然有些事情還無法解釋,比如…是哪位高人設的結界。”盧長安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但時間不等人。”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張巴掌大小,紅紙黑字,遊龍走蛇似的符籙。


    “解鈴還須係鈴人,道家的結界自然要用道家的手法去解。茯苓你先往後稍稍。”


    “嗯,盧大哥小心。”紀茯苓後退到數尺之外,隻覺得太陽似乎高升了,但寒風卻愈發刺骨。


    她緊了緊衣衫,望了望數尺之外的盧長安,便覺得暖和了許多。


    盧長安將符籙置在掌中,雙掌一拍“啪!”的一聲清音,風雪似乎都在這時頓了數秒。


    隻見他雙掌猛地張開,隻見有無數紅符漫天飛舞,像是變出了一隻隻飛鳥,在與寒風地交鋒中發出聲聲輕吟,衝著那無形的巨山撞了過去。


    紅符並沒有飛出多遠,似乎隻是一息地功夫便停滯不前,,一張張符籙規章嚴謹地附於無形的空氣中,每一張符籙之間地間距具是相同,眼前那無形的巨山終於無所遁形,一麵似乎連接天地的紅牆將它的麵貌暴露了出來。但盧長安心底的警惕卻並沒有片刻的放鬆,一直提在了嗓子眼,這結界有頗多蹊蹺,心中疑慮重重。但箭在弦上…又或許,他早已該知道那位所謂的“高人”了吧?


    又見盧長安閉眼凝神,左手伸出立掌,右手並指聚氣。周身靈力翻湧,悉數匯於掌心,不過片刻,一道道通透而泛著金光的符紋憑空顯現,呈六角形立於身周。


    “捂耳,閉眼。”盧長安突然張口發聲,紀茯苓心有靈犀地照做。


    那金符並不顯眼,隻將將泛光。但盧長安口中低聲念咒,那聲音飄渺無定,卻似是金鐵交鳴,要用紀茯苓的話說,就是隻叫人聽得耳朵生疼。聲音越來越大,符紋的光芒也愈發刺眼,到最後竟似正午時最熾烈的陽光。


    一聲長嘯如舌綻春雷,那結界似乎也無處躲藏,激得陣陣波紋激蕩,但未得有片刻喘息,那金符便攜著盧長安周身數尺的積雪破空而去。


    符紋如同六隻金色長龍,咬向結界的六處,單就位置來看,似乎並無規律可循,也並沒有驚天泣鬼的撞擊聲,但那激蕩不止的波紋已預示著這座巨山的傾覆隻在瞬息之間。


    盧長安微微喘口氣,那結界機竅已破,此刻靈力相融,隻用須臾,往極北之地的路便可暢通無阻。


    紀茯苓也終於鬆下了心弦,一路小跑著說:“盧大哥,你這道法真真是令人開了眼界了!”


    盧長安甩了甩衣袖,迴頭笑著說:“你這丫頭也別謙虛,這次隻是我碰了巧,若是……”這邊話音還未落,卻隻聽得一聲刺耳的金屬清鳴,陡然間狂風就如巨浪般席卷而來。


    盧長安心中警兆大作,像是有什麽地獄惡鬼藏在心底令他的心髒狂跳。


    他再看那本應消失的結界此刻竟漆黑如無底深淵。而他正被一股難以抗衡的巨力拖拽著,隻一息的功夫便隻離那巨口不過三尺。


    沒入黑暗前得瞬息功夫,盧長安便隻看了紀茯苓一眼,張了張嘴,像是說了些什麽。


    “盧大哥!”紀茯苓好似並不受影響,意外發生的太快,她竟隻來得及大喊,未能邁得出半步。


    被深淵吞噬是一種什麽感覺?


    盧長安也許會這樣說:”像沉入了深海,沒入了地底,嗯……其實也都不像,更像是被一隻巨獸不加咀嚼便下了肚子,頃刻間沒了光亮,沒了知覺,便也想不到太多凡俗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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