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格疼愛地說:“你連我的兄長們都不怕,卻怕一場噩夢?不要迷信,不是也有人說,夢境是反的,你一定是思念皇姐了。”


    琴兒漸漸冷靜下來,柔聲道:“我每天都思念,每天都是。”


    “待我們心願達成時,你就能以晉國皇後的身份,去為皇姐和沈雲主婚。”蒙格挽著她坐下,擦去她的淚水和汗水,溫和地說,“琴兒,我們不再等了可好?”


    項琴眼神一亮,鄭重地說:“你知道,黎妃送來消息,忽格納已經很不耐煩,要對我們起殺心。我們一直想著,先得民心,可也要有命,才能得民心。忽格納要殺我們很容易,隻看他敢不敢,我們千萬不能等到有一天,他豁出去。”


    蒙格頷首:“我也有此打算,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就是看誰先動手了。”


    且說二王爺傷勢漸漸恢複,到底是身體強壯的人,在琴兒派來的太醫的醫治下,從鬼門關搶迴了一條命,隻是他蘇醒後,就不肯再用項琴的人,早早把他們趕走了。


    這一日,二王爺坐著轎子進宮向皇帝請安,身材魁梧的人經此一劫,瘦了好大一圈,皇帝打量著他,歎氣道:“都是朕不好,叫你受了委屈。”


    做弟弟的知道兄長的心思,他已經不再指望皇帝能把他視如手足,隻是盼著最後一點同胞之情,說道:“皇上,臣今日來不為別的事,隻求一件,臣知道您早晚是要解決蒙格和項琴的,臣喪子斷臂,這輩子算是毀了,窩窩囊囊活下去,不如轟轟烈烈死一場。臣是來和您打聲招唿,待我有力氣能自己走了,我就要動手。事成之後,項曄若是問罪,我要把腦袋揣在手裏,拚死也把他們打迴老窩去。”


    忽格納陰冷地笑:“朕已經想了個萬全之策,若是他的女兒攛掇丈夫逼宮謀反,死於亂箭之中,這樣的事拿到任何地方去說,都是他的女兒自尋死路,並非人人都服他的霸道,到時候,未必是我晉國孤軍作戰。既然你殺氣騰騰,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來做。”


    兄弟倆在殿內說了許久的話,忽然間一聲重響,不知皇帝摔了什麽東西,隻聽他高聲怒斥:“滾出去,朕再也不想看見你。”


    宮人們戰戰兢兢來查看,忽格納罵道:“把這個畜生架出去,轟出皇宮。”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皇帝與二王爺反目,那日無數人看見,二王爺被轟出皇城,不久後皇帝更是下旨,道是不許胞弟再踏入皇城半步,命他在府中閉門思過,若又不慎,便要將他貶為賤民。


    消息在京城中散開,隔天,忽格納竟召見蒙格連同項琴,倒也沒假惺惺地給好臉色,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真一些,不耐煩地說:“你們離老二遠一些,他現下是瘋了,對朕說要殺你們,等他傷好了橫衝直撞的,朕也不能拿鐵鏈鎖著他。現下是把他軟禁在府裏了,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


    夫妻倆應諾,退出皇城,彼此什麽話也沒說,可心裏都在揣測忽格納的用意,馬車停在家門口,琴兒落地的一瞬,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


    “怎麽了?”蒙格問。


    “能把黎妃救出來嗎?”項琴道,“我和黎妃往來密切,本是讓她在宮裏有幾分麵子,她流產後皇帝就拋棄她了,可這會兒忽然又好上了,而黎妃幾次三番傳來消息,都在說皇帝要對我們不利。”


    “你覺得,皇兄是在利用她,故意向我們散播消息?”


    “說不上來到底怎麽了,可我不想她白白送死,留在宮裏怕是必死無疑。”琴兒道,“我們有辦法,能把她弄出來嗎?”


    蒙格道:“辦法是有,可黎妃無故失蹤,忽格納一定會借題發揮,頂好是我們能把幾件事連起來。”


    迴到屋子裏,項琴皺眉凝神許久,妙光送來茶水,關心地問:“公主,您沒事吧?”


    琴兒歎道:“心裏覺得不踏實,感覺一切都很微妙,我卻不能把事情理清楚。”


    妙光緊張地看著她,想了半天道:“公主,我覺得皇上若要動您和王爺,必定要給自己一條退路,不論是給您的父皇的交代,還是給天下的交代,說白了,您和王爺要死得罪有應得,而不能無端端地把你們給殺了。”


    琴兒望著她,心中猛然一個激靈,早日二王爺和皇帝反目了不是嗎,他們這是在唱一出《逼宮》嗎?


    “妙光,謝謝你。”琴兒覺得,若是猜對了,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哪怕猜錯了,他們也有了個萬全之策。“去請王爺來,我有要事與她商議。妙光啊妙光,我一定要讓父皇認你做義女。”


    妙光臉紅起來,羞赧地說:“公主,我去請王爺來。”


    蒙格匆匆趕來,與琴兒在門裏商量了半天,他們要一件一件事情去做,眼下頭一件事,是勸說黎妃離開皇宮。琴兒知道天下大業不能計較一兩個人的性命,可能救一個是一個,黎妃未必是好人,但琴兒欠她腹中胎兒一條性命,見死不救,亦是殺生。


    隔了兩天後,便見項琴進宮來,在往黎妃宮裏去的路上,更是遇見了皇後。但兩處離得極遠,琴兒便假裝沒看見,河氏這一邊眼睜睜看著她走開,對身旁的人道:“她怎麽還與那賤人這麽親密,到底圖什麽?”


    親信卻道:“聽說七王妃給黎妃用了昔日趙國內廷固寵之藥,哄得皇上五迷三道金槍不倒,您看皇上,如今又戀上那一位了。”


    河皇後冷笑:“這項琴,也不過如此了,還以為她會有大智慧。”但皇後憂心忡忡,“皇上和老二突然鬧翻,總覺得奇怪,雖然發生這麽多事,誰都看得出來早沒了手足情,可這兩個人,都不要體麵了嗎?老二明著和皇上過不去,能有什麽好處。”


    這邊廂,琴兒來見黎妃,她們已然相熟,她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想法。黎妃若是願意離開,琴兒必定盡全力相助,她若是去向忽格納告密他們要營救黎妃的事,琴兒更無所謂,她和蒙格,同忽格納之間,還能有什麽好,多一件事也不在乎了。


    “我自然不想死,我也知道你們能保我榮華富貴。”黎妃道,“忽格納氣數已盡,可我不甘心,你答應過我,會把河氏交給我處置,現下你把我帶走,迴頭還能把她送到我麵前嗎?”


    琴兒頷首:“我早就許諾了你。”


    黎妃道:“就怕你心軟。”


    琴兒微微一笑:“不如,到時候試一試?”


    轉眼又過了三天,宮中傳出消息,黎妃突染急病,禦醫束手無策,又過三四日,黎妃便滿身長了惡瘡。


    忽格納怕死不敢親眼來看,就逼著皇後來看,見到容顏盡毀,身上散發惡臭的黎妃,實在觸目驚心,河皇後也怕自己被傳染,不敢真正靠近,慌慌張張地跑迴皇帝麵前,說她親眼所見。


    忽格納立刻道:“燒了她整座宮殿,把所有的人燒得幹幹淨淨,千萬不能讓病傳開,朕的皇兒們,還沒出生。”


    焚燒的確是防止疫病傳染的有效方法,可活活燒死所有宮人,這實在太殘忍,在幾位老臣的幹預勸說下,將健康的宮人們遷出圈禁觀察,隻留惡疾纏身的黎妃在宮裏,宮殿上下澆滿桐油,一把大火熊熊燃燒,隻見黑煙衝天,連皇城外的百姓都看見了。


    皇後站在中宮門前,冷冷笑道:“天道好輪迴,賤人自有天來收。”


    便是這一日,沈雲帶著元元順利進入了都城,晉國男子天生高大,沈雲的相貌雖然不像,可身形膚色混在人群裏,並不顯眼。反是元元白白嫩嫩,和晉國女子相去甚遠,她不得不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好盡量顯得低調。


    他們一進城,就看見衝天的黑煙,邊上老百姓都在說,皇帝要燒死得了惡疾的黎妃,世事無常,這位黎妃原本差一步,就要取代河皇後成為中宮。


    “他們在說什麽?”項元問,她聽不太懂晉國話,也不敢大聲說漢語,很輕很輕地問沈雲,卻隻見沈雲盯著自己笑。


    元元嗔道:“你笑什麽,這一路,你動不動就看著我笑。”


    沈雲說:“剛離開都城那會兒,你大聲嚷嚷,問那些暗中保護你的人敢不敢動你。可現在,你那麽小心謹慎,明白在這裏大聲說漢語,會惹人矚目。元元,你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嗎?”


    項元被誇讚,竟不好意思了,立馬又虎起臉說:“別磨蹭了,趕緊待我去見琴兒,我快想瘋了。”


    沈雲笑道:“不是說好了,要給琴兒一個驚喜?”


    黎妃的宮殿整整燒了半天,日暮西沉時,衝天的黑煙才漸漸散去,琴兒站在庭院裏看了半晌,迴到臥房裏,對妙光說:“我餓了,讓蓉佑給我做點吃的。”


    妙光問:“公主,我給您做可好?”


    琴兒搖頭:“我現在,隻想吃一口家裏的味道。”


    妙光忙去找蓉佑,他們在廚房忙了半天後,她小心翼翼和蓉佑一起將食物端來,快近臥房門口,忽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把他們攔住了。


    妙光大驚,險些翻了手裏的食物,可那男子穩穩當當地接著,還捂住了她的嘴。


    “大公子!”蓉佑最先認出了沈雲,妙光也跟著認出來了。


    “小點聲。”沈雲一笑,將食物還給妙光,轉身離去後,很快又迴來,隻是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蓉佑喜出望外,剛要喊公主,被元元示意噤聲,她從妙光手裏拿過食物,和沈雲遞了個眼神,就進門去了。


    妙光怔怔的,但聽蓉佑告訴她:“是我們大公主,是王妃娘娘的姐姐。”


    門裏頭,琴兒正在給姐姐寫信,不知怎麽,這些日子寫了好多好多封信,都得不到迴信,想來姐姐一定是懶了,時間久了,終究會倦的。


    擔心姐姐不再想念自己,琴兒眼眶都濕潤了,聽見腳步聲,便道:“你放下吧,我一會兒就吃。”


    元元道:“公主,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琴兒一怔,猛地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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