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麽才好?你不要擔心,皇上一定派了很多人保護琴兒。”白夫人笑道,“你雲裳嬸嬸就這一個兒子,總放在外頭也不好,她該多惦記。”


    “我知道,可旁的人我都不放心,他們都沒有沈雲好。”項元說罷,去拿來玉梳,輕輕梳理太祖母雪白的銀絲。


    白夫人悠悠笑著,剛要說什麽,見老夫人向她使眼色,把話咽下去了。也罷,別嚇著孩子,就讓她不知不覺地,把沈雲放在心裏便是,她問外孫女:“天真熱沒胃口,有湃在井水裏的糟鴨舌和米酒,要不要吃?”


    元元連連點頭:“留一些,我帶給母後嚐嚐。”


    白夫人便帶著侍女去準備,元元小心翼翼地替太祖母擦幹銀絲,說她如何想念琴兒,可琴兒的家書卻越來越少等等,不想太祖母忽然道:“昨日收到一封信,我還沒看呢,你替太祖母念念可好?”


    “是,您放哪兒了?”項元說著,照著太祖母的指示,在矮幾的抽屜裏取出一封信,翻過信封,赫然看見後麵落款的寄信人,秋景宣。


    轉眼,就快一年了,這一年裏,她的身邊再無人提起秋景宣,他就像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又或者從不曾來過。


    隻是,初戀的熱烈,一直還在心裏,曾經的美好,從未減少。她已經不再痛苦了,她很感激秋景宣,讓她知道愛是什麽。


    “太祖母,是秋景宣的信嗎?”元元大方地迴來老夫人身邊,笑語盈盈,“我念給您聽?”


    秋老夫人道:“你樂意嗎?”


    項元含笑點頭,她拆了信,展開,匆匆掃了一眼,“太祖母敬啟,時值盛夏,酷暑炎炎,望祖母萬安,孫景宣遙拜……”


    緩緩念完信,項元的內心很平靜,簡單的兩頁紙,作為秋家的子孫,問候在京中的老祖母,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們都是老夫人此生最愛的人的子孫。


    “秋家那麽多的子子孫孫,隻有他還惦記給我寫信。”秋老夫人笑道,“去年他離去後,到現在,也有五六封信了。雖然不會多說別的話,可問候到底是真摯的。”


    項元默默將信收起來,溫和地說:“他一直是很有心的人。”


    太祖母笑道:“叫你念信,是不是有些為難你了?”


    項元很坦然地說:“初初一眼的確驚訝到了,可除此之外,也就沒什麽了。太祖母,我和秋景宣說好的,倘若他再迴來,我要罩著他,讓他為官做宰,重振秋家門楣。”


    秋老夫人笑道:“好好,有公主庇佑,他前途無量。”


    項元笑道:“那可不,我可是大齊第一位公主。”但話到這裏,心情頓時低落,心疼地說,“可偏偏我這個做姐姐的,在家享受安逸,做妹妹的,在遠方辛苦。”


    太祖母摸著孫兒的手,她知道元元手腕上的玉鐲和琴兒是一對,寵愛地笑著:“再過些日子,太祖母替你向你娘求情,讓她答應送你去晉國看看可好?”


    “真的?”項元的眼眸頓時晶晶亮,“我就知道,世上太祖母最最疼我。”


    “噓……”秋老夫人笑道,“小點聲,別叫人聽去,在那之前你要乖一些,知道嗎?”


    相隔千裏,琴兒何曾不想念姐姐,隻是來到晉國後,日子過得比她想象的充實,因忙碌無法寫家書,又因她自覺太過頻繁地往大齊寄送家信,在別人嘴裏也能做文章,現在想要為蒙格收服民心尚且不易,能免的事,便盡量免了吧。


    這些日子,她與黎妃的關係漸漸親密,時常帶著禦醫到黎妃宮中做客。


    忽格納見黎妃能與項琴相處得好,且偶爾遇見,這小丫頭都畢恭畢敬與初來時的桀驁全然不同,他便越發覺得中宮無能,果然河氏是老了,項琴這般年紀,要和年輕的黎妃才說得上話。


    皇後屢屢不得有孕,床笫之間甚至都勾不起忽格納的興致,往往行到一半,隻看著幹巴巴的身體起了玩虐之心,弄得河皇後苦不堪言,卻什麽結果也沒有。


    沒幾個月了,她若再懷不上,皇帝就要廢後。


    這一日忽格納又來中宮,河氏不想再被摧殘,自稱身體不適,塞了個宮女給他,可忽格納卻要她在一邊看著,真真生不如死。


    皇帝盡興後,看著跪坐在榻邊的皇後,伸手捏一把她的臉蛋,問:“你說說,你現在還能為朕做什麽事?”


    河皇後心如死灰,想起了在七王府的妙光,便道:“皇上,聽說妙光現在進了房間伺候蒙格和項琴,項琴跋扈,看來蒙格是不敢對其他女人動凡心,您看,不如讓妙光趁機,毒殺了蒙格可好?”


    忽格納低沉地哼了幾聲:“朕派去無數高手,都不得果,嗯……你且試試吧,事成了,自然是你的功勞。”


    “是。”


    “再有。”忽格納說,“你和朕約定好的事,別忘了,看情形是朕也幫不了你了。日後朕必定善待你,隻是黎妃性情乖張,你如今且對她和顏悅色一些,不然日後她入主中宮,若是對你不善,朕日理萬機,是管不住。”


    他說完,摟著驚魂未定的小宮女翻過身去,河皇後的目光從他精壯的肉體上緩緩移開,在遠處的架子上,擺著針線籃子,籃子裏有一把剪刀……幻想著見到刺入皇帝的心髒,幻想著血流成河,幻想著這個男人猙獰地死去,河皇後笑了。


    兩日後,河皇後借故想再次與項琴喂魚,來到七王府,和她站在池塘邊說說笑笑,自然手下早已悄悄和妙光接上話,告訴她當初給她的毒藥可以用了,但不能傷了項琴,隻要毒死蒙格就行。


    妙光戰戰兢兢地答應下,然而來自皇後的威脅是:“你的妹妹已經被調去中宮,十二歲的小女娃娃,身嬌肉貴,皇上近來時常到中宮來,你明白的,皇上最喜歡小小的人。”


    妙光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她的心都碎了,皇後是要把妹妹獻給忽格納嗎?她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皇帝會折磨死她。


    “她現在,還好嗎?”妙光問。


    “她好不好,就看你怎麽做了,你在王府沒少挨打,知道挨打的滋味了嗎?”皇後的人刻薄地威脅著,“妙光,好自為之,皇後娘娘給你三天的時間。”


    皇後離去,妙光在公主麵前哭得瑟瑟發抖,琴兒心疼地抓著她的手:“我已經嚐試利用黎妃,讓她把你的妹妹救出來,妙光,給我兩天的時間,若是兩天內我做不到,第三天,你就毒死王爺。”


    妙光的腦袋搖晃得快掉下來了:“公主,不可以,我不能殺王爺,王爺死了,晉國就沒希望了,會有更多更多像我妹妹那樣的女孩子被他們糟蹋的。”


    這話聽得琴兒心碎,這樣好的姑娘,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磨難,世上總是這麽不公平,惡人能活得逍遙自在,善人卻恰恰相反,但老天也是公平的,從來邪不勝正,她的父皇和母後,便是最好的榜樣。


    “妙光,有件事本想等到了眼前再告訴你。”琴兒擦去她的淚水笑道,“王爺已經找到你的哥哥了,隻是要把他帶走且不驚動旁人有些難,順利的話,他很快就會進入王爺麾下。”


    “真的?”妙光淚中帶笑,無比崇拜地看著項琴,“公主,您真的是菩薩轉世嗎?”


    琴兒嗔道:“這話可說不得,菩薩會笑我們的。”


    但是說著,她臉色一沉:“你且做好準備,倘若黎妃不能為我做這件事,咱們就要將計就計了。”


    如此,翌日正好是約定去黎妃宮裏為她診脈的日子,琴兒帶著兩位太醫入宮,太醫得公主授意,知道今日該說什麽話,診脈之後,紛紛恭喜黎妃,懷的是位皇子。


    黎妃驚訝地問:“這就能知道了?”


    琴兒命人傳話給她:“在中原禁宮,早有辨別男女之術,隻是為了避免宮闈鬥爭,曆代皇朝宮中禁用此術,但那些妃嬪們還是會偷偷賄賂太醫。隻不過到了大齊,太醫們這個本事,暫無用武之地。”


    黎妃聽得頭頭是道,摸著肚皮喜滋滋的,但見項琴就在邊上,還是稍稍收斂了。


    琴兒歎道:“娘娘宅心仁厚,自然得上天庇佑,皇後娘娘那樣狠毒,難怪無福。”


    話傳來傳去的,黎妃也是聽懂了,原來傳說項琴在府中虐待婢女的事,那個婢女竟是河皇後送去的,目的是要勾引蒙格,好做河皇後的眼線。項琴見那婢女和蒙格眉來眼去,心中淒涼,恨惱的時候,就發狠了。


    黎妃與自己的人對視一眼,總覺得琴兒話中有話,她問道:“妹妹,你總不能白白叫皇後欺負吧。”


    項琴順水推舟,道是她並不想虐待那個姑娘,可憐那姑娘有個妹妹被皇後扣押在宮裏做要挾,她想若是能把人家妹妹接出去,就打發姐妹倆遠遠地離開堵城,從此府裏便幹淨了。


    待她離去,黎妃眉頭緊鎖,思慮著個中利弊。


    項琴並沒有開口求她,但顯然這話是衝著她來的,黎妃略有耳聞,皇後曾給她自己的兒子挑過年輕女子待娶,難道就是那一家人?


    “娘娘,隻怕您明著去要這個人,會驚動皇上呢。”宮人提醒黎妃,皇後不是有魄力的人,這麽做,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


    黎妃眼眉一轉:“難得有這個機會,讓項琴欠我人情,我怎麽好錯過。一個婢女罷了,不錯,我是不能得罪皇上,可是皇後若自己把人丟了,你猜皇上會不會饒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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