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柔聲安撫皇帝,見忽格納冷靜了幾分,便道:“皇上的心思,臣妾最明白,來日方長,且讓臣妾去見見她,將來的事臣妾若能說得上話,必然盡力為皇上周全。”


    忽格納捏著她的臉蛋,滿意地說:“還是愛妃懂朕,皇後可是不中用了。”


    如此,黎妃在宮女們的簇擁下,往河皇後宮中迎著項琴去。


    路上她的宮女輕聲道:“娘娘,聽聞這一位對外雖是油鹽不進難相處,瞧著有多高貴了不起,可在府裏,也不過是作威作福,有個稍微漂亮點的婢女,她就容不得了,看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黎妃輕輕一笑:“縱然她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她背後的大齊能隨便看輕嗎?天定帝那樣的君王,會隨隨便便把女兒嫁來晉國,他們一定圖謀著什麽,我卻不知道我們皇上心裏明白不明白。“


    她低頭摸著自己的肚子:“若不是皇子,我倒是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可若是皇子,叫我白白放棄不成。”


    緊趕慢趕地來,老遠就瞧見項琴被簇擁著進了中宮,可等她到門前,皇後的人卻將她攔下,說眼下皇後和七王妃有話說,請她稍後再來。


    “你們有沒有眼色,也不問問娘娘為什麽來。”黎妃的宮女好生厲害,大聲道,“娘娘是奉皇上的旨意來問候七王妃的,皇上這會子就在娘娘宮裏坐著,難不成我們去把皇上請來?”


    門前的人一時語塞,匆匆忙忙進來匯報,琴兒在旁聽得真切,隻是裝糊塗,但聽得皇後在那兒輕聲和身邊的人嘀咕:“真是皇上派她來的,派她來做什麽?”


    但皇後還是忌憚皇帝,由著黎妃大搖大擺地進來,歎道:“皇上差你來,做什麽?”


    琴兒在邊上,自顧自地品茶,反正她是聽不懂的。


    黎妃瞥了眼七王妃,故意說道:“皇上聽說弟妹來了,很想來看一眼,可是七弟不在家,皇上知道大齊規矩多,生怕弟妹覺得不自在,就讓臣妾來,不過是問一聲好。”


    饒是她這麽說,項琴依舊沒什麽反應,看起來是真的聽不懂,待得譯者把話轉成漢語,琴兒才笑語盈盈道:“多謝皇上關心,我一切安好。”


    河皇後便道:“既然你問過了,早些迴去吧,你大著肚子在我眼前晃悠,我心裏慌得很。”說著就命自己的人,趕緊把黎妃送進去。


    黎妃年紀雖輕,氣勢不弱,大搖大擺地坐下道:“娘娘這就不厚道了,一口茶也不給我吃嗎?”


    琴兒神情淡淡地望著他們,她感覺到黎妃一直在瞟自己,這個女人,顯然比皇後精明多了。


    “你不要亂說,皇上會怪我。”河皇後的氣場,哪裏像中宮,哪裏像一國之母,又或許她是知道自己沒得掙紮,才屢屢示弱,以保萬全。


    “娘娘您和弟妹聊著,我在邊上聽聽。”黎妃笑悠悠,“不是什麽臣妾不能聽得吧。”


    皇後皺著眉頭:“那你別打擾我們。”


    然而河皇後與琴兒說話十分費勁,一句話總要等人傳來傳去,旁人幾句話能講清楚的事,河皇後就怕傳達不清楚,誰知道跟著公主的譯者會不會避重就輕,會不會顛倒原意,這自然是不能說正經的事,黎妃在邊上,聽著也好不耐煩。


    再後來,不過是吃茶聊家常,坐不足一個時辰,便要散了。


    黎妃離開時,見項琴衝她微笑,雖然也笑著迴敬,可一轉身就毛躁地說:“大齊的公主怎麽會是俗物,不過有件事我算看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想和皇後好,皇後還上趕著巴結她。”


    迴到宮裏,忽格納一覺睡醒,正拉著黎妃宮裏的宮女要親嘴。黎妃心中怒不可遏,但也不敢發作,反對忽格納笑說:“臣妾現下不好侍奉皇上,皇上隻管留下,臣妾讓那小婢子侍奉您。”


    忽格納卻問:“項琴如何,皇後找她說什麽?”


    黎妃湊在皇帝耳邊,低語了好一陣,兩人眉來眼去,像是商議著什麽,最後她諂媚地一笑,嗔道:“皇上耐心些,臣妾一定為您周全。”


    琴兒從宮中迴來,見妙光在院外灑掃,兩人目光對上了,就吩咐邊上的人:“讓她給我送茶進來。”


    哈那嬤嬤在院中迎候,很擔心王妃會在宮裏吃虧,可忽然聽說她要讓妙光送茶,緊張地跟在妙光身後說:“千萬謹慎,你別總是惹娘娘生氣,再打你幾頓,你可就活不了了。”


    可妙光知道自己不會死,比任何人都期待能和公主說上話。


    她小心翼翼端著茶盤進來,屋子裏其他人主動就退下了。公主正坐在鏡子前,從發髻上拆下發簪,那些首飾必定也都是她從大齊帶來的,似乎是兩國婚書上寫明,公主可以在晉國保持大齊的服色和習慣,而妙光也一直都憧憬中原女子的穿戴,每天光看著就賞心悅目。


    “公主,您的茶。”妙光把茶杯送來,“公主,請用。”


    “不是說了,要稱唿娘娘,在晉國我是王爺的王妃。”琴兒笑道,“可是聽你說漢語,真親切,把茶放下吧,我不吃茶。”


    “是。”妙光將茶杯放下,琴兒看到她手臂上還沒能消失的鞭痕,心中不忍,溫柔地問,“屁股還疼嗎?”


    妙光臉漲得通紅,小聲囁嚅:“不疼了。”


    琴兒笑:“那坐下吧。”


    妙光一顫,慌忙搖頭:“疼的,坐不下去。”


    “真可憐。”琴兒道,“你別害羞,讓屋子裏的姐姐們每天給你抹藥膏,很快就好了。以前我的皇姐挨打,也是用這種藥膏,來晉國前,不明白他們讓我帶著做什麽,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妙光卻驚訝地問:“您的皇姐也是大齊的公主,會挨打嗎?”


    琴兒頷首:“不聽話就會挨打,我們的母後十分威嚴,既是公主,本該比普通人更嚴於律己。可惜上有祖母寵愛,又有父皇偏袒,到底還是養成了大大咧咧的個性,但她很疼愛我,出嫁時追著我的婚車,要我跟她迴去。”


    說這些話,勾起思念,琴兒眼眶微熱,可她很快就平複了,卻勾得妙光淚水漣漣。是啊,至少母後和姐姐她們,有父皇守護她無須擔心半分,但妙光的家人正在受苦,而她曾經也一定是個疼愛妹妹的姐姐。


    琴兒冷不丁地用晉國的語言問:“你這麽漂亮,皇後送你來,是然你勾引王爺的嗎?”


    妙光一怔,慌張地跪下,也用母語應道:“公主,我不會的,我不會勾引王爺,求您千萬不要誤會我。皇後她們給我了毒藥,我也放在爐子裏燒了,公主,我雖然從沒見過您,可我一直覺得,您是上天派來解救我的。”


    琴兒本以為,或許是不習慣用漢語,妙光不會自稱奴婢,現下用她的母語,依然如此。一個血液裏沒有奴性的女子,在這晉國的土地上簡直是珍寶。更沒想到,帝後早就下手,把毒藥都交給她了。


    琴兒攙扶她起來,笑道:“你這樣子一下跪下去,屁股又該疼了。”


    妙光顫顫的又害羞,卻聽公主說:“我受盡寵愛,一生無憂,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妹妹,我也想像我的姐姐那樣疼愛妹妹,雖然皇族裏有表妹堂妹,到底不一樣的。既然你年紀比我小,往後做我的妹妹可好?”


    妙光驚愕地看著公主,琴兒道:“隻是在你能堂堂正正叫我一聲姐姐前,會吃很多苦的。妙光,我不能讓皇後懷疑你或是我,等他們徹底放棄了你,或是徹底信任了你,你就能幫我,也能幫你的家人。”


    “娘娘,我能做什麽?”


    “和我一起,讓王爺成為晉國的君王。”


    本以為這姑娘會震驚呆滯,可她漂亮的眼睛裏卻燃起了希望,那麽明亮那麽美麗,看得人心中也仿佛能燃起鬥誌。


    她用力地點頭,這堅定的模樣,比起淚容哭泣,反而更叫人心疼。


    琴兒一揮手,將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這才把妙光一驚,但聽公主吩咐:“去太陽底下站著,覺得撐不住了你就暈過去,千萬別等真的暈知道嗎?你要聰明些,我不願傷害你的身體,可我們必須做給別人看。”


    妙光咬著唇點頭,勇敢地轉身就走,那視死如歸的氣勢,直叫琴兒哭笑不得,忙喊住她搖了搖頭,妙光才迴過神,做出驚恐萬狀的可憐模樣,慢慢地走出去。


    門外,哈那嬤嬤正被碎裂聲驚得心顫,便見妙光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了院子的正中央,那裏哪一邊都挨不著陰涼,毒辣的太陽直射在她身上。


    縱然晉國的女子習慣了炎熱的天氣,也禁不住這樣暴曬,毫無疑問,是公主在懲罰她,公主終於從假手他人,到親自動手了。嬤嬤捧著心口,隱隱為七皇子的未來擔憂。


    琴兒站在窗前看,可憐的姑娘被暴曬在太陽底下,實在叫人心疼,估摸著皇後會親自來一趟王府,到時候妙光難免又要吃一次苦。而她已經給父皇寫信,妙光的苦吃完,就該她受苦了,她必須讓晉國的百姓們,重新看待自己這位從大齊來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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