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聽聞晉國皇子求親,此刻見皇後這般,雲裳便猜出幾分,可皇後是睿智聰明之人,哪裏要她出什麽主意,不過是想有個貼心的人能說說話。她想了想便道:“中秋前我必然迴來,隻是孩子們的事,如何為她們安排,如何才是對她們好,娘娘心裏一定比我更明白。”


    瑉兒輕歎:“就是太明白,才放不開,你且早去早迴,別叫我記掛。”


    雲裳朗聲笑:“娘娘真是實在人,行宮那兒不想管就是不想管,換做別人,就是裝也要裝出關心大度的模樣,可那樣結果誰都不樂意,自己還累得夠嗆。”


    瑉兒滿不在乎地說:“難道我還圖別人為這件事對我歌功頌德?你不為你堂姐怨我,我已經知足了。”


    雲裳上前來為皇後簪花,笑道:“管他後人怎麽說,就說眼門前,那些夫人王妃都和我說,因為娘娘您,咱們個個兒在家裏可比從前更硬氣呢。麵上誇不值錢,背地裏說您好,才是真心的。”


    瑉兒且笑:“你不要哄得我雲裏霧裏,煩心的事多著呢。”


    待得日暮餘暉將天邊染紅,安泰殿內宴會順利開始,兩位公主攙扶太後到來,琴兒攙扶祖母緩緩坐下,一轉身,就看到了那晉國皇子的坐席,蒙格正昂首挺立,待父皇母後也落座,便與眾人一齊行禮。都說那是個落魄的皇子,可他的神形氣質,哪一點不如人?


    “琴兒?”元元見妹妹出神,繞到她身邊坐下,“你在想什麽?”


    “哪有想什麽。”琴兒道,“姐姐別打打鬧鬧的,叫人看著沒規矩。”


    項元不屑:“那我去父皇身邊坐。”


    眾人禮畢,蒙格再上前行禮,晉國的語言分明和大齊不通,可他卻說得準確而流利,晉國皇廷對於皇子的教育可見一斑,而蒙格望著繁華盛大的殿閣,與威武霸氣的帝王,他所驚訝的,卻是公主能坐在皇帝身邊,是皇後與皇帝同席。


    在晉國,永遠隻會看到皇帝一人坐在上首,而公主們,未出嫁前從不得在宴會上露麵,出嫁,也是嫁去遠方。他的姑母和姐妹這兩代裏,每一位公主都被送去大大小小的國家和親。


    縱然如此,晉國皇室卻輕視那些被送來和親的妃子,生母是外族的皇子,成年以後,不可居高官不可封親王,更不要提什麽繼承皇位。但若國逢戰事,他們這些皇子必須上戰場,他的生母是讚西人,他便是毫無前程的皇子,可這一次晉國與梁國開戰,卻被送去前線,於是他自己脫離了軍隊,離開了故土。


    他是皇子,亦是逃兵,幾位所謂的使臣,也不過是他曾經的老師,一路走來京城,變賣了隨身所有的金銀佩飾,換上大齊的衣衫,融入大齊的民風,雖然經曆不少坎坷,終究順利地來到了京城。


    年輕的他,嫌隊伍走得太慢,率先趕來京城想一睹大齊皇朝的風範,不巧遇上皇子妃出殯。在那烏泱泱的人群裏,他看見了美若仙女的大齊公主,後來又遇見了大齊的皇後,她們能自由地出行,自由地在百姓麵前露麵,這在晉國根本無法想象。而那位美麗的公主,此刻也在大殿上。


    “這孩子長得真英俊。”太後對身邊的孫女道,“琴兒你看,是不是?”


    項琴赧然道:“皇祖母,我怎麽好盯著人家看個不停。”


    太後笑道:“看一眼有什麽,看看你姐姐,就差把眼珠子貼在人家身上了。你呀太謹慎,元元是太沒規矩。”


    可是皇帝並不在乎,他的女兒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即便此刻文武大臣在,更有遠方來的客人,他依舊大大方方地摟著女兒,將禦酒賞賜給蒙格,便說不必拘禮,好生享受宴席便是。


    歌舞升平,豐盛的菜肴一道道送來,安泰殿上好不熱鬧。坐在一側的三皇子歎氣,一口悶下了杯中酒,幽怨地念著:“失去孫子,失去兩個兒媳婦,父皇還有為別人擺宴。”


    項潤坐在邊上,雖然沒聽清哥哥在說什麽,可那衝天的怨氣誰都看得出來。他默默喝了一口茶,將目光落在蒙格的身上,他與蒙格相處了半天,在同是皇子的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另一個世界。


    蒙格似乎感覺到自己被看著,也朝項潤投來目光,彼此頷首致意。


    瑉兒坐於上首,默默將一切看在眼裏,也許是出於禮貌,這位皇子雖然在早朝時當眾請求和親,但此刻並沒有目光不轉地盯著她的女兒看,也沒有對大齊皇廷的一切充滿好奇,反是當他與自己的兒子目光對視時,彼此像是有所會意。


    一個是母親來自外族的庶出子,一個是堂堂皇後的嫡子,同是皇子,境遇地位全然不同,唯一相通之處,就是他們都是做弟弟的。


    瑉兒正思考著,台下舞娘發出驚唿聲,她們在舞蹈間有人踩到了麵前人的裙子,倒下一個撞了一片,又緊張又慌張,匆匆爬起來後,舞樂已停,一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害怕禦前失態,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太後是心善之人,最忌諱好日子裏打打殺殺,笑道:“罷了罷了,正覺得你們那水袖晃得我眼暈,都下去吧,誰也不許為難她們。”又道,“想些清清靜靜地曲子來聽。”


    項元笑著跑來,傲然道:“皇祖母,我給您彈一曲。”


    太後嗔道:“不要不要,你光坐那兒我就心跳了。”說著,朝身旁小孫女看了眼,笑道,“琴兒好,孩子,你可願意?”


    項琴翩然起身,領命願為祖母助興。


    宮人們忙擺下琴桌琴凳,架上公主的箏,她緩緩走下來,文武大臣都紛紛起身,琴兒坐於琴前,優雅高貴地一抬手,示意眾人免禮,待得殿內安靜下來,玉指撫過琴弦,便聽悠揚樂曲沁人心脾。


    所有人都矚目著公主,蒙格也就能大方地看這位他在城門下匆匆一見的人。


    琴兒心無旁騖地撫琴,一曲終了,抬起頭時,才赫然意識到蒙格正看著自己,原本鎮靜的人忽然臉紅,而此刻掌聲響起,殿內重新熱鬧了起來。項琴匆匆迴到祖母身邊,低頭飲一口酒讓自己冷靜。


    之後的歌舞精彩且順利,待得宴會散去,瑉兒隨皇帝離開時,卻見項潤走向那七皇子,她與清雅對視了一眼,清雅立刻便會意了。


    孫女們送祖母迴寢殿,琴兒耐心仔細,項元耐不住性子,一會兒工夫就跑出來,恰好遇見雲裳嬸母帶著沈雲和沈晴,她們母女倆進門去,項元拉住沈雲,好奇地問:“你和那個蒙格打過交道了嗎?”


    沈雲負手而立,皺眉道:“你怎麽對那個人這麽來勁?”


    項元毫不客氣地踹他一腳:“胡思亂想什麽,你沒見著剛才我拋磚引玉來著,你沒看見琴兒今天那麽美?”


    “原來你是磚啊?”沈雲忍俊不禁,可他已經明白了元元的用意。


    “我好好和你說話呢?”項元生氣地說,“正經問你,那蒙格人好嗎?”


    沈雲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要是你喜歡那蒙格,我什麽都告訴你,若不是,你瞎操心什麽?是急著把琴兒嫁出去,還是怕別人看不上琴兒,琴兒的事她自己會有主意,你不要弄巧成拙好心做了壞事。琴兒那麽容易害羞,嚇著她怎麽好?一點點心思就被姐姐看出來的話,她往後還敢想什麽,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天底下就你聰明,就你心疼她嗎?”


    項元被說得愣住了,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隻見琴兒從裏頭走出來,笑問:“雲哥哥,皇祖母念叨你呢,你們在這裏說什麽?”


    項元忙道:“我在說,他要是長得像人家蒙格這麽好看,我也不會嫌棄他。”


    沈雲瞪著她,元元哪兒肯服氣,可一想到為了妹妹,到底是弱氣了。往後蒙格這個名字還是不要隨便掛在嘴邊,為了琴兒的小心思,為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那之後,沈雲又有單獨和元元說話的機會,他便問:“且不說八字還沒一撇,你就舍得把妹妹遠嫁?”


    項元卻說:“他不是來避難的,往後就留在我們大齊了不是嗎?”


    沈雲意味深長地一笑:“天下事,哪能這麽簡單,梁國和晉國這場仗,還不知會是什麽結果。”


    項元這才心頭一緊,認真地問:“你會去打仗嗎?”


    夜漸深,瑉兒來看過小兒子,便要迴寢殿陪伴皇帝,見大兒子剛剛從涵元殿外歸來,潤兒見母親站在屋簷下,忙上前來請安。


    “怎麽這麽晚,蒙格一直沒出宮?”瑉兒問。


    “離宮了,我順路去看了他住的地方。”項潤道,眼神微微一閃,垂首道,“畢竟是晉國的皇子,三哥不樂意招待,我不能給父皇丟臉。”


    瑉兒看著兒子,毫不掩飾地問:“你是不是對他很有興趣。”


    項潤緊張地望著母親:“母後,我是覺得,在他身上能做許多文章,我覺得將來,十年二十年後,還會再和他打交道。”


    瑉兒欣然:“才一天,你就想得這麽多了?”


    項潤道:“母後,難道您也認為他是來避難的?我覺得,他是來借助力量,改變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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