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哥哥才不會去告狀。”項琴燦爛地笑著,她的姐姐這樣戀著秋景宣,總好過之前患得患失的時候,且不說她能與沈雲如何,姐姐快活了,她也會跟著高興,便推著項元道,“皇祖母都把話撂下了,都知道你要去見秋景宣,姐姐隻管去逛逛,早些迴來便是。”


    項元被推著往前走,沈雲迎麵而來,她和氣地笑了笑,不似平日那樣張牙舞爪,也沒有無視人家的存在,可終究一句話也沒說,便擦肩而過了。


    項琴則不再跟著姐姐走,停在了沈雲麵前說:“母後和淑貴妃娘娘,還有太後在裏頭說話,氣氛很不好。雲哥哥你最好現在別進去,一會兒她們散了再去不遲。這會兒你若不忙,要不要隨我去涵元殿,你托我養的兔子養好了,它已經活蹦亂跳時不時跑出籠子來,看樣子該是放迴林子裏去了。”


    沈雲已經把這件事忘了,行獵那天不過偶遇一隻受傷的野兔,隨手拿迴來送給了項琴,那時候的他根本沒多想什麽,但後來意識到琴兒對自己的心思,類似這般容易令人誤會的事,他知道再也不能做了。


    可這樣的事,在朋友兄妹之間,本是很尋常,難道自己往後都要小心翼翼,以免給琴兒造成任何誤會和幻想?


    “雲哥哥?”


    “什麽?”


    “去涵元殿嗎?”


    沈雲僵硬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必須把話對琴兒說清楚,可絕不是現在,而他還不知道怎麽說,才能盡量不去傷害這善良的姑娘。一路往涵元殿去,一路胡思亂想著,沈雲甚至希望是他自作多情,希望琴兒依舊是那可愛的小妹妹。


    兩個孫女都離去,長壽宮裏更少了幾分生氣,太後尷尬地坐在上首,看著一臉冷漠的皇後,看著如臨大敵般緊張戒備的淑貴妃,老人家暗暗歎了口氣,麵上勉強笑道:“灃兒的腿腳還是要小心養著,別叫他逞能,落下病根老了後悔都來不及。”


    可淑貴妃卻在出神,沒能聽見太後的叮囑,虧得爾珍在邊上提醒,她才敷衍著應了一聲。


    太後又是一歎,想著今日的事,必然是要將淑貴妃的名字添上宴請名錄,也為她悉心準備膳食器皿,至於她最終是否赴宴且另說。不然三人這樣子僵持下去,她可沒這精力陪著她們耗。


    “你……”太後看向王嬤嬤,原是要吩咐她去辦這件事,可王嬤嬤揣摩得太後的意思,而她一向都是皇後那邊的人,用另一隻衣袖掩護,連連朝太後擺手,意在太後點到即止,客氣話說好了就足夠了,這事兒最後怎麽辦,必須是皇後點頭。


    太後不知如何是好,看著王嬤嬤使眼色,便無可奈何地說:“你們姐妹倆聊吧,我可坐不動了,坐著腰疼,要去躺一躺才好。”


    這話一說,宮女們便簇擁而上,來攙扶太後,淑貴妃也跟了過來,搭手扶著太後道:“臣妾為您揉一揉,您從前很受用呢。”


    太後略覺得不妥,可淑貴妃那般殷勤,而皇後隻是站在那兒一臉平靜,太後不想再摻和她們的事,硬著頭皮往內殿去了。


    瑉兒一動不動,隻等人都走光了才淡淡地對清雅說:“我們迴去吧。”


    清雅提醒是否該再去看一眼太後,瑉兒已然朝門外去,輕聲說著:“我跟進去太後會更不自在,太後能是現在的態度,我已經很滿足,不該給老人家添堵,我和她的事,我和她之間解決就好。”


    內殿裏,太後在榻上舒服地躺下,感歎自己不中用了,邊上宮女來稟告說皇後迴去了,她又是一歎,看著眼前的淑貴妃,語重心長地說:“算了吧,你大度一些,就是給孩子們長臉,外頭若要理論總是皇後小氣,你若耿耿於懷揪著不放,倒要說你的嘴臉難看。”


    淑貴妃心中萬千怨恨,可不能露在太後眼前,隻溫順地答應:“臣妾自然聽您的,原本不願計較,可想著孩子們心裏過不去,才提出來說一說,給您添麻煩了。”


    太後拍拍她的手道:“你也有年紀了,別去操心些可有可無的事兒,等浩兒的孩子出生,也和我一樣弄孫為樂,高高興興地把日子過下去。”


    淑貴妃自然是什麽都答應,可哄得太後歇下,離開長壽宮時,卻眼含殺氣,冷冷地吩咐爾珍:“午後我要去浩兒府上看一眼,把灃兒夫妻倆也叫去,我有話說。再告訴秋景柔,把她哥哥找來。”


    涵元殿裏,宮人來稟告,道是大公子帶著二公主出宮去了,大公主則在秋老夫人的別院,進了門沒再離開,像是不迴再去別的地方。


    清雅在一旁笑道:“真是稀奇,難得太後開口答應,公主卻不往外跑。”


    可瑉兒的心思全在沈雲和項琴的身上,擔憂而矛盾地說:“我既希望雲兒利落幹脆地解決他們之間的糾葛,又怕他傷了琴兒的心,那兩個丫頭的性情截然不同,元元就算被碾碎了心,她也能勇敢地自己拚起來,琴兒就未必能想得通。”


    清雅唯有安慰:“大公子聰明且善解人意,一定不會讓公主傷心的。”


    瑉兒歎:“但願如此。”


    誰能想,從小就讓人放心的二公主,反成了皇後心頭最大的憂慮,一向被念叨的長女,卻能放手讓她自己去堅強地麵對一切。此刻,項元陪在太祖母身邊,正給已經眼花看不清字的老人家念書聽。


    白夫人聽不得這深奧幹澀的詞句,念叨著:“不如念些戲文的好,才子佳人帝王將相,多有意思。”


    秋老夫人嗔道:“帝王家,貴族世家,哪裏來那麽多沒規矩的事,是被約束壓抑的人的幻想,也是富貴高牆外的人的臆想,聽多了看多了就覺得假了。”


    白夫人笑問:“母親怎麽看待一見鍾情的事兒,您當初和元元的太祖父,可是忘年之戀吧。”


    項元笑意燦爛,滿是憧憬地望著太祖母和外祖母,想聽一聽她們從前的故事,外祖母曾經受苦她也是知道的,可太祖母曾經的故事,卻很少被提起。


    秋老夫人見孩子忽閃著大眼睛,對自己的過往充滿好奇,她摸著元元的腦袋笑道:“傻丫頭,幾十年過去了,太祖母都記不得了,你想聽什麽?”


    “真的都不記得了嗎?”項元好奇著,“母後和父皇年歲差得也多,其實在我看來,很不可思議。”


    不想太祖母卻問:“我們元元,當真喜歡那秋景宣嗎?”


    項元被問住了,外祖母在一旁嗔笑:“你怎麽逗孩子呢,元元臉都紅了,她還那麽小,懂什麽情呀愛的,不過是瞧著人家合得來罷了。”她上來摟過外孫女,問道,“是不是?”


    最初和自己一道遇見秋景宣的,就是外祖母,不知外祖母現在知道多少事,而元州金魚攤子前的一切,都是秋景宣算計好的,他算計了相遇甚至相戀,可最讓元元矛盾和難以取舍的,便是曾經熾熱過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發現秋景宣的一切計算,和他企圖刺殺母親的真相之前,她的感情到底有沒有價值,如果真是像外祖母說的,不過是覺著合得來能玩在一起,她又何必這麽痛苦。秋景宣若是就此收手,做父皇母後的好女婿,做深愛自己的丈夫,她能不能真正地放下那些芥蒂,從此“幸福”地過一輩子?


    “太祖母,我是不是太兒戲了?”腦中一片混沌的姑娘,悲傷地詢問,“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秋老夫人示意白氏離去,白夫人會意,說著去準備點心便離開了。元元便更放得開些,伏在老夫人膝頭道:“太祖母,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潤兒說,我們這些公主皇子,不顧天下百姓淨折騰些兒女情長,他說得對,可我就是……”


    “你才多大,堪堪十六花兒一般的年紀。”老夫人慈祥地說,“太祖母在你這個年紀,也為那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癡迷,終日幻想著將來如何如何,跟隨長輩到各處赴宴請安,見著漂亮帥氣的公子哥兒,心裏就撲撲直跳。人這輩子,會被許許多多的事框束壓抑,而你貴為公主可以選擇兩種人生,是肩負起天下百姓,或是富貴糊塗一生,都沒有錯,老天爺安排你投生金枝玉葉,任何一種人生都是對你前世今生的賞賜,大大方方地照著你想要的樣子去過,至於兒女情長,若幹年後你也做了母親,過著平靜而安逸的日子,迴想起現在的甜酸苦辣,迴想起曾經的糾纏不清,都是一份樂子。若是另一半曾和你一起走過這迷茫的一段,必然會更珍惜彼此。”


    項元怔怔地聽著,太祖母似乎說的累了,略略歇息了片刻,憐愛地說:“最是天真爛漫的年歲,就該去實現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情也好愛也好,在太祖母看來,上天安排你做你娘的女兒,成為大齊的公主,給你最大的賞賜不是榮華富貴,就是這自由自在的,可以你自己去決定的人生。”


    項元抿了抿唇,輕聲問:“那我就算不再喜歡秋景宣,也不辜負曾經的喜歡是不是?”


    老夫人笑問:“真的不喜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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