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麵麵相覷,倘若淑貴妃不走,母後歸來會麵對怎樣的局麵,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還是疾風驟雨?十幾年來,強大的國家和安寧的後宮,讓她們從不知風霜雨雪的辛苦。然而他們的幸福,隻是因為生於安逸,安逸一旦被打破,曆朝曆代皇室後宮發生過的一切,都會在他們眼前重演。


    原本為了雙親即將歸來的高興,瞬間消失了,宮人們為公主送來宵夜,項元隻意興闌珊地動了幾口,而五皇子的屋子裏傳來啼哭聲,妹妹應聲便跑去,她跟來站在門邊看,卻見潤兒也走出門,徑直往弟弟的屋子去。


    弟弟妹妹們如此得懂事,如此得相親相愛,叫項元心中生出更堅定的念頭,她是長姐,她必須守護自己的兄弟姐妹。


    而這一晚,帝後即將歸來的消息傳遍京城上下,京城官員短暫的免於上朝的愜意輕鬆結束了,工部的人則慶幸四道城門在聖駕歸來前全部修繕完畢,但這都是其次,最熱鬧的話題,也最被期待見到的畫麵,自然是皇後與淑貴妃十幾年後再次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翌日一早,淑貴妃已起身梳妝打扮,夏春雨被召見來,她才在淑貴妃身後站定,三皇子項浩就跟了進來,惹得淑貴妃責備:“你還有沒有一點出息,我是老虎嗎,會吃了她殺了她?”


    項浩悶聲不響,淑貴妃起身到他麵前:“她究竟把你教成了什麽樣子,你這癡情的怪毛病,倒是很像你父皇年輕時。行了,我不會把你的女人怎麽樣,你該做什麽去做什麽,既然父皇還沒讓你染指朝堂的事,你就隻能好好讀書,不要被你年幼的弟弟比下去,連個哥哥的模樣都沒有。”


    夏春雨緊張地看著母子倆,正好淑貴妃背對著她,便使勁兒給三皇子遞眼色,項浩見著了,才不情不願地應下,一步三迴頭地才離開了母親的屋子。


    “你可真有本事。”淑貴妃嗤笑一句,可事實上,她是羨慕的。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夏春雨這般,好去牢牢地勾住皇帝的魂魄,可惜來不及了,她連容顏姿色都沒了。


    夏春雨謹小慎微地低著頭,緊張地等待淑貴妃示下,可淑貴妃卻道:“隨我出宮去一趟皇子府,你也該見見皇子府是什麽模樣,將來能好好為浩兒打理家業。”


    “是。”


    “你倒是應得幹脆,是不是覺得自己必定要做皇子妃了?”


    夏春雨忙屈膝告罪,那一份毫無底線的渺小卑微,可以滿足任何人的驕傲,自然也會讓淑貴妃不知不覺地生出幾分輕飄。


    淑貴妃道:“別動不動下跪,你肚子裏的孩子要緊,你若有什麽閃失,是打算挑唆浩兒與我的母子關係嗎?”


    夏春雨連連否認,在宮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淑貴妃便爾珍替她換一身更體麵的衣裳,半個時辰後,便帶著夏春雨坐馬車,往二皇子府來。


    因事先沒有傳話,淑貴妃一行來得突然,秋景柔慌慌張張地迎到門前,淑貴妃看似沒有挑剔她的不是,但一路進門,問的都是兒子這些日子的起居飲食,見兒媳婦對答如流,她倏然停下腳步,冷然道:“我還以為你這些日子養病,安排年輕漂亮的侍女去伺候,自己就對丈夫不聞不問了。”


    秋景柔牙關緊要,讓自己不要懼怕惶恐,可婆婆卻咄咄逼人,陰沉沉地問她:“你怎麽打算的,是不願伺候我兒子,嫌端茶送水麻煩了是嗎?當初你哥哥把你送來時,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的。”


    “母妃……不是的,是兒臣染了風寒,怕傳給殿下。”秋景柔努力讓自己鎮定些,可裙子底下的雙腿,卻止不住瑟瑟發抖。畢竟她最初的目的,就是不願再伺候丈夫,寧願項灃被其他女人圍繞著,寧願他從此眼裏再沒有自己,也想得到片刻安寧自在。


    淑貴妃卻冷聲道:“他若喜歡其他女人,你當然要讓開路,可若反過來,是你故意送女人給他,那就是你的不賢不德。你怎麽好讓天下人覺得,二皇子嗜好女色沉湎溫柔鄉,你就那麽希望自己的丈夫在外頭丟臉?”


    秋景柔原本哆嗦的腿肚子,忽然就鎮定了,她的手緊緊握著拳頭,指甲紮出的疼痛讓她清醒起來。原來婆婆沒什麽可懼怕的,她不過就是個悲哀的人,既然她這麽說,那皇上心裏隻有皇後,她當然也該讓開道,讓得遠遠的。


    活該!


    秋景柔看著淑貴妃,看似膽怯卑微的眼神裏,實則隻有這兩個字。她的婆婆會被送去行宮一待十幾年,真是活該。


    “你要好自為之。”淑貴妃撂下這句冷冰冰的話,便轉身走了。


    秋景柔剛想跟上去,卻被嗬斥不知分寸,可她心裏是樂嗬的,她根本就不想在那母子倆身邊呆著。


    一眾人都被留在了門外,夏春雨自然也是,她善意地朝皇子妃一笑,秋景柔想著她們是一樣的命,也是和氣地一笑,主動說,“我帶你去歇著吧,你懷著孩子,在這裏站著多辛苦。”


    夏春雨接受了皇子妃的好意,規規矩矩地跟著到一邊的屋子坐下,彼此說幾句客套話,秋景柔因恐婆婆隨時召喚,不得不再去門前等著,便留下夏春雨繼續在這裏休息,獨自離開了。


    時辰一點點過去,不知母子倆在屋子裏說什麽,他們沒有大聲爭吵,也聽不見一點笑聲,秋景柔覺得是自己心裏作祟,總感到屋子裏有一股陰沉沉的氣息傳出來,且她已經得到消息,帝後即將從平山歸來,她的婆婆是去是留,皇後會如何對待貴妃,竟讓她有所期待。


    “夫人,舅爺府上的護院又來了。”忽然,身旁的侍女在秋景柔耳邊如是提醒。


    這話聽得她霍然精神,放眼朝院門望去,隻見何忠跟著下人走進來,秋景柔心中無可遏止的喜悅,毫無顧忌地露在了臉上,何忠的出現,讓這仿佛被陰雲籠罩的皇子府,瞬間變得陽光燦爛。


    然而喜悅幸福的同時,警惕和惶恐鋪天蓋地地襲來,明媚的笑容轉瞬即逝,待何忠走到麵前時,皇子妃已然恢複了嚴肅神情。


    何忠朝秋景柔躬身行禮,之後便徑直往門裏去了,他像是特地被皇子和淑貴妃召見而來,這一刻,秋景柔突然開始擔心,何忠在丈夫和兄長之間,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一個被夾在中間的人,如何能過得太平?


    可就在皇子妃為此糾結的時候,她不知道另有一雙眼睛,將她方才一瞬間就消失的明媚燦爛看在了眼裏。


    夏春雨本是坐久了同樣擔心被淑貴妃念叨,想出來繼續等候在門外,那麽巧,遇見陌生的人從院門前出現,而她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皇子妃的臉上,將秋景柔所有的陰晴變化,都看在她眼裏。


    夏春雨默默地來到她身邊,然而再看皇子妃,心裏的想法完全不同了。


    同是這一天,秋景宣從工部離開時,遇見了在門外等他的大公主,這樣熟悉的情景久違了,可項元臉上的笑容,還是一樣的甜美可愛。


    項元欣欣然道:“父皇和母後已經動身離開平山,快一些明日就能到,慢一些也是後天,之後幾天我要陪在母後身邊,大抵就不能來見你了。”


    秋景宣道:“不要緊,我會一直等你,你想來的時候隨時都能見到我。”


    項元道:“那是自然的,也不過是幾天,可我怕你擔心我。”她伸出手,想要和秋景宣牽手,然而這是在京城,在官員往來的地方,秋景宣略有遲疑。


    “將來成了我的駙馬了,敢不敢在街上牽我的手?”公主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她走到哪裏身上都帶著光芒,不論白天黑夜,都無法讓人忽視她的存在,更是天生的霸氣驕傲,命令秋景宣道,“這次就算了,下次不管在哪裏,你都要拉起我的手,不許躲開。”


    秋景宣含笑答應:“我不敢。”


    項元望一望熱鬧的街巷,問道:“今天去哪裏呢,京城再大也不過這麽點地方,走來走去沒新意了。”


    秋景宣略想一想:“方才禮部的人來,提起二公主的及笄之禮,二公主生辰就在眼前,你為妹妹準備禮物了嗎?”


    項元眼中一亮:“對了對了,我還什麽都沒準備,不如今天就去給琴兒找禮物,正好母後也不在,好讓母後也猜不出我準備了什麽。”


    可是她摸了摸口袋,笑道:“我沒帶錢。”


    秋景宣欣然:“這算什麽麻煩,有我在呢。”


    這話哄得公主好高興,索性連馬車也棄了,大大方方地和秋景宣步行去街市,一路上說說笑笑,和往日毫無異樣,至少在秋景宣眼裏,項元還是初遇的那個姑娘。


    這邊廂,沈雲帶人從路邊經過,京城的確不大,轉來轉去總能遇見,看到元元像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似的,和秋景宣在街市上閑逛,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對於這一切,他從無醋意,可是他明知道元元的心思有了變化,他就不明白項元依舊這樣樂嗬著,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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