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曄神情凝重,瑉兒問他:“皇上為什麽要把這麽危險的人,留在我身邊?留在孩子的身邊?”


    “可是元元她……”


    “對你來說,元元是最好的借口,對我也是。”瑉兒根本沒打算迴避那些問題,她要和這個男人過一輩子,還盼著她的丈夫長命百歲,與他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那就不能把問題積累到爆發的那一天,若是等傷筋動骨再療傷,日後每逢陰雨都會隱隱作痛,都會記起這一段不愉快的迴憶。


    事實上,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短,歲月公平而無情,不論將來誰先離去,瑉兒都不願留下的那個孤獨地遺憾曾經在一起荒廢的時光。


    皇帝有些累了:“你我沒有別的話可說?你既然知道朕的心意,為什麽不能成全朕一次,這麽多年了,朕事事都順著你的心願。但這件事,關乎著國家皇朝的將來,朕不能隻考慮你一個人的感受。”


    “你後悔了?”瑉兒問。


    “說出這兩個字,你就不心疼我?”皇帝的眉宇間,積攢了越來越多的怒意,“我此生隻後悔一件事,沒有在大婚時好好待你,除此之外為你做下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瑉兒巧笑嫣然:“那又說什麽,順從我的心願,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心願?”


    皇帝一時語塞,憋得臉頰通紅。


    多少年了,他們之間難免有爭吵分歧,但無外乎一些瑣碎小事,素來是皇帝事後賠禮道歉哄得瑉兒一笑,但偶爾真辯駁起道理來,皇帝也從沒說贏過瑉兒。許是從心裏頭就讓著她,又許是當真沒有瑉兒機智機敏,說不過她才是對的,皇帝一直如是以為。可是這一次,他怎麽也不服氣。


    項曄轉身就走,奈何平山行宮不常來,闊別許久一時找不到迴去的路,原地轉了兩圈,邊上的宮人都不敢來多事,皇帝正要發脾氣,柔軟微涼的手抓住了他的大手掌,又因為無法包容皇帝的手,最終隻抓了三根手指頭,那輕輕的卻又霸道的力氣,帶著他朝寢宮的方向走去。


    瑉兒步履輕盈,衣袂飄飄,安定自若地走在前頭,不知不覺就把丈夫帶迴來了。


    皇帝滿身的戾氣化去一大半,咕噥了聲:“幸是在平山,若在京城你我這樣吵吵鬧鬧,豈不是嚇著孩子們。”


    瑉兒滿不在乎地說:“哪個敢和皇上吵?”


    她帶著淡淡幽香靠近皇帝,柔媚的眼眸含情脈脈,輕聲問:“分開那麽多天,難道隻在書信裏假裝想我?”


    項曄歎息:“朕幾時願意與你分開,是你……”他凝望著自己心愛的人,不自覺地將什麽都放下,擁過瑉兒道,“難道是我們庸人自擾,一切根本還沒發生,我們卻急於先走到那一步。”


    瑉兒的手緩緩撫過丈夫的背脊:“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你累了。”


    話音才落,便聽得窗外雨聲,之後綿綿不盡,整整下了一夜的雨,好在天將明時霍然晴朗。


    項曄被明媚的陽光晃醒,睜開眼便見瑉兒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山巒重疊,絢爛的彩虹架在山頭,她站在窗的一邊,寢衣鬆散地裹著嬌柔的身軀,陽光將她的身影拉長,而那在身影裏都能看清的挺直的脊梁,便仿佛是她這一生強硬性情的靈魂。


    皇帝道:“小心陽光太烈,晃暈了眼睛,快來朕身邊。”


    瑉兒翩然迴身,好似昨日的矛盾不曾發生,溫婉甜蜜地笑著:“皇上醒了?”


    而此時,京城卻未得晴天,像是在平山下了一夜的雨,被風吹來了京城,這還沒入夏,瓢潑大雨好不尋常,被困在殿閣裏不得外出的大公主,悶悶不樂地站在屋簷底下,看著雨滴在積水中砸出碩大的水花,她時不時扯一把手邊的枝葉,天女散花似的撒出去。


    琴兒冒雨從長壽宮歸來,站在門前由著宮女們為她脫下風衣擦拭雨水,瞧見姐姐折騰花枝,她便笑道:“等下雨停了,這些枝枝葉葉散在各處貼在地上,濕漉漉的不好清掃,姐姐既作踐了花草又折騰了打掃的宮人,多沒意思。”


    “皇祖母可好?”項元滿不在乎,反而嘀咕著,“你怎麽這樣勤勞,我也該去別院看望太祖母才是。”


    見妹妹走來,便拿出帕子為她擦拭發髻上的雨水,卻聽妹妹說:“姐姐不是不樂意去探望太祖母,是怕自己去見了太祖母,有管不住腳往外跑了。”


    項元拍了妹妹的額頭:“就你話多。”


    項琴道:“這麽大的雨,姐姐好歹等一等,說不定午時就停了,何必著急這一兩個時辰。”


    大公主低聲嘀咕:“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差這一兩個時辰,會錯過……”這話她沒繼續說下去,舉目望向灰青色的天空,根本沒法兒在暗沉沉的烏雲之間找到絲毫將要放晴的跡象。


    “罷了,罷了。”連歎兩聲,項元像是灑脫地放下了什麽包袱,臉上恢複了往日笑容,催著妹妹,“快去看看你的兔子,不是說它們膽小,打雷下雨也怕?”


    這邊廂,皇子府一樣被雨水衝刷著,劈劈啪啪的聲響,讓養傷的人十分煩躁,秋景柔侍奉了湯藥後,疲憊地走出臥房,竟迎麵見下人帶著何忠出現在眼前。


    她心驚肉跳,還以為自己在雨幕裏看花了眼,可定睛仔細看,不是何忠是哪個?但他行色匆匆,像是得到二皇子的特赦,根本沒把皇子妃或是其他人放在眼裏,徑直就跟著項灃的親信進門去了。


    “主子,雨大小心撲在身上,咱們迴房去吧。”侍女們提醒皇子妃,攙扶她離開二皇子的臥房,可是秋景柔卻一步比一步沉重,她猜想著何忠出現在這裏的緣故,而他來了皇子府,哥哥又在哪裏?


    然而迴到屋子裏,椅子尚未坐熱,二皇子便派人將妻子請去,秋景柔已經習慣了丈夫的使喚,隻是今日因為何忠的出現,讓她渾身不自在。


    不料想,丈夫開口便道:“方才何忠進門,遇見你了?”


    皇子妃的心幾乎跳出胸膛,顫顫地應著:“殿下說的,是我哥哥的護院嗎,那個新來的人?”


    項灃頷首:“那你也算認識他了?”


    秋景柔惴惴不安地看著丈夫,揣摩著他的心思,膽怯地點頭:“算是,殿下,那個人……怎麽了?”


    項灃怎麽會想到妻子的心早已飛出皇子府,身為皇子他也從不認為這天底下會有人膽敢違背他背叛他,不以為意地說:“何忠是我派去你哥哥身邊的人,好便與我與秋景宣互通消息,往後他時常會進出皇子府,你不必大驚小怪。”


    秋景柔克製住自己不安的心,謹慎地答應:“我記下了。”


    項灃歎了一聲:“再有,我和秋景宣之間的事,你盡量少知道的好,我不告訴你或是你哥哥不提的事,你都不必好奇不必打聽。自然不是我們要瞞著你,或是嫌你礙手礙腳,你經常出入後宮,如今是在我娘親麵前,將來是在皇後跟前,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說錯話,反而什麽都不知道,你就不必瞻前顧後地小心,豈不是更自在。”


    秋景柔的心漸漸安定,應道:“多謝殿下體貼,的確是少知道的好,我一個女人家,相夫教子才是天職。”


    一句“相夫教子”,不過是隨口說的,可還是觸碰了彼此心裏的弱處,項灃現在腿傷了,不可能行雲雨之事,而之後傷愈必然還有其他的事等著耗費心血,怕是真要等浩兒的長子出生,才輪得到他們報喜。


    二皇子煩悶不已:“孩子的事,不要在母妃麵前提起,我不在你身邊,都不能護你周全,何必叫母妃和皇祖母終日念叨你。”


    秋景柔連連點頭,耳邊聽得窗外雨聲,她鼓起勇氣道:“殿下,我早晨吹著風,此刻嗓子疼得厲害,若是風寒,就不能在你身邊伺候了。我選了幾個可靠的丫頭來,今天明天,要您委屈一下。”


    項灃擺手:“不過是端茶送水,你自己保重才好。”


    夫妻倆便這麽散了,秋景柔出門來,手下的人已經把兩個漂亮年輕的丫鬟帶到跟前,在她耳邊低語了幾聲後,秋景柔便冷冷道:“好生伺候殿下,我不會虧待你們。”


    待丫鬟進門,皇子妃舒一口氣,抬眸間,仿佛又在雨幕裏看到那個人的身影,沒想到他不僅在哥哥身邊,往後還會時常出入皇子府,迴想皇宮禦園內的相遇,如今卻像是老天爺,一步步把他送到自己的身邊。


    秋景柔暗暗握了拳頭,她要穩住,細水長流。


    而這一天的雨,沒有如二公主所料在午間停歇,時急時緩怎麽也不見停,自然一年四季陰晴雲雨常有,誰也不會為了一場雨愁眉苦臉,宮裏一切如舊,安樂宮裏還請了太醫來,為夏春雨查看腹中的胎兒。


    此刻太醫正在淑貴妃麵前迴話,夏春雨縮成一團躲在邊上,淑貴妃正詢問夏春雨分娩的日子,但見爾珍從門外進來,一臉慘白地說:“娘娘,書房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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