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小公主一本正經地說:“雲哥哥太頂真,一定是皇叔說了狠話,他分毫不敢耽誤。其實皇宮戒備森嚴,哪裏會出什麽事,反是雲哥哥自己若累壞了,皇祖母該著急了。”


    項琴一臉純真,叫人不忍心褻瀆她的心思,可太後方才那些話還繚繞在耳畔,宮裏如今統共那麽些人,這還沒什麽事就能傳出閑言碎語來,萬一真有什麽事,難道讓幾個孩子給他們當笑話看?


    “嬸嬸,您勸勸雲哥哥。”天真善良的項琴,哪裏有大人那麽複雜的心思,至少此刻對於沈雲的關心,僅僅擔心他太辛苦中暑,毫無其他雜念。


    “他是傻,你別和他計較。”雲裳笑著說,“就是傻才長那麽大個兒。”


    項琴被逗樂了:“人家都巴不得自家兒子天下第一的好,嬸嬸真是的,我雲哥哥才不傻。”


    她們說說笑笑,之後還在半路遇見了巡查的沈雲,母子倆沒說什麽話,沈雲就匆匆走了,雲裳見兒子衣衫都濕透,才真的有些心疼,迴到家裏等來了丈夫,便道:“你對兒子說了什麽,他在宮裏來來迴迴地走,不是琴兒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你別把他逼得太緊,宮裏禁衛森嚴,你這樣不是作弄他嗎?”


    沈哲雖已過不惑之年,卻不減昔日風采,對外對事越發持重穩當,在朝廷和軍隊中都頗有威望,唯獨對妻女十幾年如一日的溫和寵愛,連太後和瑉兒都常說,因為沈哲太過寵溺,十幾年過去了,江雲裳身上卻沒有任何改變。


    隻是對待兒子,沈哲有他的原則,此刻聽妻子這麽說,也不過淡淡地:“不是說好了,兒子我來管,他勤奮踏實你該高興才對。”


    “就怕有人覺得他太耿直太傻。”雲裳擔心地說,“這孩子遇事一根筋,將來得罪人也不知道。”


    沈哲一笑:“你到底怎麽看兒子的?他不是一根筋,不過是什麽都藏在心裏,麵上波瀾不驚。”


    “可是……”雲裳放不下太後說的話,上前輕聲道,“太後一早就說把元元給我們雲兒,可若那孩子心裏有別人,或是別人纏上他,我怎麽向太後和皇後交代。”


    沈哲道:“元元從來都沒掩飾她對祖母指婚的不滿,不過是礙著是太後不敢正麵頂撞,這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元元嫌棄我們兒子,事他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或許在元元看來世上沒有比沈雲更好的男子,可她並不想成為沈雲的妻子,這不矛盾吧?”


    雲裳還沒完全明白:“你是說?”


    沈哲輕扶妻子的肩膀,將她滑落的披帛攏起:“別擔心怎麽向皇後交代,我看帝後對待兒女的婚事,是一定會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選。皇上或許還想不到那麽遠,皇後怕是從他們出生的一刻起,就給安排好了。”


    雲裳連連點頭:“別人或許不會,可皇後娘娘一定會,她的人生容不得別人插手,她的孩子當然也要學會為自己做主。”


    沈哲笑道:“才得到的消息,皇後又有身孕了。”


    雲裳一驚,不可思議地說:“皇後?”她眼波婉轉,可沒心思去計較皇帝如今什麽年紀,隻對丈夫道,“太後總是念叨我們孩子太少,兒子也隻有沈雲一人,怪我還是怪你,我也想子孫滿堂,將來老了兒孫繞膝多熱鬧?”


    沈哲卻笑:“你生雲兒吃了不少苦,生晴兒也不容易,不過是瞧著厲害些,身體遠不如皇後,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太後都嘮叨了幾十年,你還把她的話當真?”


    “你總是能把我騙得團團轉,我還能說什麽?”雲裳不再糾結,隻是想著,“不知道皇後娘娘會不會直接在元州待產了,雖說不是隔著十萬八千裏,路上來迴一趟也不容易,而且去的路上還遇到了刺客。”


    她想一出是一出,忙問丈夫:“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嗎?”


    沈哲眼中流過幾分異樣的光芒,但隻隨口道:“哪有這麽快?”


    此刻,遠在元州的帝後早已決定迴京城待產,如此少不得要與秋老夫人和白夫人分別,可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秋老夫人突然提出要迴京城,還說這一去就在京城住下了,再也不迴元州。


    原本隻是白夫人和元元私下說的話,沒想到老夫人竟真的動了迴京的心思,白夫人又問元元是不是她去求的太祖母,可元元說她半個字也沒提過。


    瑉兒沒有問祖母為什麽,祖母想迴去她就好好安排,即便昔日的宰相府和別莊都不在了,重新安排安寧清靜的地方也不難,反是白夫人心裏不踏實,瑉兒才對她說:“奶奶的身體漸漸衰老,雖無大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幾年陽壽,她在這裏有您陪著,可她若走了,您去一個人怎麽辦?到時候我把您接迴京城不難,但您突然迴京城一切重新開始又不容易,現在一起迴去,您先把京城裏的一切適應好了,真到了那一天,奶奶也就了無牽掛。您陪了她一輩子,她怎麽能不為您的將來想一想?”


    白夫人聽得眼眶泛紅,自己笑道:“果然那十年我拚了命撐過來,老天就把什麽福報都給我了。”


    瑉兒道:“可別提那十年了,咱們都忘了才好。您這麽多年不肯聽我和皇上的勸說為自己尋個伴兒,女兒知道您是怕有了伴兒就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奶奶身邊,奶奶如今為您著想,也是感激您一輩子照顧她。”


    說話的功夫,項元闖了進來,能和太祖母外祖母一道迴京,小姑娘樂壞了,可是見白夫人眼含淚水,忙心疼地問:“外婆怎麽哭了,您舍不得元州?”她忙也連聲道,“真要走了,我也舍不得,巴不得一輩子住在元州。”


    “又來搗蛋,快去幫太祖母收拾東西才是。”瑉兒嗔怪著,打發了女兒出去,而母親又輕輕拉著她說,“瑉兒,元元有心事了,你知道嗎?我和她在夜集裏遇見的那個男的,你和皇上去查了嗎?”


    瑉兒雲淡風輕地一笑:“讓她自己慢慢忘了吧,一輩子也不會再遇見的人,我和皇上不必那麽較真,您也是,別放在心上。”


    白夫人搖頭:“真的不會再遇見?”


    瑉兒道:“有沒有緣分,我可說不好,我和皇上並不拘什麽出身什麽人,可有沒有緣分,強求不來的。”


    這邊項元一路往秋老夫人的屋子去,走過園子裏的竹橋,見溪流裏搖過幾位錦鯉,讓她想起夜集攤子上五彩斑斕的金魚,想起那個人。抬頭望一望這精致安寧的花園,這一走,不知何年才會再迴來,但他也是個過路人,這一走,興許也是一輩子。


    項元灑脫地一笑,撤了一把花瓣撒入溪流讓魚兒們玩耍,拍拍巴掌繼續往前走,倒是遠遠看到二哥在廊下與人說話。


    元元心裏一個激靈,這會兒一大家子人準備迴京城,父皇該是沒得空閑去探望淑貴妃了。而她十五歲了,兩三歲時的記憶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等同是從未見過那位傳說中的淑貴妃。


    果然如元元所料,這一次皇帝趕來是為了刺客的事,本就沒好心情去顧及淑貴妃,結果來了卻另有喜訊,一麵擔心一麵高興,全心全意都撲在皇後一人身上。淑貴妃那一邊,不論對皇後還是皇帝,項灃都沒完整轉達母親的意思,而他也不急於自己的婚事,皇帝說待迴京後再做商量,他便欣然接受。


    但不論如何總要給母親一個交代,反正皇後有身孕的事遲早會傳出去,項灃也不樂意編謊話去哄母親一時高興,左右父親不去了,想必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會高興,便吩咐下人照實說,而他也不得空閑再離開,這就要上路了。


    就在帝後動身離開元州的這天,二皇子手底下的人到了淑貴妃的行宮,爾珍嬤嬤聽得這些消息,不得不如實轉達給主子。


    “她幾歲了?”淑貴妃掰著手指頭數,怎麽算皇後都不年輕了,就更別提皇帝了。她淒涼地一笑,“他們還真是恩愛得緊。”


    爾珍嬤嬤勸道:“娘娘,皇上得了空一定會來的,像是說迴京後,再特地來看您一次。”


    “我不稀罕了。”淑貴妃冷然,“半截身子入土,我早就不指望什麽,隻盼他們不要委屈我的兒子。”


    她皺起長眉,吩咐道:“去把孩子帶來。”


    原來淑貴妃為二皇子選的未婚妻,一直都在這行宮裏,項灃來的那幾天她老老實實地在自己屋子裏待著,硬是避開了與二皇子見麵。全因淑貴妃不願兒子先見了人,生出什麽不喜歡的情緒,之後想著法兒的迴避這門親事。


    一盞茶的功夫後,從門前進來窈窕美麗的年輕女子,蓮步輕移儀態端莊,更勝在容顏瑰麗,叫人觀之難忘。


    “委屈你了,皇帝要晚些日子才來。”淑貴妃道,“也好,你在我身邊多待一陣子,我再給你講講宮裏的事。”


    女孩子恭敬地福身順從,但聽淑貴妃道:“景柔,你一定要做皇後,一定要成為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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