瑉兒抬頭看著丈夫,他下巴原本有疤痕的地方,多了幾道細長的劃痕,才想伸手摸一摸問是怎麽了,項曄已揚起馬鞭,道一聲坐好了:“坐好了。”白馬便如離弦之箭,飛馳而去。


    百姓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竟然先後看到了皇後和皇帝,竟然親眼看到皇帝騎馬來接皇後迴宮,傳說的皇後失寵呢,前陣子不是那位新來的梁國公主最風光嗎?皇後的娘家,不是倒台了嗎?


    所有的疑問,在瑉兒和項曄之間都不是事兒,隻是瑉兒也沒想到,項曄竟然會來接她。


    馬背一路顛簸,很快就奔迴皇城,白馬在清明閣外停下,項曄下馬後,舉起雙手要抱瑉兒,不想白馬一時沒靜下來,兀自超前踏了幾步,瑉兒剛要俯身把自己交給項曄,這一晃把她嚇得不輕,牽馬的侍衛也緊張不已,可皇帝卻哈哈大笑,瞧見瑉兒撅著嘴,才正經說:“不怕,朕接著你呢。”


    兩人親昵又恩愛,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皇帝更是抱著皇後直接就往清明閣裏走,直可惜瑉兒才說了幾句她在街上的見聞,就有大臣著急要見皇帝,項曄便哄她道:“你要出去走走,朕不攔著更不會怪你,隻是想來接你才來的,不是為了捉你迴來,不過往後可要帶著我一起,在這宮裏我也悶得慌。”


    瑉兒應著,便要迴上陽殿去,走時依依不舍地看了丈夫一眼,項曄道:“朕忙完來,就來找你。”


    “不著急,你安心處理政務。”瑉兒莞爾一笑,把一些心事壓了下去。


    清雅那兒,還收著梁若君給秋振宇的信,瑉兒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塵埃落定後,即便得知梁若君有殺自己的心,也不再對她有任何敵對的情緒,她不願再探究梁若君的本性是好是壞,的的確確是他們夫妻聯手把人逼到這份上的。


    如此,直到退迴上陽殿,換了衣裳抱著元元在太陽底下晃悠,瑉兒才從清雅口中得知,皇帝竟然獨自去了玉明宮。清雅也是從底下的人那兒聽來的,她謹慎地說:“要不要奴婢去仔細問問周懷,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瑉兒命乳母上前來抱走小公主,對清雅道:“怪不得我覺得怪怪的,原來我們倆都有心事。”


    清雅擔心地說:“娘娘,皇上難道對貴妃娘娘還有……”


    瑉兒笑:“沒有的事,他該是去做個了結的,他是去叫醒夢裏的人。”她像是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但吩咐清雅準備筆墨,把心靜下來,給祖母寫一封信。


    一切結束了,一切又重新開始了,她和皇帝這輩子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會一馬平川,也會艱難坎坷,可隻要能和項曄在一起,瑉兒什麽都不怕。


    小半時辰後,信就寫完了,正好清雅喜滋滋地進門說:“娘娘,您瞧誰來了?”


    隻見清瘦的雲裳,一如既往宛若陽光般出現在眼前,雖然還是那麽瘦,氣色也不見得好,可是眼眸亮晶晶的,精氣神十足。她沒有自己抱著孩子,大抵是大病初愈沒力氣,乳母們抱著沈雲跟在後麵,隨她一同像自己行禮。


    瑉兒迎上前攙扶,歡喜得淚光瑩瑩:“瞧瞧,這不就好了,我知道你沒這麽嬌弱。”


    雲裳哼道:“沈哲給我寫信說,他是不會迴來看我的,要是我病得死了,這輩子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氣得不行,“娘娘您說,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


    瑉兒笑得眼眉彎彎,沈哲對付雲裳時的模樣,可他平日裏人前的性情完全不同,可也隻有他能把雲裳哄好,一句話勝過任何名醫良藥。


    乳母抱著小公子來給瑉兒看,換了兩位乳母喂養後,小家夥的個頭兒一下子見長,雲裳在邊上說:“我不堅持了,為了孩子好,也為了我好,我本不是富貴命,可如今也染上富貴人的毛病,變得吃不起苦了。”


    瑉兒笑道:“都是沈哲害你吃苦,你迴頭找他算去。”


    雲裳則打量著上陽殿裏的一切,略遲疑後,謹慎地說:“這幾天發生那麽多的事,我想著無論如何也要進宮看看娘娘,來是來了,可不知道會不會給您添麻煩。”


    瑉兒親了親沈雲,逗得小家夥好開心,雲淡風輕地說:“沒事了,你瞧我不是好好的,我今天還去街上逛了逛,愜意得很。”


    雲裳問:“宰相府……”


    瑉兒想起了那用鞋子扔她的孩子,才低落了幾分,可還是狠心地說:“他們都會有他們的去處,皇上和朝廷會給出決斷。”她問雲裳,“你是不是惦記著沈哲該迴來了?”


    雲裳連連搖頭:“我是擔心娘娘。”


    瑉兒欣慰地笑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至於沈哲,據我所知他一時半會兒還迴不來,秋振宇不過是皇上腳底下的小石子兒,踩著難受可礙不著前程,皇上還有大石塊要推開,那才是大事。”


    “我知道。”


    “雲裳,咱們都好好的。”


    瑉兒朝雲裳伸出手,彼此相握,情意都在裏頭了。


    而這一幕,恰恰被清雅帶來的淑妃看在眼裏,她手邊領著灃兒,乳母抱著浩兒,是皇後邀請她們母子來的,無須通報就直接被請了進來,正好看到皇後和雲裳手牽著手,那麽親昵宛若親姐妹一般,可明明她們才是姐妹。


    “小姨,好久沒見您了。”灃兒活潑地跑上來,喜滋滋地看著好久不見的姨母,又眼巴巴地望著瑉兒懷裏的小表弟,瑉兒便蹲下來讓他看看,之後乳母把小公主也抱來,兩個奶娃娃躺在厚厚的地毯上,灃兒帶著浩兒圍著他們團團轉,大的嘰嘰喳喳,小的咿咿呀呀,熱鬧極了。


    瑉兒帶著淑妃和雲裳在一邊喝茶,說些不相幹的家常話,誰也沒提起朝廷怎麽樣,沒提起宰相府和玉明宮,之後太後等不及來催,她們又一起帶著孩子去了長壽宮,平平淡淡的一天就這麽過去,梁若君那個人,仿佛一瞬間從這皇城裏消失了。


    瑉兒夜裏從長壽宮歸來,待與淑妃分開,抱著元元走上長橋,用袖子為她擋著夜風,走了半程,清雅跟上來說:“娘娘,皇上到了。”


    迴首,便見皇帝從岸上來,瑉兒順手把女兒交給了清雅,自己也迎了上去。


    “怎麽把孩子抱走了,不叫朕看看。”見了麵,皇帝的眼睛卻追著女兒去。


    “橋上風大,皇上不心疼?”瑉兒笑著,可下一句就是開門見山地問,“皇上今天去見過梁若君了?”


    項曄一愣,無奈地笑道:“你這語氣,審犯人呢?”他挽著瑉兒的手,沿著長橋繼續往上陽殿走,一麵就把白天的事說了,皇帝語氣很強硬,“朕知道你會覺得這麽做太狠了,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不狠到底,隻會節外生枝。朕對你說過,在朕眼裏她根本不是個女人,隻是一枚棋子。”


    瑉兒默默不語,項曄繼續說:“她會從宮裏消失,往後是生是死,都和你我不相幹,你永遠也不會再見到她。”


    “那皇上幾時處決秋振宇?”


    “待所有的罪證收齊,他手下的餘孽一網打盡,就該送他上路了。”


    “家人呢?”


    皇帝停下了腳步,看著瑉兒:“他們已經把秋夫人的娘家也查抄了?”


    項曄的意思很明白,瑉兒應該不會顧念那宰相府裏任何一個人,還是她派人來告知,那位三夫人把大部分家財轉移迴了娘家。


    “孩子們都還很小。”瑉兒道。


    “朕會酌情處置,當然不用所有人都賠上性命。”項曄說道,“秋家還是有很多年輕有為的人才,秋振宇也是,不然怎麽會成為朕的對手。你的那些兄弟,朕會給他們妥善的安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滿門抄斬那麽殘忍。”


    瑉兒看著皇帝:“不用死的那些,皇上把他們全部驅逐,讓他們去農耕也好經商也好,世世代代永不得被朝廷錄用,永不得踏入京城。”


    項曄微微一笑:“朕明白了。”


    瑉兒鬆了口氣,兩人繼續往上陽殿走,瑉兒輕聲道:“今天秋振宇,做了他身為父親,對我做的唯一一件事。”


    “作為父親?”


    “他給了我一封信,是梁若君給他的信。”瑉兒還是說了,“因為那封信,我也改主意了,隻是皇上動作比我更快。”


    項曄皺著眉頭,他突然想起來,中秋那日,他讓周懷把一封信原封不動地放了迴去,心中一陣後怕,問:“信裏說什麽。”


    瑉兒雲淡風輕地說:“她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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