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孩子咕噥了一聲,雲裳提起神來,心想貴妃這些不過是客套話,何必當真,而皇後才剛囑咐她,隻管和和氣氣地相處往來,不必費心思。便也大方地笑著:“讓貴妃娘娘破費了,本該是我家將軍與妾身準備禮物賀喜娘娘,隻是離得遠天又熱,怕東西送來了不好,反在娘娘麵前失禮。既然娘娘不嫌妾身粗鄙,願與妾身往來,往後日子且長,妾身有的是機會表白心意。”


    在梁若君看來,沈夫人這番話體麵又客氣,好好地保持著距離,並不親近,自然她們初次見麵,太過殷勤彼此都顯得奇怪,她自己亦是點到即止,笑若春風般:“禮物可不必了,一來一迴就停不下來,看在孩子的份上吧,咱們就此打住?”


    雲裳笑:“恭敬不如從命,妾身就不和娘娘爭了。眼下要去長壽宮陪著太後娘娘,娘娘若是同往,我們一路走一路說話,若是您不去的,請容妾身告辭。”


    “你去吧,太後天天惦記小公子,一定是怎麽也看不夠的。”梁若君笑著就給雲裳讓了道,而她言談之間,仿佛很熟悉長壽宮的的事,儼然一位貴妃該有的模樣,本該是這宮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雲裳笑著應下,怕自己言多必失,而離開後細細迴想方才的一言一笑,貴妃給人的感覺如春天的風,不涼也不熱,恰到好處的溫暖,更重要的是,她太美麗了。


    迴到長壽宮時,雲裳進門路過太後的穿衣鏡,多看了眼自己的模樣,一迴來人人都說她瘦,身上穿的是留在家裏沒帶去羌水關的夏衣,腰帶的確比從前多繞了一圈,最明顯的是臉頰,那尖細的下巴,再迴想方才見到的貴妃,恰到好處的飽滿圓潤的臉頰,不嫌瘦也不會多胖一分,是連女子也會念念不忘的美麗。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可不能這副模樣等著沈哲歸來,她離開羌水關時也比這會兒強。


    之後見了太後,老太太一門心思都在小孫兒身上,嗔怪皇帝至今沒給這孩子起名兒,小公主出生一陣子了,也沒有名字。想起三皇子那會兒也是拖了好久,太後念叨:“以為他會起個多了不起的名字,浩字自然也極好,可比起令人期待的,是不是簡單了些。看樣子侄兒的名字,他也不見得能選多了不起的字。”


    雲裳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還是林嬤嬤心疼夫人旅途勞累,三番五次地提起,太後才鬆口道:“迴去好好歇著,明日早些進宮。”


    如此,雲裳才得以鬆口氣,帶著孩子迴家去,林嬤嬤好心送她出宮,路上說起近來發生的事,一年仿佛一世,嬤嬤歎道:“但願將軍能早些歸來,真正就一家團聚了。”


    雲裳連連道是,目光落在一旁侍女捧著的禮盒上,便想起貴妃來,問嬤嬤:“貴妃娘娘時常去長壽宮嗎?”


    林嬤嬤苦笑:“她人生地不熟,皇上不得見,自然隻能來長壽宮和太後說說話了,其他妃嬪們都覺得高攀不起,也不想惹麻煩,都遠遠地躲著。”


    雲裳道:“之前在路上遇見貴妃,再仔細地看,真是國色天姿。”


    林嬤嬤笑問:“與皇後娘娘比呢?”


    雲裳搖頭:“皇後娘娘在心裏已經無可取代,相反不會在意容貌了,偶爾打扮精心了會驚豔,平日裏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反是貴妃,我像是明白了什麽叫納妾納色,看著她,隻能想到好漂亮好美,至於其他的都無所謂。”


    嬤嬤微微皺眉,笑道:“夫人這些話,莫不是說出了男人們的心思?”


    雲裳不明白:“嬤嬤的意思是?”


    林嬤嬤忙笑著敷衍:“奴婢是胡說的,就說將軍府,您就高枕無憂吧。”


    雲裳笑道:“天知道這會子,有沒有哪個羌水關的漂亮姑娘,迷得某個人神魂顛倒。”


    這些自然都是玩笑話,而林嬤嬤送走雲裳,再迴來時,見太後安逸地挑選著各色寶貝,攢了一大盒說是要將來給侄孫媳婦的,嬤嬤哭笑不得:“您看若真是咱們小公主和小公子成了一對兒,你這些東西不先給孫女,而要等著給孫媳婦,雖然是同一人,意義也不一樣,不怕孫女跟您鬧?”


    老太太眉開眼笑:“都有都有,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林嬤嬤見太後高興,本不想提尷尬的事,但忍不住說:“您這頭高興,宮裏的娘娘們可沒幾個高興的,那麽美的貴妃在宮裏走來走去,那日若非皇後娘娘分娩,也許一夜雲雨後,皇上也放開了,自此宮裏就多了一位寵妃。連夫人初次相見,都被貴妃娘娘的美貌吸引。”


    太後捧著滿手的翠玉珠寶,愣愣地看著林嬤嬤:“你想說什麽?”


    林嬤嬤道:“皇上既然能去玉明宮,也就沒打算丟下貴妃不管,貴妃娘娘得寵顯然是早晚的事,皇上隻不過是還放不開,往後會不會變成上陽殿和玉明宮水火不容?”


    太後放下東西,怔怔地出神:“從前勸他雨露均沾不得,如今卻又為此煩惱,說到底……”她為難地看著林嬤嬤,“這話我說來,你們一定覺得我這個婆婆太小氣,可你想過嗎,若非瑉兒太強勢,若非中宮叫那些妃嬪們大氣也不敢出,我們也就沒這些煩惱了。可難道是瑉兒的不是?她和皇上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都管不著。”


    太後總算是明白的,而她的話並沒有錯,秋瑉兒自從嫁入皇宮,即便最初被皇帝欺負得十分可憐,她也強勢而高傲地麵對六宮妃嬪,到如今生下大齊第一位公主,越發叫人不敢仰望,她壓根兒就沒打算從高處下來,人說高處不勝寒,皇後好像一點也不怕。


    “男人啊,總是喜歡春風解意溫柔多情的女人。”太後歎息,“這些優點,貴妃身上全有,加上那張臉那個身段……你別忘了,若瑤當初可從不是什麽強勢的女人,她們連名字都這麽像。”


    然而太後似乎始終沒意識到,她的兒子現在是帝王了,帝王不僅僅是有權力坐擁如雲美人,天下之主,腳下踏的,該是更廣袤的疆土,他的兒子眼裏,眼下最美的連瑉兒都不是,而是梁國沙漠之後,那肥沃的土地。


    夜深人靜時,項曄站在搖籃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女兒,怎麽也愛不夠。今天沒能勻出空看一眼侄子,隻聽瑉兒的描述,說是結實又健康,才幾個月大,就穩穩地跟著他娘熬過了長途跋涉,也就安心了。


    “皇上還不給孩子們起名字,母後要急了。”瑉兒躺在榻上,招唿著項曄,“您這麽半彎著腰,不累嗎,看了半個時辰了。”


    項曄這才迴來瑉兒身邊,笑道:“看不厭,我們的女兒怎麽也看不厭。”


    “皇上偏心,您怎麽不去看看三皇子?”瑉兒知道自己是矯情,她心裏當然是高興的。


    “朕也知道自己偏心了。”項曄笑笑,想起瑉兒問孩子的名字,便道,“侄兒就取雲裳的名字叫沈雲,太後未必高興,可雲裳一定高興,她那麽辛苦,才是最該被重視的人,是不是?”


    瑉兒喜道:“難為皇上這樣想著雲裳,她一定樂壞了。”


    項曄迴眸看了看女兒,笑道:“我們閨女,叫項元可好,你從元州來的,又是大齊第一位公主。”


    瑉兒樂不可支:“皇上還真是會想,瞧著簡單又偷懶,可是卻沒法兒叫人反駁。”


    項曄得意洋洋:“朕可是想了很久的,覺得很合適。”


    “那是,我很喜歡,奶奶聽說了一定也高興,元州是福地。”瑉兒讓清雅把小公主給她抱來,捧在懷裏溫柔地說,“乖孩子,父皇給你起名了,你喜歡嗎?”


    項曄最愛見瑉兒抱著孩子的模樣,從前她逗著灃兒的情景就十分美好,現在終於有她自己的孩子了。但幸福在眼前,也不能不看清更遠處的責任和麻煩,項曄的神思一飄出去,臉色就嚴肅了。


    瑉兒抬頭看見,也跟著冷靜下來,讓清雅和乳母帶孩子走了。


    項曄便道:“玉明宮的事,如今一切都還順利,隻是……”


    “皇上想說什麽?”


    “那晚因為等不到你的消息,朕總要把戲做足,就解開了她的衣裳,也算是一親芳澤了。”項曄尷尬地說道,“朕心裏多少有些過不去。”


    瑉兒淡漠地垂下了目光,皇帝忙解釋:“朕不是對她過不去,是對你啊。”


    “我知道。”瑉兒道,“但我也想知道,皇上心裏就沒有半分憐香惜玉?貴妃那麽美好。”


    項曄一臉正色:“你以為朕,是沒見過美人毛頭小子?”


    瑉兒問:“皇上此刻的意思是?”


    “我們的計劃,還要進行下去,朕必然要親近她,你不要胡思亂想。”項曄道,“朕心裏明白,真真假假的分不清,你就該困惑了,你要相信朕,更相信你自己。不然你這裏亂了,朕的戲就演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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