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出門去接了信,再迴來時,兒子醒了,正扒在雲裳的胸前吃奶,妻子白花花的胸脯露了一大半,他幹咳了一聲。


    雲裳睨他一眼:“你先吃了,才有他吃不是嗎,你這是尷尬還是害羞啊?”


    沈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本是故意幹咳,這下連聲咳了好幾下,若非來羌水關曬得黑了些,原本白麵溫潤的人,必定漲成一張大紅臉。


    “說正經的。”沈哲上前道,“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不要對任何人講,皇後姑姑都說不得,你堂姐更說不得,記下了?”


    “那要是皇後娘娘對我說呢?”


    “皇後不會提的。”


    雲裳故意嗬嗬一笑:“那可不,皇後娘娘多了不起。”


    沈哲溫和地說:“不鬧,千萬記下,不然事情就要壞在我們手裏了。”


    “我記著了,你就是不放心我。”她低頭看看兒子,再抬頭看沈哲,也不知沈哲的目光是落在兒子身上,還是自己的一團春色,她心裏一咯噔,想到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相公想她的時候怎麽辦?


    “今晚可哪兒都別去了,我明天就走了。”雲裳騰出一隻手,在沈哲身上摩挲著。


    沈哲則道:“你到了京城,就給孩子用奶娘,不然人家會笑話你的,難道你在宮裏也……”


    雲裳輕聲問:“會想我嗎,想我了怎麽辦?”


    沈哲捉了她那不老實的手,嗔笑:“我娶你之前,不都是自己過來的,什麽想不想的,你且記著我的話,在京城照顧好自己,自己好了才能照顧兒子不是?我也會記著你的話,不看別的女人,早日迴京陪你。”


    這話,又勾出雲裳的眼淚,她靠在沈哲肩上說:“這裏苦是苦,可有你在呀,你要常常給我寫信,像皇後娘娘和她的祖母一樣,讓皇上給我們安排專門的信差,每天都八百裏加急送。”


    沈哲笑道:“信差多慢,用信鴿,隻是信鴿容易被人半路攔截,我們隻能說些不要緊的事,但比信差快多了,你到京城後就等著,我會讓信鴿飛到將軍府裏去。”


    雲裳連連點頭,又想起方才,便問:“京城來信,又是皇上的嗎?”


    沈哲淡淡的:“我不說的,你就別問了。”


    事實上,方才的信並不是從京城來的,而是秦莊寄到京城後,輾轉再寄來羌水關,為的是掩人耳目,不叫皇帝知道他們表兄弟之間有書信往來。


    自從沈哲開始失勢,秦莊就一直試圖把他拉攏過去,但秦莊也十分小心,書信往來許久了,除了問候沈哲與家人,商談一些治軍之道,從沒有正麵提起那些事。他要擔心是不是皇帝和沈哲設圈套,好讓他暴露野心,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下,秦莊不會輕易冒險。


    而此時,代表兄長到京城賀喜貴妃的秦文月,也該離京了,她在京城孤零零的無人往來,唯一見過的人竟然是秋振宇,她一直等待貴妃的消息,但首飾匣送出數日,貴妃那兒沒有任何反應,從宮裏傳出的消息,也僅僅是說貴妃大度好相處,是極溫柔的人。


    昔日的秦文月,也有過一段日子這樣的名聲,隻是舊人們都知道她打小兒就心眼多,難以真正服人,卻不知這位貴妃,能把這好名聲堅持多久。


    而就在她準備離京的前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次表現得很冷漠的太後突然召見秦文月進宮,她原以為不過是太後要為她踐行,竟是“天大的喜事”。


    皇帝正式下旨,將秦文月冊封為郡主,送嫁於讚西國君,自然是過去做妃嬪,讚西國君早已有了繼室取代梁貴妃的姐姐,而秦文月不過是個藩王的妹妹,並非正牌的公主,這樣的待遇說不上不好,也說不上好。


    皇帝說:“梁國皇帝將貴妃送於朕時,讚西人不樂意,說皇後的妹妹自然該去讚西國繼承皇後的位置,三人笑談之間,便說讓朕挑以為美麗聰明的女孩子嫁到讚西去。朕左思右想,也沒有合適的人選,皇族裏的郡主或是嫁了或是還小,那麽巧你來了,你放心,朕已經給你的哥哥送去旨意,大概這兩天也該到了。”


    秦文月僵硬地站在殿中央,皇帝之外,太後、皇後,還有新貴妃,還有病體初愈的淑妃,還有林昭儀、孫修容等等等等,烏泱泱地坐滿了一屋子,她剛才進門時,生生被嚇了一跳。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決定的事,還有得改嗎?


    她這次來京城,比不得上一迴那麽吃得開,連林昭儀孫修容都嘀咕的傳言,她竟然什麽都沒聽見,秋振宇那一邊則顯然是故意不說的,要是叫她提前知道了,事情就沒這麽簡單了。


    “孩子,你有什麽要求,或是心願隻管告訴我和皇上,你哥哥若是離不開紀州,你就直接從這裏嫁了,他若是來送嫁,你們兄妹還能見一麵。不然迴去紀州,再繞道西平府太辛苦了。”太後慢悠悠地說著,想著自己被這小丫頭算計利用,想著可能是因為她才挑唆得慧儀發狂傷了皇後和孩子,心裏就咽不下這口氣,信封佛祖的太後不該有惡毒的念頭,可聽聞讚西國君對待女人十分粗暴,那便是惡人隻有惡人磨。


    秦文月孤立無援,不會有人幫她說半句話,她的手藏在袖子裏,快把自己的骨頭都捏碎了,到底是伏地領旨,叩謝聖恩。


    梁若君安靜地坐在一旁,全然置身事外,隻是用與其他妃嬪沒什麽差別的目光來看待秦文月,好像從沒收過她的鐲子,沒見過那封藏在暗格裏的信。所幸秦文月也不至於當眾對她怎麽樣,彼此都是聰明人。


    太後道:“待你哥哥迴信,若是家裏的人不來了,我就在宮裏為你擺宴送親,你先迴家裏去,這些日子會有嬤嬤宮女來教你一些事,也會有鴻臚寺的官員來告訴你讚西國的風俗習慣,你去了那裏,要入鄉隨俗。”


    不料林昭儀好事,笑道:“說起來,貴妃娘娘雖剛來我大齊沒幾天,可言行舉止儼然是我大齊人,是不是梁國的風俗與我們很相近?”


    見自己被點名,梁貴妃也是落落大方:“都是漢家一脈傳承,除了服製上有些差別,梁國的文化與大齊幾乎沒什麽差別。”


    林昭儀連連點頭:“可惜文月要辛苦了,讚西國到底曾是遊牧民族,聽說那裏的男人,成天在馬背上跑。”她有看向梁若君,“貴妃娘娘的姐姐,是讚西國已故的皇後吧?年紀輕輕就走了,難道說讚西國君對待女人粗暴的傳言是真的?”


    項曄輕哼了一聲,林昭儀唬得立刻閉嘴。


    “皇姐故去多年。”梁若君卻平靜地娓娓而談,“其實皇姐身體本就不好,雖然外頭傳言種種,但我們都很明白,是皇姐身體不好才英年早逝,皇姐的家信裏時常提到,讚西國君與她恩愛有加。讚西國建立都城皇朝後,崇尚儒學佛教,百年來早已擺脫了過去遊牧的文化生活,與我大齊和梁國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林昭儀尷尬地說:“貴妃娘娘,果然是公主,見多識廣。”


    梁若君卻好像才發現自己多嘴了,雙頰泛紅十分憐人可愛,輕輕道一聲:“哪裏。”便沒收斂了光芒沒再開口。


    可是她這番話,卻解了皇帝的尷尬。林昭儀莽撞地提起讚西國君粗暴,她是幸災樂禍想嚇唬秦文月,可卻給皇帝添了麻煩,敢情皇帝明知道那裏水深火熱,還把功臣的妹妹推進火坑。現在有了梁若君的解釋,且以她是讚西國已故皇後的妹妹的身份來說,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連太後都察覺出,貴妃很聰明,審時度勢,不多嘴也不怯弱,該說的絕不會縮在後頭,不該她廢話的,就本本分分。而在淑妃等人眼裏看來,梁若君更難能可貴的是,她那麽溫柔可親,相處起來沒有壓力,不像麵對皇後,總是叫人憋著一口氣,特別壓抑。


    不久後,太後就命宮人送秦文月迴去。她待嫁之人,既然皇帝已經應許了讚西國,就不能出任何差池,日夜派人守護秦文月,說是怕她受傷害,實則是要看著她別叫她跑了。


    長壽宮裏眾人散去時,瑉兒行動不便自然是單獨先走,項曄作勢要與她同行,瑉兒卻遞過目光,稍稍朝貴妃那裏送,而後不動聲色地被眾人擁簇著離去。


    項曄便定下心,很自然地走到貴妃麵前,隨口說:“走吧。”


    這架勢,顯得他與貴妃有多默契似的,梁若君顯然是愣了愣,才跟了上來,其他妃嬪不敢在這個時候強出頭,自然淑妃沒動,她們也不敢動。


    走出長壽宮好遠,也沒見什麽人出來,梁若君默默地跟在皇帝身後,項曄突然停下來,她也立刻穩穩地站定。


    “方才那番話,為朕解了尷尬,多謝你了。”皇帝道。


    “臣妾莽撞,還望皇上見諒。”


    “你說得很好,莽撞的是林氏,年紀比你大,卻不懂事。”項曄輕輕歎,“至於你屋子裏的事,皇後即將分娩,朕不能不顧及她的感受,雖不對你言明委屈,但想你的聰慧,能體諒朕。”


    梁若君茫然地望著皇帝:“皇上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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