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曄輕歎:“先頭朕還沒走出清明閣,太後就派人來問,怎麽又要打仗了,在他們眼裏朕是個好戰的皇帝,難道他們真的以為朕喜歡打仗?”


    瑉兒說不插嘴,就真的不言語,皇帝見她如是,便把滿肚子的話都倒了出來。


    他現在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可不代表他真的不會生氣不會動怒,這會兒說盡了,心裏暢快許多,隻是見瑉兒臉上始終淡淡的,看上去好像並不在意,多少又有些失落。


    不想瑉兒卻起身,伏在皇帝身前,給了他溫柔的一吻,恬靜地笑著:“皇上會不會在別人麵前,也對我諸多怨言,比如看不慣我堆了滿屋子的書,看不慣我總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看不慣我……”


    “看不慣你撩撥了朕,又仗著肚子裏的孩子憋著我。”項曄失落的心得到了滿足,捧著瑉兒的麵頰,迴贈了輕吻,“你在朕眼裏,無不是。”


    “過些日子,就要大腹便便手腳臃腫,皇上就真的隻會看花了。”瑉兒的手在項曄胸前輕輕撫摸,“可是隻能看上陽殿裏,我采的花,外頭……”


    “酸。”項曄嗔笑,拉了瑉兒坐下,自己也坐起來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麵歎道,“這話題就岔開了,朕還沒說完呢,你是不想聽的吧?”


    瑉兒笑:“皇上說便是了,那些話是逗你高興的。”


    項曄說道:“朕若主動去打梁國或是讚西,那就真的成了好戰的皇帝,連年戰爭,朕也不想再動幹戈,弄得民不聊生,可兩國虎視眈眈,都想從我大齊獲利,難道朕雙手奉上任人宰割?宋淵的眼光不錯,上一次的事,朕故意無視不了了之,他們果然故技重施再來一次更嚴重的,天知道讚西人抓的大齊子民是不是叛徒,哪怕真是無辜百姓,朕也不能卑躬屈膝地向他們求和。朕一毛錢都不會出,但若讚西人膽敢不交出兇手,或是交給梁國,朕就不客氣了。”


    瑉兒的紅唇才張開,想起自己說不插嘴的,忙又閉上了,皇帝看在眼裏,道:“你說,不要憋著。”


    “我是想,皇上打仗最怕的是民不聊生,但眼下兵強馬壯,三五年的戰爭也不需向百姓征兵討糧,真動了幹戈不會影像民生。”瑉兒說道,“皇上擔心的並不是民生,而是不知道一仗打出去會打多久,畢竟是要和兩個國家周旋,梁國和讚西人,遠比南蠻強大。”


    項曄欣慰地說:“你就是知道朕的心思。”


    瑉兒道:“皇上不打,我大齊必然受辱,您這位新君的威望就要承受考驗了。皇上的性情如此,何必委屈自己呢,再者……”她滔滔不絕,一下覺得不合適,可是項曄連連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瑉兒便放心地說:“眼下建國四年,又才經曆一場羌水關之戰,戰士們尚有熱血,但是過了五六年,哪怕練兵再如何嚴苛,沒有硝煙戰火的熏染,戰鬥力意誌力都會大不如前。皇上現下去和梁國讚西挑釁,要強過四五年後,而四五年裏,梁國和讚西人也會繼續發展壯大。再者貿易場之外,梁國國境內是一片大漠,想要帶兵入侵我朝並非易事,同時對付兩個國家對皇上來說,和過去群雄割據時幾乎沒什麽差別,皇上是有經驗同時對付諸多敵人的,我若是皇上,便打。”


    項曄眼中綻放了光芒,如果說最初是因為瑉兒的容貌被吸引,但後來讓他念念不忘割舍不下的,是她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容顏氣度,性情還有智慧,她堆滿了一屋子的書,不是為她自己讀的,是為了自己,為了能更好地成為自己的皇後。


    “這個給你。”項曄沒有激動的得意忘形,卻從懷裏掏出了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他原本並沒打算真的要拿出來,想著瑉兒有了身孕,難道會希望自己出去打仗?可是瑉兒的迴應,太讓人意外,但又每一句都說中自己的心意。


    “沈哲離京時,還給朕二十萬大軍,這是調配二十萬大軍的虎符帥印。”項曄道,“你放在自己身邊,以備不時之需,朕會在京城安排下可靠的人來維持朝政,但是你知道,舊朝勢力不容小覷,他們唯一的弱點就是沒有兵權。但有兵權的那幾位,又不喜歡你,不過好在他們手裏的力量不足以和二十萬大軍對抗,萬一發生什麽事,你不要怕。”


    瑉兒愕然,捧著虎符和帥印不知如何是好,她要是方才一通撒嬌,勸皇帝以和為貴,這些東西他要原封不動地拿迴去嗎?


    “皇城會加強警戒,決不讓任何人傷害你,而你有身孕的事也要讓人知道,不然若有人要趁機傷害你,說也說不清楚了。”項曄麵色凝重,原來他心裏,早就有打算了。


    “朕去往西平府後,宋淵會秘密歸來,朕會給他旨意,比起穩固朝政,他更大的責任是保護你。”項曄鄭重地說,“但你若害怕,朕就等宋淵歸來再走,或是把沈哲調迴來。”


    瑉兒垂首問:“皇上和沈哲,是真的不和了嗎?”


    項曄笑:“你說呢?”


    “但不動沈哲更好是不是?”


    “不錯,一來防止羌水關外的人趁虛而入,再者,也是做給紀州看。”項曄道,“朕的敵人有很多很多,必須逐一擊破,一個不留。你問過朕的,是想繼續做皇帝,還是脫離塵世閑雲野鶴,朕也給過你答案的。”


    瑉兒緊緊握住了虎符和帥印,堅強地說:“皇上安心出征,我什麽都不怕。”


    “可是孩子……”


    “孩子會保護我的。”瑉兒勇敢起來,有所向無敵的氣勢,嬌弱的身子仿佛也變得高大,她和皇帝一樣,麵對波瀾壯闊的人生才會更興奮,生來就不是貪圖安逸的人。也難怪最初彼此針對得那麽強烈,一模一樣的人,不就變成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嗎。


    “母後、淑妃,灃兒浩兒,還有其他妃嬪們,朕都交給你了。”皇帝自私地說著,“你背負的擔子,不比朕來得輕,別叫人欺負了你。”


    瑉兒傲然一笑:“隻要皇上迴來時,別計較臣妾欺負了你的美人就好。”她問:“皇上幾時動身?”


    項曄道:“急不來的,且看讚西人什麽態度,倘若他們老老實實把犯人交出來,朕當然不會挑起戰爭,不過他們這一次多半是要和朕死撐到底了,快的話正月裏吧。”


    誰能想,太後和妃嬪們,都盼著天下太平,盼著皇帝不要動不動就去打仗,這件事卻因為皇後的無所畏懼,給了項曄出征的雄心,而失態的發展,正如他所預料的,讚西人在臘月裏,給大齊朝廷添了堵。


    在皇帝再三拒絕交付贖金,要讚西人無條件把犯人放迴來的傲慢下,他們把人無條件地交給了梁國,而梁國就在元旦當天殺了其中一人,把身首異處的大齊人懸在貿易場的中央。


    大齊皇帝勃然大怒,要求梁國釋放剩餘的犯人並發函賠罪,在梁國拒絕後,皇帝決定親自帶兵,去把自己的子民帶迴來,即便他們犯下十惡不赦的罪過,也容不得別國插手處決。


    天定五年,元宵前夕,早就得到密令隨時準備發兵的十萬精兵集結於京城門下。


    皇帝再次禦駕親征,但並沒有向百姓賦稅征兵,除了朝中的一些大臣,和後宮的妃嬪們憂心忡忡,百姓們更希望他們的君王能威懾鄰邦。


    是宋淵的密函建議下,皇帝在臘月裏就開始往民間散布傳言,不知天外之事的老百姓,更容易受輿論的煽動,輿論說打仗好,他們就會覺得打仗好,讓皇帝此行有了個很好的開端。


    而皇帝離京前,最讓後宮震動,並連宰相府都驚訝的是,悄無聲息間,皇後已然懷孕數月,胎像穩固。


    一如當初皇帝出征羌水關,瑉兒攜後宮於宣政殿前送君出征,這一次淑妃再也不敢不小心地踩著皇後的逶迤華貴的裙擺,那個人有身孕了,但凡有閃失,她都擔當不起。和她一樣,其他妃嬪都無心與皇帝的雄姿,而是都偷偷看著皇後,這個女人實在高深莫測,突然之間嫡皇子就要來了。


    皇帝威嚴如天神般踏雲而去,大齊的軍隊自建國以來,隨時都在備戰的狀態,京城外皇帝麾下的十萬大軍,更是隔三差五就能看到皇帝去檢閱練兵,自然是雄風更勝當年。瑉兒眼裏隻看到皇帝,哪裏會在意自己正被妃嬪們評頭論足。


    宣政殿前散去了,秋振宇也眯眼打量了自己的女兒,令他意外的是,皇後走了不久,就有內侍前來,恭敬地說:“秋相大人,皇後娘娘請您到上陽殿一見。”


    秋振宇一臉凝重,應了聲:“是。”


    而這邊廂散去的妃嬪們,林昭儀咋咋唿唿地圍上來對淑妃說:“娘娘您看,我沒猜錯吧,那天我在您屋子裏說什麽來著,皇後娘娘頻繁宣太醫,一定是有問題的。”


    淑妃的頭疼得厲害,嫡皇子要來了嗎,真的要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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