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請將軍夫人稍等,一麵往上頭來傳話,瑉兒聽說雲裳身體不適,便命清雅親自去送,她則來到太後身邊說:“母後,雲裳染了風寒,這會兒有些撐不住了,兒臣想派人先送她迴去。”


    太後這才撥開人群,朝座下的侄媳婦看了眼,心裏有了芥蒂,便是無論如何也看不順眼,可太後也不能掛在臉上,淡淡地說:“讓她小心保重。”


    瑉兒不動聲色地退下了,但已聽見秦文月對太後說:“太後,不如讓哥哥送嫂嫂迴去吧,嫂嫂都病了。”


    可是太後卻說:“還有王公大臣在呢,你表哥離不得,他還要幫著皇上應付朝廷上的事。”


    寧願讓沈哲騰出半天空兒去送秦文月,也不讓沈哲從這可有可無的宴會上退下送他患病的妻子,雖說江雲裳這個侄媳婦做得的確不好,可太後在他們小兩口之間牽扯上別的女人,就大錯特錯了。


    瑉兒迴席時,目光與座上的皇帝交匯,這些事皇帝必然也看在眼裏,瑉兒一個眼神,項曄就看明白了。


    底下宮女們已經攙扶江雲裳離席,自然少不得有人把目光留在她身上,而太後身邊秦文月和沈哲郎才女貌,更是有話題可說。淑妃見這情形,心裏怎麽會好受,她妹妹這是沒希望了,而她自己,自從皇後出現,皇帝多久沒和她在一起了?她日日保養著身體,期待著能給灃兒再添一個弟弟,可事不遂願。


    皇帝沒有立刻就命人讓沈哲迴去,以免引起母後的反感,稍等了半刻後,才借故把沈哲叫到身邊,再後來,不知不覺地,沈哲就從宴席上消失了。


    太後再想起來找侄兒,林嬤嬤對她說:“皇上怕夫人身體不好沒人照顧,命將軍大人先迴去了。”


    聽說是兒子的意思,太後便沒再多說什麽,拉著秦文月的手說:“燈下猜燈謎,好好玩兒,皇上預備了豐厚的賞賜,帶些迴去分給家裏的孩子們,也是彩頭。”


    秦文月一麵應著,偷偷看皇後,秋瑉兒正與幾位王妃談笑風生,秦文月不知自己下一迴再見這個女人是什麽時候,雖然她不願承認,可這一次次的較量,她到底是輸的那一個。可是哥哥一定會問鼎天下,等她再來京城時,秋瑉兒就該是階下囚了。


    “文月。”太後又喊她,“有句話我還是想對你說,迴去告訴你哥哥,別著急你的婚事,實在有好人家了也寫信告訴我,知道了嗎?”


    秦文月羞赧地說:“您怎麽提起這個來。”可是她心裏很明白,太後這是想把自己留給沈哲。


    宮外,雲裳迴到府中不久,才換了衣裳躺下,侍女就說將軍迴來了。雲裳心裏一動,以為丈夫是趕迴來看望自己的,可是等了半天沈哲也沒出現,她心裏明白,今晚和平日裏也不會有什麽差別。


    失落的人翻了個身,已經身心疲憊的人,在風寒症嗜睡的影響下,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然而沈哲就是被哥哥趕迴來,讓他照顧雲裳的,哪怕沒有心思,也要給皇帝一個交代。但他今日的確有心照顧妻子,之所以半天沒出現,是去書房裏找一種西洋的薄荷膏,曾經隨手放的,一時半會兒找不出來,另吩咐侍女熬了清粥,知道雲裳今晚什麽也沒吃。


    但等沈哲翻騰出那薄荷膏,端著侍女們熬好的粥來,雲裳已經睡著了。


    “雲裳?”沈哲站在床邊喚了一聲,熟睡的人沒有反應。


    沈哲端來燭台把床榻照亮,卻見雲裳雙頰通紅,額頭上冒著虛汗,沈哲伸手摸了一把額頭,十分燙手。他心裏一沉,起身吩咐下人:“去宮裏請太醫來,夫人發燒了。”


    這些丫鬟平日跟著夫人,與雲裳已十分親密,見將軍大人這樣在乎,一個個都不擔心夫人生病,反而高興起來,更是識趣地退在門外頭,生怕打擾他們,反是沈哲追到外麵來問她們要東西。


    隨軍七年,什麽事都經曆過,疾病外傷看得多了,照顧發燒的病人也是熟稔有餘,隻是在做著那些能讓雲裳退燒的事時,少不得接觸她的肌膚和身體,甚至看到酥軟的胸脯,沈哲起初還有些尷尬,但漸漸地也就放下了。他們夫妻雖沒有圓房,也曾肌膚相親,那日自己在上陽殿外淋雨守護,迴來一場高燒,雲裳可是衣不蔽體地貼著自己的身體為他取暖。


    忙完所有的事,太醫也來了,所提醒的沈哲都已經做到,太醫開了方子就走了。而沈哲之所以請太醫,是希望宮裏能知道雲裳真的病了,方才皇後來向太後稟告時,姑母的神情仿佛不信,姑母和雲裳的關係惡劣,多少也是他的原因。


    “大人,藥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好,夜深了,您去歇著吧。”侍女們也不能沒了分寸,守護照顧夫人,是她們的職責。


    沈哲想了想:“不礙事,等藥好了,我來叫醒夫人喂她,你們不必那麽多人守著,讓值夜的人看火就好。”


    丫鬟們互相使著眼色,喜滋滋地退下了。


    江雲裳依舊昏睡,睡得特別得沉,雖然和皇後在一起她很開心,但出入宮闈最大的麻煩就是換衣裳,大冬天的脫下穿上,到底是著涼了。加之除了在皇後身邊,大部分時間是心情抑鬱的,這病說來就來。


    隻是她不知道,那個能在上陽殿外守候大半夜的人,此刻也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睡著之前沒能等到丈夫出現,怕是做夢也會傷心。


    可今天與往日不一樣,在她渾身難受口幹舌燥的時候,有人在耳邊不斷地喚她的名字。


    “雲裳,醒一醒把藥吃了。”


    這句話反反複複,江雲裳終於睜開眼睛,看到沈哲的麵容時,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在夢裏,她不必吝嗇笑容,歡喜地一笑,又閉上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笑容,叫沈哲看住了,但侍女們已經把藥送來,他立刻就迴過了神。


    “雲裳,醒一醒把藥吃了。”


    還是那句話,雲裳再次睜開眼睛,看到丈夫身邊還有丫鬟,才恍然發現這不是夢境,身體被抱了起來,穩穩地靠在了沈哲的懷裏,一碗黑漆漆的藥送到嘴邊,那刺鼻的氣息衝入腦門,隻覺得胸前一窒,她不自覺地撇過了頭。


    沈哲接過手,藥碗穩穩地停在麵前不動,雲裳僵硬地看著黑漆漆的湯汁,緊緊咬著唇,兩人僵持了半天,她抬起頭看沈哲,那個人溫和平靜地等待著,甚至說:“沒事,再放一會兒就不那麽燙,更容易入口。”


    他們總是無法心意相通,什麽時候才能像帝後那樣一個眼神就明白彼此的心意?可不是嗎,連話都不說的人,形同陌路的夫妻,怎麽會有那一天。


    雲裳心裏一賭氣,自己碰過藥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可藥實在太苦,喝得太猛惹得腹中翻江倒海,一惡心沒忍住,低頭全吐了。


    侍女們大驚,趕緊張羅收拾,沈哲更是被吐了一身,可是他卻冷靜地吩咐:“再熬一碗藥來,夫人都吐了。”


    雲裳茫然地看著沈哲,沈哲見了溫和地說:“你睡一會兒,藥熬好了我叫你。”


    侍女們上前來擦拭穢物,換了新被子,忙忙碌碌地不得不把他們隔開,但見沈哲一直看著自己,雲裳越來越尷尬,許是發燒心跳得特別快,都快衝出胸膛了。


    “大人,您也換衣裳吧。”機靈的丫鬟為將軍捧來幹淨的棉衣,之後便紛紛退下,湯藥且要一些時辰才能送來,夫人醒了,他們之間該有話說了。


    沈哲脫下髒了的衣裳,湯藥一層層透進去,連貼身的衣裳都要換了,脫下最後一件,背上結實有力的肌肉便映入眼簾,雲裳臉上一紅,收迴了目光,可是總忍不住再看一眼。


    穿著衣裳的沈哲,修長挺拔,可是脫下衣衫,高大的身形暴露無遺,特別的健壯結實,身上的肌膚反而不似麵容那麽白,像是過去在太陽底下曬傷後,再也白不迴來了。


    沒來由的,雲裳想起了那天皇後問她的話,問她是不是連最後一點熱情和勇氣也沒有了,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唾沫,囁嚅了一聲:“我冷。”


    聽見聲音,沈哲轉身問:“什麽?”


    “我冷。”雲裳看著沈哲,她發著燒,視線有些模糊,但也並不想看清丈夫眼裏的神情,她怕發現自己被嫌棄。


    “要不要再添火爐?再加一床被子?”沈哲木訥地說著,胡亂攏起衣裳,就要去找丫鬟來。


    “新的被子,怎麽睡都冷,我一個人睡不暖。”雲裳鼓起勇氣,說了這句話。


    沈哲再傻,也聽明白了,那天他發燒時,是雲裳貼著他的身體取暖,此時此刻妻子開口,就是要自己睡到她邊上去。


    聽見了身後的動靜,雲裳似乎後悔了,又或是放棄了,他轉身看見虛弱的人已經躺了下去,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最後投過來一抹虛弱的目光,帶著晶瑩的淚花,她緩緩地翻過身,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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