瑉兒將那秦文月掃了一眼,心裏意識到了什麽,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小事的時候,妃嬪和女眷們都被嚇壞了,她送太後迴內殿時,慧儀長公主的哭聲越發淒厲刺耳,催得人心慌。


    “這是怎麽了,瑉兒,到底出什麽事了?”迴到內殿的太後久久不能平靜,含著淚反複念叨著,“覺兒那孩子就這麽沒了,我怎麽向王爺和姐姐交代。”


    瑉兒知道婆婆口中的王爺和姐姐,是項曄的父親和他的原配,周覺便是他們的親外孫,那孩子雖然和太後沒有半點血緣,太後也為了已故之人將他當親外孫疼愛。出了這樣的事,瑉兒同樣的震驚和惋惜,但她已經可以預見,這件事會成為她和婆婆之間關於改善後宮的阻礙。


    此時林嬤嬤來傳話,說是已經派人去清明閣送消息,皇帝立刻就過來。


    太後聽得這話,抓著瑉兒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滿目期待地盼著她的兒子出現,瑉兒明白這是人之常情,她和太後相處的時間,甚至遠不如那個秦文月來得長,出了這麽大的事,不靠兒子靠哪個。


    瑉兒想象著項曄進門會是什麽模樣,她好些日子沒見過風風火火盛氣淩人的皇帝了。


    然而走近殿門的人,雖然一臉凝重,但氣息沉穩,從前很容易就出現在皇帝身上的浮躁,竟不見半分。他甚至不緊不慢地走進來,沒有匆匆而行的焦急,一進門先將太後和瑉兒看了眼,似乎確認了她們沒事,心已經放下一半。


    不等皇帝開口,就有太醫被領來,躬身說道:“迴稟太後娘娘,秦小姐是受了驚嚇,休息靜養便可。”


    太後正要舒口氣,皇帝卻冷臉道:“眼下什麽時候,你們不去前頭查孩子的死因,在後麵管什麽不相幹的人?”


    “是、是……”那太醫也是奉命辦事,但的確站不住腳,皇帝這句話的分量更是明擺著的,難道那年輕的姑娘,比太後皇後和妃嬪還尊貴不成?


    太後此刻無心計較這些,隻淚眼婆娑地拉著兒子的手:“曄兒,這如何是好,那孩子就這麽沒了,在我麵前眼睜睜地沒了……”


    項曄安撫著母親,目光落在瑉兒的身上,眼神裏像是在問瑉兒有沒有事,自然瑉兒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肯定沒受到傷害,但是事情帶來的影響,就難說了。


    “林嬤嬤,你陪著母後。”項曄這般說,向瑉兒遞過眼色,雖然沒開口,可瑉兒已經明白,皇帝是要自己跟他走。


    再次迴到宴席上,除了淑妃和王婕妤帶著孩子離去,其他人都原地不動,幾位太醫圍著死去了的周覺,慧儀長公主正嚎啕大哭地抱著孩子,無論從前多惡,遭遇這樣的禍事,項曄也願意給她一分憐憫之心。


    “皇上,周公子是中毒身亡,但臣等立刻查驗了公子碰過的食物器皿,並沒有發現有毒的跡象。”太醫上前來向皇帝稟告,另有宮人來解釋,指著周覺最後碰的那一碟點心說,“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給大皇子的點心。”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瑉兒身上,她沒有否認:“是臣妾賞賜的點心,泓兒和灃兒都有。”


    女人們竊竊私語,議論著可能的原因,項曄朝她們看了眼,威嚴的氣勢立刻震得殿內鴉雀無聲。


    “殺人兇手,是你殺了我的兒子!”可突然,淒厲的哭聲穿破寧靜,慧儀放下了懷裏的孩子,瘋了一般撲向帝後,神情猙獰,張牙舞爪地朝瑉兒伸手,尖叫著:“是你,一定是你……”


    但護駕的侍衛如何能叫她靠近半步,早已眼明手快地上前控製住了。


    瑉兒心裏雖然一震,但不至於驚慌失措,更何況已經有一個人擋在了她的身前,仰望丈夫高大的背影,瑉兒的心一定,她很想寫信告訴奶奶,她在這皇城裏早已不是無依無靠了。


    在皇帝的安排下,妃嬪女眷們被檢查了隨身之物後,就都放走了,慧儀連同她的兒子也被帶去別的地方,長壽宮頓時安靜下來。項曄再迴內殿看了母親,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叮囑宮人們不要拿這件事驚擾太後,更對瑉兒道:“迴去歇著,朕晚些時候來看你。”


    這會兒太後正受了驚嚇,皇帝不見得撂下母親對瑉兒太殷勤,這裏頭的分寸他還是明白的,隻讓瑉兒自己迴上陽殿去。而來去之間,項曄倒是把那不相幹的人忘了,他離開長壽宮後不久,秦文月也“醒”了。


    突然發生這樣的慘劇,秦文月的確受到了驚嚇,可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昏厥,但是她暈得時機剛剛好,心裏算計的是這一下子,能不能為自己爭取到留在宮裏的機會。


    蘇醒的人被帶到太後跟前,見太後眼睛紅腫,秦文月立刻就垂淚了,而方才瑉兒陪在身邊,再後來皇帝到了,那倆人都是冷著臉一副沉著鎮定的模樣,太後的悲傷和彷徨無法在兒子媳婦的身上找到共鳴,一見秦文月的眼淚,心內的慌張和悲傷便有了寄托,挽著她的手道:“孩子,別怕,沒事了。”


    秦文月的手瑟瑟發抖,悲傷地哽咽:“小公子太可憐了,他還那麽小……”


    太後歎了一聲:“真是冤孽。”低頭見楚楚可憐的人兒,感覺到她的顫抖,太後便愛憐地說,“親眼見到這樣的事,一定把你嚇壞了,把你一個人留在外麵我不放心,萬一有什麽事,我怎麽向舅老爺和你哥哥交代。文月啊,你這幾天就留在我身邊,有我在呢,別怕。”


    秦文月心裏得意,麵上隻有悲傷和眼淚,柔柔弱弱地答應下了。


    此刻海棠宮裏,大皇子項泓已經在母親的懷裏睡著了,王婕妤眼神怔怔地拍哄著懷裏的孩子,宮女香薇從外頭進來,悄聲道:“主子,長壽宮裏都散了,據說太醫們沒查出什麽東西有毒。”


    王婕妤低頭看了看熟睡的兒子,目光冷冷地說:“我知道了。”


    香薇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她很想問是不是王婕妤做的,但當時一切發生的太快,縱然她就在邊上,也什麽都沒看見,這會兒太醫們查不出毒源是什麽,若真是她家主子,王婕妤又是怎麽把毒塞進周覺嘴裏的?


    香薇又道:“慧儀長公主還沒出宮,但被皇上派人看守起來了,方才在長壽宮裏還指責皇後娘娘是殺人兇手,皇上沒理會。”


    王氏幽幽一笑:“皇上當然不會理會,我若是皇上,巴不得慧儀跟著她的兒子一起死。”


    香薇尷尬地笑了笑,可王婕妤又道:“但那樣就沒意思了,活著才能受罪,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主子……”


    王婕妤神情冰冷,兒子個頭大了抱著很累,她吃力地調整了姿勢,而後說:“我沒事,香薇,你去書房說一聲,大皇子受了驚嚇,這幾日不去了。”


    話音才落,就有宮人帶著太醫來,說要查一查海棠宮裏是否有危險的東西,明著是保護大皇子和王婕妤,暗著當然是排查一下宮內是否有人藏毒,這樣的事不僅僅針對海棠宮,各處都在做這件事,連皇後的上陽殿也不例外。


    自然派來上陽殿的人,是皇帝最信得過的,他們不是來排查皇後是否藏毒,而是遵照皇帝的意思,為皇後娘娘排除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


    清雅畢竟是見過血染宣政殿的人,周覺小公子的死雖然來得突然,她倒是鎮定,此刻安排好了上陽殿裏的事,用銀針驗過小宮女奉來的茶水,便親自送到了瑉兒麵前。


    “清雅,你看下雪了。”水榭台上,依偎著暖爐而坐的瑉兒指向太液池的上空,紛紛揚揚的雪花散落,隻是天冷了,雖然入水的雪花瞬間就消失,但飄落在欄杆上的雪,已經能積攢起來。


    瑉兒起身走到欄杆旁,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冰涼的感覺往心裏鑽,讓她冷靜了許多。


    “娘娘,您喝茶嗎?”清雅問。


    瑉兒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心裏燥的厲害,隻想一口涼的東西吃。”


    “天太冷了。”清雅勸道,“您在這裏坐一會兒,就迴去吧。”


    瑉兒沒有為難清雅,也不願矯情,冷靜了便好了,此刻可沒有閑情逸致在水榭台上欣賞雪景,她走迴內殿,從上了鎖的抽屜裏拿出匣子,那裏有一封今早收到的祖母的信,因趕著去長壽宮,還沒來得及看。


    見皇後看信,清雅放心了,可伸手放下茶的時候,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從前秋老夫人的來信都是洋洋灑灑好幾頁紙,可是這次的信,短短兩行字就沒了。


    清雅再看皇後的神情,瑉兒正安慰地一笑,好像兩行字,就說中了她的心思。


    “清雅,過去趙氏皇朝的宮裏,有過這樣的事嗎?”瑉兒放下信,此刻的人已經完全冷靜了。


    清雅便道:“建光帝還小,但再往前老皇帝那會兒,為了奪嫡爭儲,宮裏還真是不少這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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