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妤不安地將裁壞了的宣紙揉成了團,弱聲地問著:“好端端的,皇後娘娘將他們都攆走做什麽?”


    香薇道:“宮人們都說,皇後娘娘是要給自己立威,您也知道嘛,那些人都是王府來的,與淑妃娘娘最熟悉,有什麽事自然都幫著淑妃娘娘,再有便是咱們……”


    王婕妤猛地瞪著她:“咱們什麽,不要胡說八道。”


    “是是,奴婢什麽也沒說。”香薇立刻低下頭。


    “沒事的,咱們繼續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就好了。”王婕妤拉了香薇的手道,“你放心,咱們不會有事。”


    這件事,在宮裏引起不小的震動,大部分人都認為是皇後針對淑妃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恰恰相反的是,在淑妃看來,這是一件她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現在宮裏的人再無差別,不必念著昔日情分和老臉特別優待,她做事不用再瞻前顧後,雖然人人都好意提醒淑妃要小心皇後,她心裏卻有幾分佩服不願說出來。


    晚膳前的時候,淑妃真的陪了林昭儀去上陽殿,說她的病好了,隻要林氏幫著搭把手,宮裏的事依舊可以由她來打理。


    瑉兒是在後殿見的她們,那空闊的大殿實在太冷清,淑妃還是第一次和皇後一起坐著說話,瑉兒很客氣,問她的身體是否都好了,讓林昭儀幫忙分憂,快到傳膳的時刻,邀請她們共進晚膳,自然是被婉言謝絕了。


    對於皇後突然裁撤了王府舊人一事,淑妃隻字不提,她們離開上陽殿時,林昭儀好奇地問:“娘娘,您怎麽不說那件事?”


    淑妃冷冷道:“哪件事,你有什麽不清楚的,自己再迴去問。”


    她揚長而去,留下林昭儀擠眉弄眼地抱怨了幾句,而她走不遠,就見皇帝一行從遠處往上陽殿走,林昭儀對自己的宮女歎道:“家裏時時催我要把握年華,也不看看如今這後宮是什麽光景。”


    宮女道是:“好像連淑妃娘娘,也服氣皇後了。”


    林昭儀搖頭:“不會的,有一天中宮得了皇子,她就該真著急了。”


    然而,連林昭儀都能看出來的問題,在瑉兒和淑妃之間,她們也是最明白不過的。皇帝說兩個人在他心裏是不同的存在,彼此不會因為對方而受到虧待,可這僅僅是一個坐享齊人之福的男人的美好願望而已。


    瑉兒的立場,淑妃的立場,在往後的幾十年裏,會麵臨更多的變故,便是一個嫡皇子,就能徹底打破這宮裏看似安寧和諧的表象。


    那之後幾天,因淑妃病愈重新接管宮中事,浮躁不安的一切又變得井井有條起來,皇帝見後宮安寧,自然心情舒暢,可是他幾乎每天陪伴瑉兒,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能這樣太平度日,全是安樂宮的功勞。


    八月十五,沈哲的婚禮如期舉行,幾個月前皇帝的大婚倉促得幾乎把當時的淑妃逼瘋,這一迴安排自己堂妹與沈哲的婚禮,就遊刃有餘得多了,再者不論如何隆重華貴,也不會越過皇帝立後。


    太後格外允許江雲裳從安樂宮嫁出去,看到侄兒接了新娘,在長壽宮向她叩首行禮,老太太眼含熱淚,對這唯一的侄兒道:“姑姑可就把沈家的香火交給你了,要早些開枝散葉,叫你的爹娘在天上也能安心。”


    新娘始終蓋著紅帕子,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一言一行都有人攙扶指示,之後夫妻倆同被送迴將軍府,在婚房中喝了合巹酒,沈哲便按照禮儀揭開了喜帕。


    嬌美的新娘赧然看著自己的丈夫,可這溫潤如玉的人的臉上,僅僅端著他麵對誰都會有的笑容,並很快就說:“宮中的宴席,還要等我們去,我讓下人來給你換輕便的衣裳。”


    雲裳忐忑不安的心情,隻得到了這樣的迴報,她安慰自己說,第一天彼此都緊張,慢慢地就一定會好了。


    便立刻脫下喜服,重新換上華麗的裙衫,跟著丈夫匆匆入宮,享受帝王賞賜的夜宴。


    新人自然是到哪裏都受人矚目,沈哲歸來時,表兄秦莊正在與皇帝說話,他們也是多年不見,秦莊更年長,一相見便笑說:“毛頭小子也成家了,你舅舅若非腿腳不便,也是要來的。”


    項曄笑道:“朕的大婚,你怎麽也不肯來,到底是自己的親表弟,可是也太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秦莊忙躬身賠笑:“皇上說這樣的話,臣擔待不起,紀州與從前大不相同,如今開了關口通商貿,比不得從前是個清靜的地方,一時一刻也不能放鬆下來。原本是得了空,就要進京來祝賀皇上大婚,誰想那麽巧,正好遇上哲兒的婚禮。”


    皇帝道:“既然來了,多住幾日再走,朕帶你去看看城郊的獵場,還有幾匹好馬,一直想著要給你送去。”


    沈哲在邊上一直沒插上話,於是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邊上的瑉兒身上。小皇子不知從哪兒跑來的,正在和她說話,小皇子甜甜地笑著,模樣那麽可愛,誰見了都會喜歡。皇後正將自己的絲帕卷起來,疊成了一直小老鼠,往小皇子的身上鑽,逗得孩子大樂,抓著小老鼠就往淑妃那裏跑。


    淑妃見兒子把皇後的絲帕拿來了,立刻奪下送迴來,瑉兒見她這樣子,也就沒再勉強,讓清雅把絲帕收下了。


    此刻,皇帝與秦莊,已說起羌水關的事,沈哲才迴過神,聽到皇帝說:“必須要派兵鎮壓,朕正在部署戰略,明日在清明閣,你留下與朕一同商議。”


    秦莊道:“看樣子,皇上一時半刻,是不會放臣迴紀州了。”


    項曄笑:“若非紀州離不開你,朕真想把你留在京城,你這弟弟,如今越來越像個文弱書生,在京城女孩子裏有美名,可是朕看不過他這模樣,哪裏像個將軍。”


    沈哲淺淺一笑,皇帝便道:“你看,就是這樣子。”


    秦莊道:“這孩子打小,就挺安靜的,倒也是本性。”他的目光朝人群裏望去,看到了被女眷圍著的新娘,笑道,“這樣的美人兒做了將軍夫人,你小子實在好福氣,往後可要好好待人家。”


    “是。”沈哲應了一聲,換得秦莊皺了皺眉眉頭,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了。


    此時周懷上前來,說殿外煙火已準備好,請皇帝駕臨欣賞,項曄便帶了瑉兒一同侍奉太後來到安泰殿之外。在皇帝一聲令下,轟隆聲中,夜空中綻放出五彩繽紛的禮花,瑉兒在元州隻見過小孩子玩的爆竹,忽然見眼前這瑰麗景象,便看呆了。


    太後看了看瑉兒,便輕輕拉了兒子的袖子,項曄順著母親的指示看過來,在瑉兒精致美麗的臉龐上,看到了該是她這個年齡的活潑和開朗,想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性情,瑉兒身上都有,隻是大婚那晚,被自己一嚇,全叫她藏起來了。


    “喜歡嗎?”顧不得母親夾在當中,項曄便問。


    瑉兒聽見聲音,看向皇帝,又看了看婆婆,太後笑道:“皇上問你,喜不喜歡?”


    “喜歡,臣妾還是第一次看見。”瑉兒麵頰微紅,聽見轟隆聲,就迫不及待地將目光轉向天空,晶瑩的眼眸裏,有著最絢爛的光華,她的手忽然被人牽了起來,驚慌地低頭一看,太後已經讓到別處去了,皇帝就站在她身邊,寬闊的袖子遮擋了旁人的視線,就這麽握住了她的手。


    “大婚那晚,也有煙花,可惜朕沒允許你來看,原本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煙火。”項曄愧疚地說,“如今想來,大婚一輩子就隻一次,朕不知該如何,才能補償你。”


    轟隆隆的響聲裏,皇帝的話語那麽清晰,瑉兒都不知道會不會傳入別人的耳朵,可她也清清楚楚地應著皇帝道:“那往後每一次看煙花綻放,皇上都陪著臣妾。”


    項曄眼眸一亮,笑道:“說得好,朕用一輩子來補償你。”


    這樣的情話,聽得再多,還是會叫人怦然心動,但聽得多了,也會讓人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禮花陣陣,安泰殿外忽明忽暗,隔得遠一些就難看清人的麵容,可當所有人都仰頭望著天空時,沈哲卻無法自製的把目光落在了帝後的身上,過去他時時刻刻盯著哥哥,是要保護哥哥的周全,可如今意味全變了。


    今晚,他就是成了親有家室的男人,過去的三年,過去的幾個月,他所放棄的,興許就是這一生也不會再遇上的人。


    “相公,你在看什麽?”站在沈哲旁邊的雲裳,開了口,問道,“煙花多好看,這是太後為我們準備的賀禮,你不看看嗎?”


    沈哲忙轉迴目光,客氣地笑著:“是啊,是姑姑為我們準備的,你喜歡嗎?”


    雲裳笑著:“喜歡,很喜歡。”


    “那就看吧。”沈哲笑了笑,就把目光轉向天空,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對待妻子,和對待其他人沒有任何差別。


    雲裳的目光,反而朝向了帝後的所在,煙火之下,皇後那麽美,像仙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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