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的?”太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侄子一年年躲著婚事不肯娶,現在竟然主動來求自己為他成個家。但這句玩笑話後,太後心裏另有些想法,若是從前她一定樂不可支,偏偏在琴州發生了那樣的事,而身邊的瑉兒,正是他過去不肯娶妻的原因。


    “母後,沈將軍必然有些話體己的話要對您說,兒臣來的不是時候,先告退了。為將軍選妻的事,若能有兒臣幫得上忙的,母後隻管吩咐兒臣。”瑉兒起身了,此刻她不適合在此,無論如何都覺得不適合。


    太後沒有阻攔,她的確有些話要私下問侄子,便由著兒媳婦離去,而瑉兒一走出長壽宮,便對清雅道:“往後來見母後,你替我留神些,盡量不要和沈將軍撞在一起。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但琴州的事你是知道的,刻意的避嫌怕皇上會疑心,但不避嫌也不行,我多謹慎些便是了。”


    清雅忙道:“沈將軍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可奴婢是娘娘的人,往後任何事,奴婢自然以您為先。”


    瑉兒卻淡淡一笑:“你也該為自己,你自己好好的,才能一直在我身邊不是?”


    她們這邊雲淡風輕地走了,太後和侄兒,卻有嚴肅的話要說,一直盼著的事就要如願,太後反而比任何時候都冷靜,命沈哲走到跟前,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好生問他:“是真的想成家了嗎?哲兒,你還是不得不成個家做給別人看?做給……你哥哥看?”


    沈哲倒也不掩飾:“如今沒有要等的人,也沒有想要找的人,孩兒就不能再拖著婚事了,孩兒畢竟是沈家唯一的香火。”


    太後搖頭:“話不是這麽說的。”


    沈哲道:“總不能上街拉著誰就成親,還是要請姑姑周全後,才能選合適的人,這件事,孩兒自己做不得主。”


    可太後依舊不放心,索性挑明了問:“是怕你哥哥疑心你和皇後嗎,所以急著要成家嗎?孩子,難道為了這件事,你和你哥哥有嫌隙了是嗎,再也不能像從前……”


    “姑姑,即便沒有這件事,我和哥哥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沈哲坦率地說,“哥哥是皇帝,就連姑姑對待哥哥,也和從前不一樣了不是嗎?皇後的事誰也不想的,真的是老天爺開了一個玩笑,我隻能說我和皇後是清清白白,其他的,就不必給任何人交代了。成家立業是我自己的事,與哥哥與皇後都沒有關係。姑姑,選妻的事,孩兒就拜托您了,以我沈家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娶了誰。”


    太後歎了聲:“是啊,就連你哥哥娶妻納妾也不自由,不得不納那些大臣的女兒做妃子,也不得不娶了瑉兒,好在瑉兒是個好孩子。”


    沈哲道:“哥哥若有交代,姑姑隻管應了便是,我娶誰都會好好過日子,但對朝廷對哥哥而言,裏頭的意義更重要。”


    太後挽著侄兒的手,慈愛地看著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語重心長地說:“哲兒,姑姑並不願看到你為了曄兒犧牲太多的事,至少我活著,就不願看到你哥哥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皇帝,我希望你們兄弟倆,能一直互相扶持互相愛護,哪怕有一天姑姑不在了,也能安安心心地離去。”


    沈哲嗔道:“姑姑不該說這些話,叫哥哥聽去,才是該生我的氣了。”


    太後安心地點了點頭,喚來林嬤嬤,道:“傳話去清明閣,我要為哲兒選妻,請皇上命文武大臣們將各自家中適齡無婚配的女孩子都送進宮來,照著皇家選妃的規格辦。”


    “姑姑……”


    太後卻不在乎:“你放心,我自有道理。”


    消息很快就散開了,瑉兒才迴到上陽殿,這話就跟著傳了過來,比起之前在長壽宮裏私下挑選,這一次是動真格的,且沈哲所受的待遇,與親王皇子無差別。


    雖然他隻是皇帝的表弟,隻是將軍的身份,但不論是太後的意思還是皇帝的默許,這都是在向世人表明,他在朝廷在皇室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沈家必然將是大齊最鼎盛的家族。


    瑉兒意識到,這裏頭不僅僅牽扯著她與沈哲的一麵之緣,還有很多朝廷裏的利害輕重,才明白自己根本沒那麽重要,太過自以為是了。如此,倒是樂得輕鬆自在,不必把包袱往自己身上背。


    而她才進門,上陽殿的宮女們就獻寶似的,邀請娘娘到水榭去。


    瑉兒不明所以地被她們擁簇來,便見水榭每日都被擦得光亮潔淨的木地板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那毯子倒也不是照著水榭大小的尺寸來織的,但被精心裁剪過,拚接之處要仔細看才看的出來。


    小宮女們笑嘻嘻地說著:“娘娘,奴婢們都沒敢上去試試呢,且要等您試一試。”


    瑉兒笑問:“誰送來的?”


    眾人反而愣了愣,有人笑道:“娘娘,除了皇上,還能有誰呀?”


    瑉兒才想起來,今日在涼亭分別時,他叮囑清雅為自己鋪一層毯子,沒想到一轉身他就著急派人辦妥了,這個皇帝果然做什麽事都很率性著急。


    但瑉兒立時否定了心裏的想法,皇帝是好心,她不接受也罷了,怎麽好說人家的不是。自然,眼下不接受也要接受,毯子不都鋪上了嗎?


    清雅跟來時,瞧見這毯子,驚訝地說:“皇上真是舍得了,這還是三年前皇上登基時,波斯國千裏迢迢送來的賀禮。說是他們的工匠花十年才能織一塊毯子,皇上原是要給太後的,太後說她用不了這麽精貴的東西,就一直收著沒動過呢。這就剪開了,剩下的那些呢,拿來做幾個墊子也好呀。”


    見清雅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絨毯,瑉兒本要穿著鞋子走上去,不自覺地就把繡鞋脫了,隔著布襪踩在絨毯上,輕盈柔軟,好似在雲朵上一般,更重要的是,腳底下傳來熱乎乎的暖意,好是愜意。


    清雅見皇後麵帶微笑,便道:“皇上真是有心了,奴婢在清明閣伺候了兩年,也沒見皇上對誰這樣用過心。”


    瑉兒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走迴來,倒也不是多心或小心眼,隻是愛惜東西,道:“往後還能不能在這裏用膳,能不能寫字,若是湯水灑了,墨汁灑了,豈不是暴殄天物糟蹋了。”


    而皇帝似乎料到瑉兒會有這一憂慮,已交代宮人傳他的話,邊上的宮女口齒伶俐地把周公公送來的原話複述了一遍,說是要瑉兒照著原樣在水榭做喜歡的事,不必擔心弄髒或損了這金貴的絨毯,切莫剖腹藏珠,掃了興致。


    瑉兒聽罷,淡淡地說:“還是要小心,好的東西,要愛惜才行。”


    此刻得了表弟要成親的消息,項曄正放下手裏的事趕來長壽宮與母親和弟弟商議,與沈哲一道離開長壽宮時,才聽周懷來複命,說娘娘已經看到那塊毯子,十分喜歡。


    “她很喜歡?”項曄欣然問,“有沒有傳朕的話,叫她不必過分愛惜,顛倒了輕重?”


    周懷一一應答,皇帝心情極好,轉身才意識到弟弟就在身後,他伸手拍了拍沈哲的肩膀:“成了家後,要好好待人家。”


    沈哲笑而不語,雖然兩個月前的兄長沒資格說這些話,但現在他的確在好好對待瑉兒,這樣便足夠了,哥哥是重情重義的人,他一旦認真看待這份感情,誰也無法動搖。


    至於他自己,除了瑉兒,娶誰都一樣,安安生生把日子過好,讓哥哥和姑母都放心,讓瑉兒也放心,也同樣足夠了。


    宮裏熱熱鬧鬧地傳說著沈哲要娶妻的事,他的地位妃嬪們心裏都很清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是太後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的人物,比起進宮做妃嬪,京城裏的貴府千金們,更希望能嫁入沈家做正室,妃嬪們家中的女眷們,也早早派人來聯絡過。


    隻是這宮裏能在皇帝跟前說上話的寥寥無幾,而淑妃這會子,就把家裏的書信翻出來看了又看,早在兩個月前,家人就曾提過,希望她能把一家子人接入京城來。


    可是為了避嫌,入京後淑妃一直都沒向太後和皇帝提過這件事,她們江家的人還在紀州,畢竟不是敬安皇後的本家,不可能被皇帝連帶著一同優待,而淑妃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也從不在皇帝麵前求這樣的事。


    可是,兩個月前皇帝立了皇後,家裏的人來信說的事,就大不一樣了。


    過去哪怕她的灃兒也是庶出子,自己的地位遠比王婕妤尊貴,她的次子就是比皇長子來得重要,現在不同了,有了皇後,將來可能就會有嫡子,那麽她的兒子……


    淑妃將家信緊緊揉在手心裏,家人希望她把自己的堂妹接入宮裏,和自己共侍一夫,這是淑妃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的事。


    但眼下,若是能把堂妹嫁入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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