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離瀾神妃所願,她生下了獲得重視的孩子,那頓久違了的充滿了阿諛與諂媚的滿月宴極大地滿足了她的內心,而促成這一切的“婠漓”則心滿意足地坐在幕後,她將唇角重重壓了下去——此時還不到她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


    這其後的日子,少倉氏在離瀾神妃的勸說下開始與她交好,族中的幾位長老更是將其奉為上賓。


    女人的容顏如花般短暫,尤其是已經結出過果實的,更是會不可避免的蒼老下去。離瀾神妃了卻了心頭大願,卻開始更加著緊起自己的臉來。


    這一日,“婠漓”上門探望新生的小“神子”,卻見離瀾神妃愁容滿麵,坐在搖籃邊神色落寞。於是,“婠漓”便知道,新的機會來了。


    “姐姐!你終於來了!”離瀾神妃如同撈著了救命稻草一般,將她迎入內室奉茶,但茶還未得入口,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姐姐,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婠漓”定定地看著她,眼前的女人依舊是那個令人一見驚歎的女人,肌膚依舊光華緊致, 眼角眉梢還不曾生出細紋,笑起來時眼波如海,情絲蕩漾,同為女人的“婠漓“都險些溺了進去。


    但因為她的多思多慮將自己陷入了迷障,她打從心底否定自己,便愈發覺得鏡中的自己容顏灰敗,抓不住夫君的心。


    相由心生,在日複一日的內耗之下,原本的十分顏色隻能顯露出六分,自然遠無當初的風情萬種。


    “婠漓”對她微笑道:“神妃娘娘不過是產後憔悴,多加保養,自然能夠榮光如初。”


    離瀾神妃依舊糟心,她沒有一點兒信心地不停對鏡自賞,滿心愁悶,口中喃喃:“隻是產後憔悴嗎?產後?保養?我該如何做……”


    情急之下,她按著自己的額角細察有無紋路攀上肌膚,卻被這動作帶下了一縷發絲。她怔怔地望著那鴉黑的青絲鋪陳在掌心之中,情緒再也壓抑不住,眼圈登時便泛起紅來。


    “婠漓”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哎呀,娘娘竟然開始脫發了,可惜了這如瀑的青絲。”


    離瀾神妃愈發緊張,忽地抓住她的手:“這也是產後的症狀麽?啊對了,姐姐也是生產過的,求求你告訴我,我會不會就此老去,會不會青絲盡褪,鶴發雞皮?會不會?!”


    她此時提起此事,無疑是給“婠漓”的心頭留下更深的傷痛,想到一天都不曾相處過的兒子,“婠漓”臉上的笑容帶上了陰霾。


    好在這位離瀾神妃空具美貌,卻沒有長出與之匹配的腦子,她此時滿心憂慮都在自己的臉上,哪裏顧得上是不是揭開了人家的傷疤呢。


    “是啊,娘娘現在經曆的,都是我曾經經曆過的。”“婠漓”覺得自己口中開始彌漫出一股血腥味,這味道反常地令她興奮。她繼續道:“我族常年居於深海,日常喜以一種珍珠粉養顏,別說是區區產後憔悴,便是年更歲半,韶華已逝,亦可容光反轉,青春常駐。”


    離瀾神妃眼前一亮,抓著她的手愈發用力:“是什麽樣的珍珠粉?”


    “婠漓”從袖中取出了一隻月光色的小瓶,雙手遞給離瀾神妃。


    離瀾神妃好奇地接過來,打開一看,一股奇異的香氣嫋嫋而起,聞之沁入心脾,令她頓時神清氣爽,滿懷幽怨的內心霎時清明起來。她興趣大起,向掌心傾倒出了一小撮殷紅的粉末,用指尖挑起一星湊到眼前細看,果然閃爍著柔和的離光,隻不過不似往常所見的珍珠光澤,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色調。


    她按照“婠漓”的指點,將此物溶於天池之水,日常用以盥麵。


    一試之下,她對鏡一照,覺得氣色果然好了不少。


    “我嫁入神宮日子還淺,眼界有限,竟從未見識過如此色澤的珍珠粉。”離瀾神妃驚歎道,因為方才的療效,已經對此物深信不疑。


    “婠漓”笑道:“海洋神奇,出產繁多,此物不過是太倉一粟。娘娘請笑納。”


    她離開時,轉身的刹那笑容盡斂,她撫著深藏於袖中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上麵一道血痕深可見骨。


    哪有什麽血色的珍珠粉,不過是她放了自己的血,凝練出帶著雪蓮與海眼之力的粉末,以此近身自然能夠最快地煥發生機。


    神族最寶貴的便是自己的血肉,與生俱來與後天修煉的巨大力量蘊藏於其中,若是有人願意割舍,足以令旁人受益,更何況她的體內,還有雪蓮和海眼的餘力。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融合了雪蓮與海眼之力的血粉當真有奇效,總之離瀾神妃的容色一日日肉眼可見地煥發起來。


    很快,瓶中見底,離瀾神妃匆匆派人相請“婠漓”登門。


    “婠漓”早編織好了謊言,借此來達成自己所願。


    待她聽完離瀾神妃的渴求,欲擒故縱地長歎一聲:“此物源於我幽海特產的血珠,以此進補可令人忘憂。奈何幽海如今已是一片死域,血珠已滅種,再不複見了。”


    離瀾神妃失望至極,眼中的光滅了。


    “婠漓”算是將人性摸了個透徹,她在給予對方希望後又無情地將其粉碎,隨後,再拋出其他的橄欖枝:”不過,冥海與幽海毗鄰,說不定也有出產。”


    離瀾神妃滿心迫切:“冥海?那豈非容易的很。我聽說姐姐的夫君就是如今的冥海之主,姐姐身為冥海君後,必定可以幫我的吧?”


    “婠漓”心說魚兒這麽容易便上鉤了,她按捺住眼中的喜色,悵惘道:“可是我那夫君遠征魔界,足足二十年了,連封書信都不曾予我。我亦無君後的名分,就連我與他的兒子也是自從誕生起便從未謀麵,哪裏能夠幫得到娘娘呢。”


    離瀾神妃聽了,頓時誇下海口:“此事不難,姐姐勿憂。姐姐眼下雖無名分,但到底是冥海水君的正妻,你們二人又孕有子嗣,定然無人可撼動你君後之位。待冥海水君凱旋,我定當向陛下和天後多多進言,促成姐姐與夫君夫妻團圓,琴瑟在禦,如何?”


    “啊不,”還未等“婠漓”答話,離瀾神妃自行加碼道:“今夜我便向陛下進言,予姐姐冥海君後之名,賜治四海之權,可好?”


    “婠漓”登時感激道:“多謝娘娘!若果真如娘娘所言,我冥海必定向娘娘進貢血珠,歲歲年年不斷,以保娘娘容顏如昨,萬載不衰!”


    “婠漓”離開瀾水殿,正要迴到府邸休息,她不惜自傷其身也要演繹這一場大戲,無非是欲將一些可用之人握於股掌之間。


    疲憊之感襲於心頭,她匆匆迴去靠在榻上,很快便沉入了夢中。


    久違了的那個血色夢魘突如其來,令她陷在絕望之中,哪怕她清晰地知道那是個夢,亦抵不過掙紮良久,卻一如既往地無法掙脫出來。


    直至長夜盡褪,金烏重現,她才如溺水的人唿吸到一口救命的空氣般驟然醒來,卻是滿身冷汗,頰邊潮寒,枕畔有大片大片的濕潤。


    她司空見慣地起身,到沐池中清洗,原本可以用一個滌塵訣輕易解決,她卻偏要用冰涼的水沒頂而過,令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然後,她焚香靜坐,等待著她想要的消息。


    但從日出到日暮,她並沒有等來任何人。她耐著性子等到了第二日,隻等來了天後的神侍長寸莘姑姑。


    “婠漓”便篤定,離瀾神妃的枕頭風並未奏效。如此,她倒也不必再與那女人虛與委蛇。


    一想到再也不必麵對那蠢得腦子裏隻有風花雪月、男歡女愛、爭風吃醋的女人,她倒是鬆了一口氣。


    寸莘姑姑來傳天後的召,“婠漓”雖不明所以,卻堆起笑臉,跟她去了。


    植蓮殿中,天後背對著她們立在高高的明窗前,挺拔纖細的身姿如同破水而出的花箭。聽到通稟,她轉身微笑道:“過來吧。”


    “婠漓”向寸莘姑姑點頭致謝,短短幾步的路上思考了許多可能。她一一打好腹稿,然後停在天後身旁半步之處,方想要行禮,卻聽她道:“不必了,過來看。”


    窗外是一池不知四時的蓮花,無論何時何刻,永遠都有怒放的花朵,看起來熱鬧,卻很單調。


    她隻在這裏住過一年,便已經厭倦了這風景。不知道天後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恆久地對著這枯燥的花開花謝。


    “你看,那朵是新開的。我等待那個花苞等待了十五年,終於等到了它的盛放之日。”天後滿臉欣喜,像是對待一個終於長成的孩子一般。


    等一朵花開等待了十五年?不但人的悲喜不能相通,人的執著與等待亦如天塹。


    “婠漓,你的夫君要迴來了。”天後忽然道,打破了她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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