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羲華竟然閉目養起神來。井煥心裏突的一跳,頓時七上八下起來,覺得她如今好可怕。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裏有成算的很。看來她真是先天帝的“親兒子”,方從溫室中出來,便這麽快適應了這世間的風刀霜劍,並且手不軟,心又夠狠,連以身作餌,還能這般麵不改色。


    九韶啊九韶,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跳了個什麽樣的火坑?!


    ——井煥簡直有點同情他了。


    半個時辰後,周圍的喊殺聲漸漸停了,現場橫七豎八地擺了一地妖屍,有個別暫時幸存的,能跑的趕緊夾著尾巴便跑,跑不了的,碩大滾圓的眼睛中滿是熱淚,似乎在後悔為什麽要上趕著給人家做炮灰,然後在補刀中死不瞑目。


    在這種修羅場中,羲華終究不適,她不是個見慣血腥的人,於是皺著眉看了看天色,對井煥道:“不等了。”


    說完,她自己走出了圈子,對著身旁隱蔽的山陰中大喊:“等著撿漏的,再不出來,我們便跟著別人走了!”


    “啪啪啪!”一陣沉悶的掌聲傳來,伴隨著這聲音,一個被披風遮的嚴嚴實實的人慢慢走了出來。


    “竟然是我眼拙了,貴兄妹來頭不小,難怪笑靨蠱對你們不起作用。”來人正是那個被他們逃了婚,還一把炸了人家洞府的藤壺妖。


    羲華莞爾一笑,道:“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井煥在身後拉了拉她的袖子:“他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沒發現?”


    羲華“哼”道:“老遠我便聞到他身上那股海腥味了。如今還有一股肉香。嗯,餓了,想吃蒜蓉扇貝了。”


    井煥嫌棄地一抽鼻子:“嘖,你口味真重。”


    藤壺妖被神術所傷,渾身上下皮開肉綻,不得不用一個麵具遮住了臉。如今他強忍著傷痛追過來,就是想要親手報仇。


    但骨子裏的劣性改不了,他一見到美人,又走不動道了。雖然明知道眼前這兩人來頭不小,但看在他們願意跟他迴去的份上,他便既往不咎了。


    羲華聽了嗤之以鼻,“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母妃說的對!


    因為他們被藤壺妖“請”迴去後,立馬便被吊了起來。


    這迴不單單是井煥一個人受苦,因為羲華恢複了神力,她持劍砍那隻水草妖的情景仍舊曆曆在目,再加上她劈在他身上的閃電簡直是場噩夢,為防萬一,藤壺妖把她也綁上了。


    做完這一切,那隻寄居蟹才從暗處走了過來,對著井煥上看下看。


    這位居然還健在呢,井煥心中暗道,他可是清楚地記得,當時藤壺妖被羲華擊飛後落到了主桌邊上,把這位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身下,想必也被炸的不輕。


    如今這蟹妖連完整的人形都維持不住,一隻手化出了真身,半拉蟹鉗被炸的粉碎,剩下的那半拉草草用布裹了,一動便是一股濃鬱的焦香。


    井煥想到方才羲華關於“蒜蓉扇貝”的話,忽然間也有點餓了。


    眼下他等同於凡人之身,不吃不喝雖然餓不壞渴不死,但那種饑腸轆轆,五髒空虛的感覺也很難受。


    此時這情形,別說吃什麽海鮮大餐了,他們不被人一勺燴了就是好事。


    蟹妖湊到他身邊,近距離地看的不停。螃蟹這一族天生眼神不好,那雙芝麻小眼被眼柄撐著轉來轉去,險些要杵在他身上。


    井煥嫌棄地後退了小半步,實在不想跟這


    副不忍直視的尊榮有所接觸。


    蟹妖看了片刻,忽地伸出那隻尚算完好的右手,要去摸他的手腕。


    藤壺妖一直在忍耐,雖然蟹妖早有解釋,說是要證實井煥的身份。但他看便罷了,如今還要上手,藤壺妖不肯了。


    “寓兄,”藤壺妖出手握住了他那半拉蟹鉗:“可看出了端倪?他究竟是不是少主?”


    殘肢被捏的劇痛,蟹妖知道他是成心的,不由心裏把他祖宗挨個問候了遍,麵上卻不表露半分,隻是道:“是有幾分肖似主上。若想確定,需查驗他是否佩戴那塊炎玉手牌,此為少主身份的鐵證,一看便知。”


    藤壺妖半信半疑,他不比蟹妖,是井槑跟前的紅人,別說主上和少主長什麽樣他不知道,什麽炎玉手牌他更是聞所未聞。


    但他早把井煥當成了自己的人,叫別人上手摸一下他都覺得自己腦袋要變色,於是道:“如此,我來查驗。”


    蟹妖正不想得罪井煥,於是後退一步,把位置空出來給他。


    藤壺妖上手便不正經,他把五指放在井煥的肩膀上,隔著衣服一寸寸向下摸。雖然沒有真的肌膚相親,但井煥就是覺得異常惡心,有一種強烈的“我髒了,這條胳膊我不要了”的衝動。


    他在心底呐喊:天殺的九韶,你怎麽還沒到,你兄弟的清白快要保不住了!


    羲華在一旁看著,見井煥臉發綠,想掙紮卻被鐵鏈綁的極緊,隻能任憑藤壺妖肆意妄為,她都替他生不如死。


    但唯一的幸事是他們不曾找到那塊炎玉手牌,早在他們跑出去之後,井煥便請羲華施法將其遮住了。


    ——看來他綢繆的不錯,那時驚鴻一瞥,不但他看到了那隻蟹妖,那隻蟹妖也看到了他。如今那蟹妖果然懷疑起了他的身份。


    藤壺妖卻鬆了口氣,他可不願承擔“把花花腸子動到少主身上”的後果,如今“證實”不是,他算是了了後顧之憂,立刻開始盤算著重修洞府,再擺宴席了。


    蟹妖卻有些驚疑:“惟兄,這兩位即便與鯤鵬一族無幹,畢竟是神隻,就這般吊著,不妥吧?”


    藤壺妖原本是存了憐香惜玉之心的,但自從他知道眼前這兩人是神時,不由變態心起,想要作弄一番。


    妖族,大多對九天之上充滿了向往和渴盼,那裏有傳說中一切美好的人與事,是億萬妖族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之地。


    隻可惜,神族自詡清正,將妖族貶低到了塵埃之中,令他們不得不與愚昧的凡人為伍,依附魔界而生。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眼紅心怨,生出一種病態之心來。


    而對於羲華和井煥,其實這並不算最壞的情形,藤壺妖耽於美色,給他們施加的無外乎一些折辱的手段,倒不像今日那群爭紅了眼的妖孽一般,想將他們拆皮削骨,吞吃入腹。


    這也是羲華願意跟他迴來的原因——有力量,卻一時半會兒不會害了他們的性命。


    藤壺妖倒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們施一些“不可說”的刑罰,要做也得是夜深人靜,如今便先吊一吊,去去他們的銳氣,同時也給受傷的眾妖們一個交代。


    於是,蟹妖和其他一些身上的零件尚算完好的賓客被請下去喝酒,眾妖隨意談論些時事軼聞,算是把先前的事揭過了。


    因為靈力恢複,耳力也活躍了不少,羲華便當在茶館酒肆消遣,聽一聽在妖族眼中,這三界的大事都有哪些。


    先前她還聽的津津有味,後來發現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委實稱不上“大”,便興味索然了。


    最後她都有些暈暈欲睡了,但好歹她是陪井煥一道受苦,即便她能用靈力消解這被吊著的疲倦,她也不好意思做的太明顯,否則,有點對不住井煥。


    於是,她“強撐”著精神做出一副被折磨的“萎靡不振”的模樣。忽地,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


    那隻寄居蟹妖大概是因為在井槑麵前得臉,對於一些神界秘辛有所耳聞,如今侃侃而談,竟然還挺有趣。


    蟹妖:哎哎,你們聽說了沒,神界那位天帝,竟然娶了一位天後。


    聽客甲:娶媳婦有甚新鮮。


    聽客乙:就是,咱們這遭來就是吃席的,管他神也罷,妖也罷,娶親天經地義啊。


    蟹妖:你們有所不知,這位天後,可是魔族!


    聽客丙:魔族?!這可新鮮了,大戰至今千年,不是說兩族涇渭分明,不相往來的麽。


    聽客乙:就是,是哪邊轉性了?


    蟹妖:自然是神族,要說起來還是他們賺了,用了區區一個天帝的義弟入贅,換迴了一位先魔君的嫡出公主為天後!


    聽客丁:我怎麽聽說這位天帝義弟被害了呢,說是被那什麽……什麽神界的紫微帝君一劍穿胸,當場便神隕了。


    聽客甲:我也聽說了,有這迴事!


    聽客乙:就是,哎,自己人殺自己人,他們神族腦子有病?


    蟹妖:個中因由非我等可查,但此事千真萬確,我聽主……咳我聽一名神族親口所說。


    聽客丙:無關緊要無關緊要,還是說迴聯姻來,這位新天後是魔界哪位公主?竟然甘心嫁給天帝那條鹹魚?


    聽客乙:就是,哎——噤聲,休要這般議論,當心那兩個神族!


    聽客丁:怕他們做甚,落到惟兄手中,管他是神還是魔,都得服服帖帖。


    羲華:“……”


    原本想吃瓜,卻吃到了自己頭上。更沒想到,她曾經這鹹魚“美名”,竟然遠揚到這凡世的妖族都耳熟能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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