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華猝不及防,玉瓶傾斜,那股藥氣剛好不好,盡數鑽進了她還未閉合的嘴裏。


    羲華:“……”


    那藥氣入口即化入咽喉,吐是吐不出來了。


    她立刻怒視井煥:說好的全身被縛,絲毫不能動呢,結果又擺她一道!


    但若如此輕易被他得逞,她豈非太丟臉。於是她當機立斷,出指如風,封入了自己咽喉以下的幾處大穴。


    “哎等等!”井煥喊道:“你吃都吃過了,要是吐出來,我可不吞你的口水!”


    羲華白他一眼,趁藥力還未被自己吸收,想要強行逼出。


    井煥一看她來真的,匆忙使出了撒手鐧:“你要是真敢,我便當場與你割袍斷義!”


    羲華:“……”


    雖然知道他不一定做得到,但她還是緩緩放下了手。


    事已至此,羲華也不再矯情。眼看周圍的小妖發現了他們的企圖,漸漸圍攏了上來,她一振衣袖,想要將那些妖孽們掀翻。


    孰料,不知是她中毒太久解毒需要時間,還是這解藥被溶化過,藥力有所損失,總之她感覺體內的靈力正在漸漸複蘇,但速度實在慢的驚人,靈氣在滯澀的血脈中流動起來,真比蝸牛跑的快的有限。


    小妖們本性不善,知道自己被耍了異常憤怒,他們大概攝於藤壺妖的淫威不會真對他們如何,但獠牙利爪都露了出來,主打一個恐嚇。


    羲華攥起的手慢慢放下,倒是挺識時務,對那群小妖齜出了一口白牙:“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跟你們鬧著玩兒呢。哎,坐下!坐下!你們又不是狗,別顯擺自己的獠牙了。”


    小妖們果然不敢傷他們,不甘心地嘶吼了幾聲,原地坐下了。


    羲華鬆了口氣,也坐了迴去,這遭她順勢一屁股坐在了井煥身邊,暗暗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身後,幫他一根一根掐斷那束縛住他的靈線。


    這線是藤壺妖以法力凝結而成的,原本並不需要這麽麻煩。羲華若是在全盛時期,大概拍上一掌便能替他鬆綁。但眼下她幹涸已久的靈脈雖然正在被靈氣浸潤,較之全盛時期,差了卻有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所以隻能用這個笨辦法,靈線在他身上自上而下纏繞了上百條,一根一根地掐,她自己估算了一下速度,大概掐完了,他們這頓喜酒也能喝得上了。


    她將手攏在廣袖子中忙活,那群小妖修為不高,看不出她的小動作,便嘰嘰咕咕地交頭接耳起來。隻是他們雖然有了人形,但這人模樣實在不敢恭維,喉舌似乎沒發育好,說起人話來含混不清,羲華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她也懶得管他們,反正他們曾是天神,即便離開神界,這些妖孽敢對他們有所不敬,定然會被天道狠狠記上一筆,日後別想有什麽大造化了。


    隻不過,這委實是個體力活,她靈力未曾完全恢複,幹的額角都滲出了熱汗。


    幸好,眼看靈線已除去十之七八,剩下的那點隻要她再努努力……


    天不遂人願,恰逢這最後一哆嗦時,藤壺妖迴來了,身後還烏泱泱跟了一大幫妖物。隔著屏風,羲華被那濃烈的妖氣衝的腦袋發暈。


    她立刻戒備地挺直了後脊。


    這藤壺妖也不知道是真闊氣還是假有錢,明明坐擁金山銀山,這洞府卻是個大開間,除了那匯集了此地靈氣和水流的大湖之外,竟然連臥房都沒有辟出單獨的一間,也不知道平日裏他如何起居。


    如今僅憑一道玉母螺鈿屏風相隔,這洞房就如同曝露於那些妖孽眼中,實在不知道那藤壺妖這是什麽愛好。


    大概宴席不錯,眾妖孽坐下後先是推杯換盞了一番,個個都與那藤壺妖稱兄道弟。他倒真是交友廣闊,聽起來這些妖孽中陸上的水裏的都有,本事不見得有多大,牛皮倒是吹得挺響。


    羲華手沒閑著,繼續扯那靈線——快了快了,還剩……


    外麵觥籌交錯之聲不知何時停了,有妖孽在那兒起哄:“惟兄,你在此處近三載,聽聞方圓百裏的那些愚民給你貢上了許多美人,但你皆是三五日便膩了,如今這是遇到了什麽絕代佳人,竟讓你動了婚娶的心思。”


    藤壺妖正值人生得意之時,不免傲然道:“此番的確是萬中無一的佳人,兄妹二人皆是絕色,餘此生得他們足矣。”


    那妖孽見他上套,趕緊順著杆爬:“惟兄真是好福氣!既如此,何必還藏嬌呢,惟兄還不快請出來於我等見識見識。”


    藤壺妖被吹捧的找不著北,哪裏還顧得上留心這位損友是不是別有用意,當即要親自去請“大夫君”和“二夫人”出來給賓客敬酒。


    羲華隔著屏風聽到了這喧嚷,連忙伸手把最後一根靈線掐斷,“規規矩矩”地將雙手疊放在膝上,裝出個嫻靜溫柔的模樣來。


    井煥輕輕活動了一下被捆的發麻的肩頸,用眼神問她:怎樣,打的過嗎?


    羲華向下垂了垂眼睫:靈力恢複了八成,對付外邊那些,尚可。


    井煥:不可戀戰,不必顧忌我,跑路要緊。


    羲華:……放心,有福同享有難你當。


    藤壺妖誌得意滿地繞到了屏風後,看到他的一雙“佳人”正“乖乖”地坐在那裏,心情大好,上來便要拉井煥。


    井煥裝作仍舊被縛住的模樣,衝羲華使了個眼色。然後在那隻手堪堪伸到自己臉上之時,驟然暴起,一拳便擊在了那張小白臉上。


    羲華同時指間捏訣,將一把閃電劈在了藤壺妖的身上。


    藤壺妖身上纏繞著閃亮的電光,被井煥那一拳擊飛出去,撞倒了屏風後直接飛到了外麵吃席的諸多賓客之中,砸倒了一大片。


    突如其來的驚變令眾妖促手不及,羲華抓住了這個機會,一揮胳膊蕩開了周圍的小妖,薅住井煥的肩膀飛了出去。


    因為喜宴,山洞大門沒有關,羲華帶著井煥踩著坐在席間的眾妖腦袋上,一路衝出了山洞,在洞門處感受到了風,立刻掐訣禦風而行,速度比方才純用飄的,快了不少。


    但藤壺妖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並不是吃素的,妖族弱肉強食,能混出來的實力都夠看,尤其是藤壺妖,他能得背後之人提拔,靠的可不是臉。這麽說吧,除了貪慕美色之外,他算是膽大心細,有勇有謀那一掛的,在此地三年,若非運氣不好碰到了羲華和井煥這兩位前天神,他的大功險些便要告成了。


    井煥之前的猜測不錯,能用那樣來自於深海的寶物匯聚天地靈氣,且能夠瞞過此地的監察神隻,這裏邊的水太深了。


    方才逃出山洞時,羲華匆忙間掃了一眼,竟然看到了熟人——她的母族,被她變相地流放於瀛洲的少倉氏族人。


    少倉氏真身是上古靈獸飛廉,雖然生於神界,但因為秉性邪惡,一向不被眾神所喜。上古時代更是多受排擠,難與大族聯姻,故而族中混的出來的實在少的可憐,一代代傳承下來,在神界中愈發邊緣化了。


    這一代若不是出了一個離瀾神妃,生了一個有點出息,卻委實不多的“兒子”,少倉氏大概早晚有一日要在三界銷聲匿跡了。


    隻不過,福兮禍之所依,正因為離瀾神妃與羲華的存在,少倉氏這些年總是蠢蠢欲動,掂量不清了自己幾斤幾兩。羲華把他們放逐,是為了他們好。


    畢竟瀛洲地處偏遠的神界一隅,遠離政治核心,羲華希望他們能警醒自身,不要抱著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摻和他們能力之外的事,葬送了全族的未來。


    誰知,苦心總是很難被別人理解,那些不成器的族人們為了翻身,竟然下界來與妖為伍了。


    羲華相信他們不是自甘墮落,畢竟妖族在高傲的神隻眼中,比螻蟻一般的凡人還要不如。再低等的族也不會輕易放下身段,與他們沆瀣一氣。


    但此時此地出現了一個少倉氏的人——還是族中一位有些話語權的長老之子,否則,羲華也不會認得他——這說明了什麽?


    幕後的那隻手必定握有更大的權柄。


    真是,這三界的陰謀,總與神界脫不開關係。羲華第一次覺得,神界不但盛產野心家,還成了個鬼祟窩子。可笑枉她坐在最高處,竟無知無覺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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