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想飛上去看看麽?上來吧。”


    “不,不好吧……”羲華發誓,飛上去兜風什麽的真的隻是她嘴上隨便說說,真沒想過讓九韶馱她!


    “上來吧。”他鼓勵道。


    “此地不止你我,會被旁人看到的。”她訥訥道,卻舍不得移開眼睛,一直定定地盯著他看,目光如癡如醉。


    “不必擔心,我已布下了結界。”九韶催促她:“上來吧。”


    啊,現出了這麽美的真身,聲音也變得如此溫柔。她覺得自己被蠱惑了,一步步上前,當她的手放在那緞子一般光滑如無物的羽毛上時,她才終於相信,她真的可以乘上這世間最高貴的神鳥,展翅翱翔。


    但她還保留著最後幾分理智,沒長出這麽肥的膽子,又實在舍不得放棄,於是扭捏道:“其實……其實我自己可以禦風,讓你馱我實在說不過去,不如你就伴在我身側,咱們一起飛……啊——”


    九韶等的不耐煩了,徑直垂下頭,用巨大的喙叼起了她的腰,扭頭將她向後拋去。


    “啊啊啊——”驟然而來的失重令她連聲驚叫,待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在了他的背上。


    那光滑的羽毛令她尋不到著力點,不由順著他優美如同山巒一般的脊背一路下滑。


    九韶隻得抬起一隻趾爪將她向上托了托,無奈道:“抓好。”


    “抓……抓哪兒啊?”她滿眼尷尬,有一種扯著他頭發的荒唐感。


    但無論是他的頭發還是鳳羽,她都不敢下手真扯,怕事後挨打。


    “抱緊脖頸吧。”九韶愈感無奈。


    “嗯,嗯……好吧。”羲華這才敢伸手,摟住了他纖細優美的脖頸。


    九韶振翅起飛,金紅色的羽毛迎風招展,尾羽如扇,在身後搖曳生姿。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


    後來,那一日於高空俯瞰那一片沙海的情景,羲華很快便忘了,但她乘在他的背上的感覺卻深深地烙在了心底,曆久彌新。


    落地後,羲華從震撼中迴過神來,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向他解釋。


    正好,九韶也想聽。若非她區別對待,讓自己“勿念”,卻讓井煥“別忘了她”,他原本並不想深究,大不了,她跑多少次,他便追多少次罷了。


    羲華沒想到他倆的思維完全不在一道上,她想出一堆的理由,選了自己認為最有理的一個率先開口:“我不是……”


    一道破碎的金光倏然而來,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神族慣用的傳訊之法,但可能是因為橫穿了整個魔界而受到幹擾,九韶抬手接下時,金光跌落在他的掌心,所傳的訊息並不完整:……有變……天帝陛下失……六族震怒……速歸……


    九韶從中拚湊出了大致的意思,神色陡然一凜。他飛快地掐訣感受了一下自己留在神界的那具傀儡,果然,其中的那片神魂,同一時刻失去了聯係。


    強大的反噬之力驟然襲來,他仿佛被一記重拳捶在胸口,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倒退了一步。


    羲華見到他收到傳訊,本著不窺視他人的良好素質背過了身,此時卻聽到他發出的聲音有異,立即迴頭,正好看到他踉蹌,趕忙撲過去扶住他。


    “出什麽事了?”她看到他唇角沁出的鮮血,心急道:“誰傷了你?”


    九韶強忍下心頭的靈力激蕩,抬手施法壓製住了反噬之力,對她輕輕一笑,道:“我無礙。神界有變,我需速歸。”


    羲華想了想,終於下定了決心:“我隨你一道。”


    九韶搖了搖頭,他也希望她在自己身邊,但此行情況未明,且照傳訊看,此事與她大有有關聯,她若貿然迴去,難保不會有什麽陰謀落在她的身上。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於是他斷然拒絕了:“井煥還在郢城,他被畫扇所囚,似乎是中了她的什麽挾製。你留下來,若能救便救他一救,若不能,千萬不要勉強,等我迴來。”


    羲華聞言一怔,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這個二貨,怎麽會中了畫扇的招!果然色令智昏!救他作什麽?!就該讓他受點教訓,長長記性!最好讓那個妖女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


    她絮叨了這麽多,無非是用憤然掩飾她心中的不安與矛盾。因為此情此景她真心擔心九韶,但她也真心不願迴到神界,迴到那個牢籠。


    這一次“裂魂”所帶來的反噬之力太過兇猛,九韶怕再耽擱下去,遲早會在她麵前露出端倪,便狠心不再多說:“照我說的做。羲華,切勿莽撞行事,等我迴來!”


    他這樣說便有點教訓小孩子的意味了,她本能地不服,剛想反駁,卻被他用舊賬堵得啞口無言。


    “方才的“鳳舞”與“流焰”你使的太差,以後不要再用了。”


    “……”羲華既氣惱又無可奈何地應道:“知道了。”


    “乖。”九韶假作輕鬆,裝出一副哄孩子的口吻來:“迴去郢城的時候小心點,井煥那裏勿要操之過急,畫扇暫且不會對他如何的。”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滿地嘟囔:“囉哩囉嗦像個老學究一樣。”


    說完還是忍不住替他擔心,畢竟她逃避了自己的責任,卻讓他為她承受這些,心中難免慚愧,便耐著性子關心他幾句:“此去你也要小心,如有需要……”她咬著唇思索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如有必要,你若召喚,我一定迴去。”


    九韶心中陡然升起異樣的感覺,他忍不住問了出來:“你的意思是,為了我,你願意迴去順應你的命運?”


    羲華想說我可不是為了你,但他的目光太灼烈,她反而說不出口了。


    “嗯……大概是這樣……的吧。”尾音很輕,不知道在哄誰相信。


    九韶心中既喜且甜,他鄭重道:“放心,一切你不想要的,我都不會讓它成為你的命運。”


    羲華聞言驟然抬頭,似乎聽懂了他這話的意義,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聽懂。


    九韶問她要了一小綹頭發,羲華本不願給,畢竟在三界,利用頭發施術,可以做到的事太多了。


    哪怕她確信九韶不會害她,她依舊覺得別扭。


    凡人稱此為“青絲”,多為寄情所用。她想自己大概是話本子看多了,總是容易想歪了。


    “你能告訴我用來做什麽嗎?”她發誓,自己這已經是區別對待了,好言好語地問他,若換了井煥,早便被她按著腦袋衝著耳朵嚷嚷了。


    九韶就是這點不好,明明長了嘴,卻總是悶葫蘆。這樣的人既可愛又可恨,可愛的是他為你著想,雖然有難言之隱,卻依舊不可能編謊話誆你;可恨的是他明明為了你好,卻總是不讓你知道。


    放在這件事裏,他想要幫她脫身,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他覺得使用禁術有違天道,卻甘願以身相代,替她承受那些痛與後果。


    羲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於是隻得幹巴巴地他答道:“為了幫你。”


    行吧,為了他這難得的真誠,羲華手起發落,將東西給了他。


    他們一道走出日光沙海,到岔路口,九韶先是目送她離開,這才設法離開了魔界。


    神宮果然混亂,聯姻在即,羲華的失蹤引起了軒然大波。若非九韶早已安排了心腹周旋拖延,六大神族早便按捺不住,要四處搜尋了。


    九韶的傀儡亦被他的父親,鳳族族長九歆發現,隻不過他所用的裂魂之術是神族禁術,他偷偷修習,並無他人所知,九歆並未聯想到此處。


    但知子莫若父,他一早便猜到,天帝陛下的失蹤,與他這個看似馴順實則太有自己的主意的兒子,脫不開關係。


    聯姻,天帝入贅,此等大事雖然是鳳族與鯤鵬族主使和推動,但皆由族長定奪,九韶與井煥充其量隻是默認,羲華之前怨恨他們背叛兄弟之情,其實是不太恰當的。


    但有時候,不反對,便是傷害。所以九韶和井煥不約而同地不曾向她解釋。


    九韶默默地聽著父親的訓斥,貌似謙恭,實則自有盤算。


    他這副樣子令九歆氣不打一處來,寄予厚望的兒子與自己不是一條心,反而偏向羲華那個形同虛設的天帝,高傲的鳳族族長一直覺得他是昏了頭。


    而他究竟想要什麽,做父親的卻從來都看不見聽不見,也從來都不關心。


    大概,一代代的神族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因為曾經是缺愛的小孩,所以才能長出一顆冰冷的神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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