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華這房中並沒有什麽可以消遣的東西,她與井煥大眼瞪小眼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了,從乾坤袋中摸出靈潭中帶出來的那支冰箭把玩。


    奇怪了,明明這箭在潭水中兇猛地像條蛇一般,逮誰咬誰,如今卻仿佛死物一般,多日來並無動靜。


    井煥聽她自言自語,戲謔道:“說什麽呢?一支箭能有什麽動靜,它又沒有自己的思想,能脫離……”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與羲華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凝冰控水之術。”


    兩日前,為了脫困,他趁機取了一滴畫扇的唇間血,混以自己的一滴血施術凝出了冰劍,方能在他被捆仙索所縛時,操控冰劍製住畫扇,但也僅限於此,並沒有讓他們出現什麽男女換錯身的怪誕之象。


    可這支箭是發哪門子瘋,直接把羲華和九韶塞錯了殼子。


    “我看看。”井煥收起了臉上的吊兒郎當,向她伸出了手。


    鯤鵬一族作為海空之王,控水術無人可出其右,羲華當即把箭交到了他的手中。


    井煥先是仔細地研究了一番,將那支箭從頭至尾一寸寸摸過,衝羲華搖搖頭表示並無異樣。


    她滿是期待的眼中頓時失去了光。


    井煥比她還失望,嚷道:“你別急啊,我再試試。”


    但見他一手執箭,另一隻手單手結印,璀璨的藍色光芒自他掌心傾瀉而出,一點點融入了箭中。


    晶瑩剔透的冰箭一時間藍光大盛,兩顆帶著淡金色的血珠漸漸地從箭身中析了出來。


    羲華驀地張大了嘴。


    井煥將血珠以法力托起懸浮於掌心,兩滴血滴溜溜地相互旋轉不休,難舍難分。


    而失了這兩滴血的冰箭頓時不複晶瑩,變得黯淡無光。


    “莫非是以血為媒?”羲華奇道。


    “但我在潭中也被這種箭傷過出血,怎麽就沒有你們這等“奇遇”呢?”


    羲華瞥他一眼:“大概是你運氣好吧,碰不上這糟心事。”


    說完,她又覺不對:“''哎——明明我為他擋住了箭,這箭中他的血從何而來?”


    井煥也覺得可疑:“把你們當時之情形細細說來。”


    人在驚慌與危機中時,大腦會自動過濾掉很多細節,以至於事後迴想時,記憶總會模糊不清,甚至出現偏差。


    於是羲華仔細地迴想了半晌,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九韶那惹眼的雙唇,和與那唇相接時的溫熱的氣息。


    驀地,她想起了晨間那盞清水和醒酒湯的溫度。


    心再度變得柔軟,她下意識摸著自己的唇,癡癡地笑了起來。


    井煥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她的迴應,隻得凝出一塊冰將兩滴血封了進去,出手點了點桌子喚迴她的神智:“喂,迴神了。笑的跟發春一樣。”


    羲華被一語道破心思,臉頰不禁發起燙來,掩飾地道:“哦你說什麽來著?當時啊……”


    她描述的很詳細,盡量迴想起了更多的細節,當然,水中吻這段略過了。


    井煥聽完蹙起眉頭:“照你這樣說,受傷的應該不止你的手,當時九韶必然也被這支冰箭所傷,方才融入了你們二人之血。”


    “有嗎?我怎麽不記得這茬。”


    “事實勝於雄辯啊,看看不就知道了。”井煥在一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也虧得你現在“穿著”他的殼子,否則這等機會千載難逢。”


    羲華被他這積極的樣子嚇了一跳,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胸口。


    井煥倒不是什麽愛偷窺的變態,但九韶這個人實在太過板正,他們認識一千年了,連他的赤膊都沒見過,如今終於有機會看看他們鳳族究竟有沒有比旁人多長二兩肉,他有點好奇,不過分吧。


    羲華也覺得不過分,但問題是這不是她自己的身體,先前九韶連睡覺都防著她,這時候若讓井煥這個二貨給他看光了,誰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把他倆一塊剁了?


    井煥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好奇心害死貓,他忍不住又出了個餿主意——不若讓九韶過來自己看?他趁機蹭一眼便好。


    羲華現在就想把他剁了,她順手抄起那支冰箭,一邊追著他揍一邊嘶吼:“你倒是聰明哈,我脫光了給他看?羞不羞恥,啊……羞、不、羞、恥?”


    井煥被她揍的抱頭鼠竄:“別打了別打了。哎——別打臉,打壞了你得賠的!你又不吃虧,哎——你怎麽就羞恥了?你一點都不吃虧好吧?!”


    羲華氣喘籲籲地一把將他按住,一手用箭抽打他的後背,一手揪著他的耳朵怒道:“怎麽不吃虧了?脫光的不是我嗎!”


    他倆在裏邊鬧成一團,冷不防一個人推門而入,嘴裏還問道:“誰吃虧誰占便宜了?”


    羲華和井煥的動作頓時僵住,步調一致地扭頭看向剛邁進了一隻腳的九韶。


    “……”九韶臉色一黑,語氣冷了下來:“對不住,打擾了,你們繼續。”


    門被合上,羲華正要繼續抽打井煥,誰料,下一瞬,門被一股大力撞破了,兩扇木門齊刷刷向前撲倒,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繼昨夜井煥的房門陣亡,這是步它後塵的第二對了。


    羲華:“……”不是說了可以繼續的嗎?


    井煥:“……”你倆是不是誠心的?怎麽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對門下手。


    片刻後,三人圍坐在桌邊,井煥氣鼓鼓道:“昨夜你弄劈的門,方才畫扇姑娘過來的時候我幫你道過歉了,這迴你弄壞的——”他看向九韶:“你自己跟她解釋!”


    “嗬!”九韶冷笑一聲,大袖一拂,躺在地上的兩扇門拔地而起,自己牢牢地插迴了戶樞中,不但恢複如初,還“貼心”地自己落下了門栓。


    “……”井煥控訴:“你怎麽不幫忙把我的門也修好!害的我給畫扇姑娘賠了好一陣子罪!”


    羲華最喜歡拆他的台:“行了,能跟美人搭訕,我看你樂在其中啊。”


    井煥哼道:“不看我是為了誰!若是別人,值得我犧牲色相為你開脫麽?”


    羲華:“哼!誰嘴硬誰自己知道!”


    一旁的九韶:“夠了,住嘴!”


    羲華和井煥立刻噤聲,耷拉下腦袋,連尾巴都夾起來了。


    “你們方才在做什麽?”九韶見此並不滿意,覺得這倆人是在故意裝樣,愈發氣惱,不由厲聲道。


    羲華和井煥對視一眼。


    羲華飛了飛眉毛:你說。


    井煥連忙搖頭:我不敢!


    羲華瞪他:你不敢,我便敢麽?


    井煥苦臉:我……


    九韶冷冷道:“再眉來眼去,你倆都別說了!”


    羲華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能發出這樣的語氣,被驟然一嚇,噤若寒蟬。


    井煥反應比她慢半拍,縮脖子時下意識地看了九韶一眼,被他一眼定住,有一種課堂上作弊被夫子當場抓包的錯覺。


    片刻後,他“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聲音努力維持還是發著抖:“好,我……我說。”


    九韶閉著半閉著眼睛聽完,竟然沒有發怒,隻將手向外抬了抬。


    井煥看向羲華:什麽意思?


    羲華指了指他凝出的冰塊:那個。然後把自己一直捏在手中的冰箭一起放在了他的掌心,殷勤的仿佛個狗腿子一般 。


    九韶這才睜開眼睛,先是拿起冰塊看了看,未發一詞,順手遞給了羲華。自己則翻來覆去地將冰箭查看了幾遍,析出血珠後那箭黯淡無光,質地卻依舊冷硬如鐵,九韶在箭身上撫摸良久,忽然心念一動,掌中祭出鳳凰真火,罩在了箭身上。


    “不可!”


    “哎等等!”


    井煥和羲華同時驚唿出聲,卻隻是動嘴,誰的屁股也沒有離開凳子一步。


    九韶涼涼看了他倆一眼,手中真火未停,那箭卻絲毫未損。


    井煥見此也咋舌,鳳凰真火乃世間至純至剛之焰,連天神元神都可煉化,沒道理會連區區一支冰箭都融化不了啊。


    九韶此舉其實有點冒險,若是箭化了,他們無疑失去了尋覓換身之契的最重要的材料,而如現在這般,箭紋絲不動,他作為鳳族少主的自尊可謂大受打擊。


    所以九韶方才那一眼有點瘮人,井煥連忙給他鋪台階:“哈哈,這箭竟然如此堅挺哈哈,九韶,我看你還是收了神通吧,若是再燒下去化了,難道還要再去那靈潭一探麽?”


    不知是認可他的說法,還是為了挽迴麵子,九韶掌心一翻,真火頓時消失無形,而那冰箭,隻是方才被灼燒過的地方變黑了些。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羲華忽然道:“還是看看這血吧。”


    九韶此人有個特點,便是他讚同之事並不會加以反應,大概在他看來,不反對便是給麵子,不值得他動一動尊口。


    於是,他沒迴答,被她握在掌心中的冰塊驟然脫手,落到了他的掌中。


    羲華:“……”說一聲能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但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把這句腹誹宣之於口,因為九韶毫不遲疑,幹淨利落地合攏五指,把冰塊捏了個粉碎。


    井煥:“……”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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