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明對府中的所知來自胞弟的口述,相差兩歲的兄弟同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甚篤,長得十分相似,一樣投筆從戎,報效國家。


    「嗯,委屈你了,朕知道你忠君愛國,也為此吃盡苦頭。」不畏強權,勇敢發聲,他白玉璿何其有幸有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


    「臣不敢,此乃臣分內之事。」他一生忠於君王,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背光而立的頎長身影麵容冷峻,黑瞳深若寒潭。「風兼言,你身為諫官,說話擲地有聲,朕要你找出未與攝政王同流合汙的官員,想辦法說服他們,在朕有所需要時挺身而出。」


    風兼言雙手抱拳一揖。「臣定不負所托,費盡唇舌、奔走相告為皇上盡心,不讓奸倭得意。」


    「朕記得你已經訂親,有一未過門的未婚妻,家中老母可安置了?」他是寡母一手帶大,母子情深,家裏隻有他一個獨子。


    聞言,風兼言苦笑。「退親了,老母已亡,臣的身體寄放在義莊,大家都以為臣死了。」


    他形銷骨立,雙頰凹陷,麵容枯黃,看得出並未受到妥善照顧,母亡無手足,家產被不肖仆從搶奪一空,而找不到吃食的他餓昏家中,被人當成屍體抬到義莊。


    好在尚未蓋棺,被及時尋至的白玉璿給救下。


    當日胸口中了一劍的老侯爺並沒有救迴來,傷勢極重的他說完遺言便溘然辭世。


    不過他的死並非全無意義,神鏡的封印被破解了,當晚小黑便要李樗取小白的血滴在鏡麵,困了十三年的他終於從鏡子裏解脫,迴到原本的軀殼。


    但怕白鶴年起疑,過後不久他又迴到鏡中,利用短短的時日,他做了諸多安排,並找到那晚救走餘來錫,引開黑衣人的暗衛之首——空影。


    空影其實還有另一個身分,隻是在世人眼中那個他已是個死人,死在與人爭風吃醋的關外。


    在下一個月圓之日到來時,在李樗和空影的幫助下,小黑陸陸續續讓鏡中數人返迴軀體,各自交托使命暗中進行,靜待時機成熟,畢其功於一役。


    他們要徹底瓦解白鶴年的勢力,潛入、滲透、破壞他每一個稱帝的布局,不動聲色地拔除其爪牙,悄悄地換掉宮裏忠於白鶴年的禁衛軍,頂上自己人,再把朝中的局麵打亂,讓疲於奔命的白鶴年無從發覺一股屬於皇權的新勢力正在興起。


    「李樗在城外有座莊子,你暫時避到該處,做為朕在外頭的統籌,負責與所有人聯係,一有和攝政王有關的消息立即送到城內的甜心甜食鋪,朕會指派一人在鋪子裏做為雙方的接頭人,若無必要盡量別碰麵,以免啟人疑竇。」老謀深算的白鶴年向來謹慎,若是行事不夠縝密,他很快便會發現其中的疑點。


    先是鋪子,後是莊子,小黑未免太過分了,竟把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私產收為「公有」,當成秘密聯絡站,從事「地下工作」,再將消息通報給在宮裏的他,他實在太奸詐了,把可以利用的全用上了,連她也由東家變成打雜的。


    窩在角落畫圈圈的李樗一臉鬱悶地瞪向某人的後腦杓,做出想毒打他一頓的手勢,但是她胳臂細、身板纖弱得有如柳條,想想還是作罷,小黑可不是小白能由著她欺負,打罵不還手。


    同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偏是迥異的兩種性情,小黑臉一沉教人頭皮發麻,美得陰狠,美得冷酷,美得像來自地獄的修羅,魅惑而妖異。


    「還有你,空影,是朕對不住你,若不是要助朕逃過一劫,你理應有餘力救出幾名清平侯府的家眷,你大哥和大嫂、侄女,以及清平侯……」一夕之間慘遭殺害。


    「皇上無須自責,就算……就算沒有你夜探清平侯府,攝政王也不會放過清平侯府的,我一直以為沒這麽快,總有機會送出去幾個,沒想到……」他還是慢了一步,白鶴年比他所想的還要狠絕。


    「朕也沒想過你會是母後身邊的暗衛,偷偷為朕解除幾次危機,朕幼時還惱過父皇對你偏心,以為他最寵愛的人是你,原來……」那時父皇已經察覺王叔的異心,私底下培訓了一支暗軍。


    「先帝的看重臣感念在心,隻是過去的事不用再提,臣是空影,再無其它。」他的身分是暗衛,不在人前現身。


    「雲兄……」白玉璿心有感觸的低喚。


    空影麵無表情的舉手一製,但眉宇間有散不去的沉痛。「皇上,國難當前,個人事小,你要麵對的是布滿荊棘的重重險阻。」


    清平侯府的滅門之仇,殺父弑兄的血恨,本名白群雲的空影有著割心之痛,原是清平侯府二公子的他一直是老侯爺最寵愛的兒子,從小錦衣玉食、婢仆如雲,還是皇宮的常客,先帝待他的寵信不下親子。


    但十五歲那年,先帝召他入宮長談一夜,從此文韜武略皆出色的王孫公子成為狎玩伶伎、不務正業的紈褲子弟,整日流連花街柳巷,狎妓遊湖,將清平侯府的名聲敗壞到受人唾棄的地步。


    之後更傳出他與人爭奪一名青樓豔妓而將對方錯手打死,於是逃到關外避禍,因為被他打死的那人亦是朝中大臣之子,因此買兇千裏追殺,沒多久便有了白群雲慘死荒漠的傳聞。


    十年來隱身暗處,秘密訓練其它暗衛,並肩負皇室中人的安危,太後是先帝臨終前的托付,他自是不敢大意,皇上身邊則另有安排,連武功高強的餘來錫都沒發覺暗衛的存在。


    「皇上,清平侯府一事已然發生,再自責難過也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如何縛住攝政王手腳,讓他無法在朝堂上興風作浪,如今已是秋末,糧食缺乏的北夷怕是又要出兵搶糧,我朝不得不防。」前工部侍郎柳弄春直言指出重點。


    白玉璿一聽,思忖片刻。「古雙鴻,你領幾個人到邊關一帶查探軍情,把北夷的動向速速迴報,並在當地待下,以防有變。」


    「是,臣遵旨。」古雙鴻肩寬體壯,出身軍旅,曾是徐州節度使,因不肯放胡夷入關而得罪白鶴年,五年前被攝入神鏡中。


    甜心甜食鋪的笑臉被風吹得咕咱作響,一輪又圓又亮的明月高掛在夜空中,一條繁星點點的銀河橫亙半個天空,一閃一閃的星子像是眨著眼,照耀著一片沉寂的大地。


    嫦娥應悔偷靈藥,夜夜垂淚到天明,看那玉兔漸漸西沉,不知覺打了個嗬欠的李樗頻頻點頭,困極地聽著一群大男人共商大計,她呢,在一旁托腮打盹,想著要怎麽賺大錢。


    人家是胸懷萬壑,誌在四方,而她是胸無大誌,不想淩霄,隻要有一畝三分地就滿足,守著小小的鋪子和自給自足的莊子,當個平凡的富婆,人再怎麽爭也隻有十尺大小的四方地,一口棺木一杯土,生死由天不由人。


    有錢是很好,但也要有命花,所以她不求大富大貴,她隻求平安、衣食無缺,別被小黑這些人給害死,攝政王似乎是個很陰險的人,又把持朝政多年,光靠小黑這幾人想扳倒他,難度甚高。


    匡君救主和她有什麽關係,她幫的是老在她身旁蹭來蹭去的小白,貪戀美色是她一大弱點,一不小心就中招,沒得選擇地成為共犯。


    「醜女人、醜女人,小樗兒,醒醒,別再睡了,姑娘家睡著流涎真難看。」她還真睡得著,沒半絲不自在。


    身子被人一搖,猛地驚醒的李樗跳了起來。「地裂了,還是淹大水了?趕緊把銀票捆一捆逃生去,貴重物品能帶上的也帶上,千萬別便宜打劫的。」


    「還打劫呢!你眼中除了銀子還能瞧見什麽?去把臉洗一洗,別頂著一張要醒不醒的醜臉嚇人。」看她優哉遊哉的無事樣,他就很想碾碎她的發財夢。


    看她想賺錢還是想保命。


    「咦!小黑,你那些嘍囉呢?他們不留下來用早膳?」一日之計在於晨,吃飽好做事啊。


    睡胡塗的李樗以為天亮了,把皎潔的月光看成魚肚白,煩惱著該不該煮鍋魚片白果粥來喂眾張嘴。


    其實她把小黑的臣子們當成小白,有得吃就萬事好商量,日後還能從他們身上撈點好處。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嚐了她的粥就得多多宣傳,幫她擴展生意,以後多來甜食鋪光顧,有銀子要讓她賺,肥水不落外人田,怎麽樣也要互相幫忙幫忙。


    「什麽嘍囉?是良臣名將、我朝棟梁!他們先走了。」小黑以指往她額上一彈,恥笑她用詞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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