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叔聽到巴大娘在自家後屋裏哭著這樣說:“你個老東西,真是作孽啊!你說你以前當村長就當村長唄,非要仗著自己有點權力糟踐人家閨女。糟踐就糟踐了唄,還……”說到這兒,巴大娘突然住了嘴兒,哭聲也一下小了下去。


    老根叔朝牆根底下又湊了湊,想再聽到點什麽,可無奈巴大娘再也不肯出聲,估計也是怕隔牆有耳。


    老根叔從巴叔家後屋牆根退出的時候,臉色煞白煞白的。他想著巴大娘“……”糟踐就糟踐了唄,還……”那句話,覺得自己的手心都攥出了汗。還……什麽?巴大娘為什麽欲言又止,難道後麵沒有說出的那句會是——“還殺了人家!”


    如果真是這樣,那杉杉……?


    老根叔猜想巴大娘口中的“人家閨女”一定是杉杉,因為他知道當年巴叔曾經糟踐了杉杉。


    那是三十年前的夏季,牛村還是蘿尾村的時候的一天,二十幾歲的老根叔去找他暗戀的姑娘——杉杉。往常,老根叔很輕易就能看到杉杉美麗的倩影。可那天,老根叔轉遍了全村也沒有找到杉杉。正當老根叔失魂落魄地向家走時,突然看見兩個人影在村東頭小樹林邊一閃。老根叔悄悄跟過去,發現是當時的村長巴叔和杉杉在說什麽。


    這兩人怎麽會在這兒呢?當時老根叔心裏有些酸酸的,便躲在一棵很粗的樹後偷聽。隻聽杉杉說:“村長,你不能這樣,我不僅順從了你,還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杉杉啊,我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如果你繼續聽我的話,我會放過你妹妹的,不然的話……哼,就別怪我不客氣!”是村長巴叔的聲音。


    “不,這孩子我不能打掉……除非你……”林中風大,那天晚上巴叔和杉杉的對話,老根叔斷斷續續的隻聽到了這些。但有一點老根叔聽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杉杉為了救妹妹,順從了**的村長巴叔,並懷了巴叔的孩子。巴叔逼迫杉杉墮胎,杉杉不從……


    那個夜晚,老根叔看到的有關巴叔和杉杉的最後一幕,就是二人不知形成了怎樣的協議後分道揚鑣,各自走出樹林轉迴了家。


    老根叔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心痛欲裂的感覺,第二天,他借故看病離開了村子,想以此平複一下自己難以抑製的激憤心情。


    十天後,當老根叔再次迴到村子時,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個令他更加悲憤難當的消息:杉杉失蹤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杉杉……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幾十年來,直覺一直在提醒他,杉杉的死肯定與巴叔有關,可他苦於沒有證據,隻好年複一年地在尋找,在等待……


    如今,巴大娘的話終於讓他在心裏揣了幾十年的懷疑有了些許依仗的證據。可單憑這點證據又怎能為杉杉伸冤呢?再說,今天巴大娘的話,除了自己,再沒有第二個人來作證,又如何可作為證據呢?


    老根叔思來想去,又想到了福子。既然當年巴叔跟杉杉有了不可告人的關聯,那麽杉杉怎麽又成了福子的女人呢?巴叔與福子之所以反目成仇,難道都是因為杉杉而起?但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現在看開,要想打開缺口,隻有在福子身上下功夫了。


    可究竟怎麽樣才能在福子身上打開缺口呢?老根叔抽著煙,踱著步,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東頭村口。


    說實話,老根叔每次走到東頭村口,都希望能有所新的發現,這樣也好讓他能以此從中獲取些新的情況。不是有那麽句話嗎——“言多必失,行多必漏”!可牛村成立幾年了,村口除了換了一個頂氣派的大門外,還是“一片草垛,幾棵老樹”的老模樣,這就讓老根叔的心情越發沉重起來,感覺這牛村的麵貌就像自己要偵探的“杉杉失蹤案”似的,進展太慢。


    可今天老根叔在村東頭除了看到那“一片草垛”和“幾棵老樹”外,又多看到了一樣——


    那就是福子!


    福子不知又抓了誰家的母雞,正倒擰雞頭咬牙切齒地捏著母雞的脖子。看到老根叔,還露出了一絲頗為怪異的笑容。


    往常看到福子這樣,老根叔一點不覺得奇怪,覺得那就是一個不正常人的不正常行為。可這次,不知為什麽,老根叔總覺得福子對他露出的那怪異的笑容,就像一隻鉤子似的,總也不離他的左右,好像那笑容裏包含著許多許多的話要對他說似的。同時福子手裏的動作也在加重,弄得他手上的那隻雞更加淒慘地叫著。


    難道,福子是在向我暗示什麽?


    老根叔走過去,問福子:“福子,你為什麽見雞就殺,你特別討厭雞,是嗎?”


    福子臉上詭異的笑容立時凝固了。他把目光轉迴到手中那隻已經徹底死亡的母雞身上,突然肩頭抖動,抱著那隻雞放聲大哭起來,並不時用臉貼著雞的臉摩挲不已。


    老根叔知道,顯然,福子是在告訴他,自己不但不討厭雞,還相當喜歡雞。


    “那你,為什麽還要殺死它?”老根叔指著死雞,趁熱打鐵地問福子。


    福子突然又目露兇光,但兇光卻含著淚光,顯示著他又恨又怨又悲的複雜心情。


    “福子,你是用此方式在告訴人們什麽呢?你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麽,你為什麽就不能開口說話呢?”老根叔由衷地歎口氣說。


    “他叔啊,這福子隻是個不正常的人,你天天盯著他到底想讓他說什麽呢?”不想,福子還沒反應什麽,一個聲音卻突然接上了老根叔的話。


    老根叔迴頭一看,巴大娘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老根叔有些無奈:這個巴大娘,怎麽一到關鍵時候就出來打岔呢?看樣子這福子的所作所為還真的暗藏文章!


    “老嫂子,巴大哥怎樣了,你怎麽沒在醫院陪著?”老根叔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所答非所問地應答著巴大娘。


    提起巴叔,巴大娘的眼圈紅了,剛才的淩厲之氣驟然消失。她歎口氣說:“唉,還能怎樣,燒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隻會昏沉沉地說胡話……”


    “這個時候,你咋會不在醫院守著?”老根叔問。


    “醫生說他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我惦記著福子,迴來看看。醫院裏有福子他叔照看著哪!”


    巴大娘的話音剛落,老根叔迷雲密布的心頭便豁然一亮,一個新的想法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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