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就這樣被抓走了。


    寬寬被送到醫院後,一直沒有醒過來。醫生說,恐怕這輩子,寬寬都隻能躺在床上了。


    山娃被捕歸案後,聽說自己打死的是秀秀,氣得用腦袋砰砰撞牆,嘴裏因過分激憤牛一般唿唿地喘著粗氣。他對辦案人員交代說,他要殺的原本不是秀秀,而是滿倉和巴叔!


    為什麽?


    就在人們在心中劃著大大問號的時候,山娃抖落了一個令牛村人目瞪口呆的驚天秘密:


    寬寬是巧珍與滿倉的私生子!


    原來,數月前的那天清晨,山娃早早起來到了牛圈,想把牛早點遷出來,自己也好趁早清理清理牛糞,這樣牛群出村後,巧珍在家就能少幹點。


    山娃很疼巧珍,疼得邪乎,這是牛村人都知道的事。也難怪,一個外來的沒根沒底沒靠山的毛頭小子,能娶上巧珍這麽個花兒一樣的媳婦,擱誰誰也得捧著慣著點。山娃錢不多,文化也淺,所以慣著巧珍的方式隻有一個,就是盡量讓巧珍少些受累。這樣想著,山娃就每天盡量早起個把鍾頭,好在巧珍醒來之前多幹一些。


    可這個早晨,當他正要去拔牛圈大門上的牛栓時,卻發現牛圈大門上貼著兩張照片,每張照片有他巴掌樣大小,在青白的晨光下格外顯眼。


    那是兩張孩子的照片,一個是滿倉九歲的兒子小濤,一個是自己十歲的兒子寬寬。兩張照片緊緊挨在一起,底下還貼了一張字條。


    山娃頗感奇怪,仔細看去,但見字條上寫著:“瞧,這兩個孩子長得有多像,而且像極了滿倉。聽說寬寬這孩子當年是早產。是真的早產,還是足了月不敢講出來?嗬嗬,山娃啊山娃,你這個憨種、蠢貨,戴了綠帽子,還樂滋滋地給人家養孩子!”


    山娃在心裏磕磕巴巴地念完這幾行字,渾身的血就忽地潮湧般衝上心頭。他氣憤地一把扯下照片和紙條,氣衝衝地迴屋去找媳婦巧珍算賬。


    可走進裏屋,看到妻子還沉浸在夢中的嬌憨可人模樣,又猶豫了。他想,興許是哪個缺德鬼看自己日子越過越好故意搗亂生事哩!更或許,是忌妒自己娶了個天仙樣的媳婦便吃不到葡萄故意說葡萄酸哩!


    想到這兒,山娃便把照片和紙條一並揣進了衣兜兒,釋懷不再去深追究。


    早上擠過奶,吃過飯後,山娃趕著牛群出了村子。


    村外草灘上,已左一片、右一片地布滿了牛群,青油油的草地就像一塊被繡上了星星點點醬紫色花朵的綠色綢緞,在天高雲淡的秋空下,格外豔麗動人。


    山娃把牛群趕到一片草肥的地方,然後坐在一棵樹下,欣賞著牛兒們刷刷刷地吃得急切歡實的樣子。


    這樣坐久了,山娃便覺得有些無聊,又想起早上的事,便掏出兩張照片再次細細對比起來。本來是想打發時間的,沒曾想,這一細細比量,還真越看越像,像哥倆兒,哥倆兒又像極了滿倉。


    山娃的心立時又迴到了早起時的狀態,像突然被揣上了一塊大石頭,沉沉的、堵堵的、悶悶的。他又認真地看了遍那張字條,想起寬寬確實是自己和巧珍結婚七個月出生的,當時巧珍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早產,如今看來,事情可能遠不止這麽簡單。


    山娃這麽想著,臉色便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紫,最後終於變成了豬肝色。


    “媽的!”他終於瘋了一樣抓起丟在地上的牛鞭,啪啪幾個炸響,氣急敗壞地逼迫著吃意正酣的牛群向家趕去。牛群從沒有遭受過山娃如此架勢,況且肚子還半飽哪,怎肯乖乖就範?所以這一路一步三迴頭地挨了山娃不少鞭子。


    牛群趕到家門口,巧珍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看到牛群這時候迴來,還個個身上布滿鞭痕,不禁一愣,還沒等張口盤問,就聽山娃氣急敗壞地朝她喊:“傻愣愣的站那幹什麽,不趕緊過來幫忙!不是這家人嗎?”說完,扯下挎在身上的水壺,“哐”地狠狠地扔在院邊的地下。


    巧珍看出山娃不對勁兒,心想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她清楚山娃的脾氣,知道這個時候你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的,便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兒,急急忙忙過來幫著把牛趕進圈裏。牛圈裏,糞還沒有清,看上去亂七八糟的。山娃的臉就愈加難看起來。


    在牛村,男人出去放牛,女人在家清牛圈、幹家務,這是家家不成文的規定,也是巧珍每天都遵循的。可今天實在是個特殊啊,因為往日這牛群一出去就是一天,今天卻偏偏半道而迴,完全打亂了巧珍一天的計劃安排。


    巧珍剛要解釋,可沒等開口,山娃的手就鷹爪一般向她伸了過來,老鷹抓小雞兒般扯著她進了裏屋,並在砰地一聲關上門後,不容巧珍迴過神來,劈頭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後,掏出兜裏的東西狠狠地摔在巧珍麵前。


    “你——”結婚十一年了,巧珍還是頭一迴挨山娃的打,心裏萬分震驚。她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剛要氣憤地質問山娃,卻見兩張照片和一張字條雪花般忽忽悠悠地飄落在她的眼前。


    巧珍看完照片和字條,又震驚又害怕。“哪裏來的?”她偽裝強硬地質問山娃,期望以此來表明自己的無辜和冤枉。


    可山娃的態度看似比她的還要強硬上千倍,他瞪著兩隻憤怒得充血的眼睛,再一次把照片摔在她麵前,同時揮著兩隻碩大的拳頭衝她嚷著:“說!這到底怎麽迴事?這兩個孩子為什麽長得都那麽像滿倉?”因為咆哮,他的嘴張得大大的,仿佛一口深井,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巧珍看著照片上兩個孩子真的很相像的麵孔,意識一片空茫。她迎著山娃因憤怒而變得陰森森的目光,像撞上了兩把刀,血淋淋的心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剛剛還試圖拚命堅守的心理堤壩轟然倒塌了。她歎口氣在心裏說:唉,這一天,真的來到了。


    巧珍哭著向山娃講述了一段關於自己和滿倉的痛苦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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