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沉一片荒蕪,血色妖異的圓月低垂懸在半空之中。


    無邊的死寂仿佛沒有半點生氣,天地沉淪無盡的深淵之中,越陷越深……


    忽而,有一道縹緲的聲音幽幽迴蕩著,忽遠忽近忽暗忽明:


    濁曰濁,陰曰陰,混元渡我向濁陰,永墮沉淪九幽冥!厲兌起,上星門,陰陽否極唯我心,天衝昆侖喪魂門…


    ——————


    楊逸凡雙目睜開,猛然坐了起來。


    夢、夢麽…


    他大口穿著粗氣,額頭滲著汗漬,全身仿佛泡在水中浸濕了大片。


    嘎吱!


    房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接著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師弟快起床,這都什麽時辰,日上三竿都要曬屁股了!”


    一隻腦袋從門外探入,瞧見楊逸凡傻愣愣的坐在床上黑發淩亂一副癡呆模樣,她撲哧一笑,大搖大擺走了進去來,說:“別人修習心法都是神清氣爽,你怎麽像是修傻了,跟掉了魂兒一樣。”


    楊逸凡緩迴過神,深吸了口氣,出聲問道:“師姐,你怎麽過來了?”


    蘇瑤兒咳了一聲麵色一肅,背著小手趾高氣昂走近床邊,故作老氣橫秋說:“南離風最近太忙分不開身,所以一大早拜托我這個劍道高手指導你修行劍法,時間不早了,給你一刻鍾時間快點起來。”


    清晨的風兒帶著絲絲涼意,楊逸凡起了身胡亂整理了衣襟從床上爬起來走出門外。


    蘇瑤兒正在門外候著看到頭發蓬亂的小師弟走出,水靈眸子彎成兩道可愛月牙,忍俊不禁道:“跟我走吧。”


    說完直接牽起少年小手向院外走去。


    蘇瑤兒的手很柔滑很細膩,溫涼的觸感從手心和手背傳向全身,仿佛被一圖酥軟的絮兒包裹。楊逸凡腦子先是一片空白,任由她拉著,然後“唰”的一下從額頭羞紅延伸到頸子深處,滾燙灼熱如同炙烤。


    楊逸凡羞垂著腦袋,偷偷瞄了一眼,暼到蘇瑤兒大步向前沒有迴頭沒有看到自己的出嗅窘狀。心中慶幸,暗暗鬆了口氣。


    出了庭院,拐過長長的迴廊,一路向西走了小半個時辰。兩人行至那棵滄玄古鬆不遠的一方平坦校場處,速度才放慢了幾分。


    楊逸凡放眼望去這片校場長寬不下百丈,有一半是流沙石地裏麵立著一根根光禿禿的楓樹木樁,高的有三五丈矮的也不下半丈,木樁間距不一又好像藏著幾分眼熟的規律。


    楊逸凡跟著蘇瑤兒走向校場流沙石地的邊界,眼下石地中插立著一把的鐵劍。蘇瑤兒停住身,鬆開拉著楊逸凡的小手向劍柄探去,玉手垂握輕輕一抬,那把鐵劍直接被她拔了起來。


    劍身很寬沒有刃鋒,烏黑透著亮光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蘇瑤兒蹬腳起身輕飄飄落在近些的木樁上,然後迴過身子揚了揚手中的鐵劍,說:“本門玉玄劍法二百一十七式,步法七百一十二路,劍法之道變幻莫測全在步法之中能演化萬千路數,小師弟我先演示一遍你可要看清了!”


    劍未起身先動,蘇瑤兒一步踏出,鐵劍揮動斬出一道風壓橫吹在楊逸凡白嫩的臉上,叫他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蘇瑤兒嬌笑了一聲,劍風遊走長劍破空,在虛空中挽出十數道淩厲的劍花。


    楊逸凡瞪大眼睛,那柄劍在師姐的手中舞得勢如山嶽,有雷霆萬鈞之威,迎麵的風被斬破披亂如同亂流吹在亂糟的發梢上。


    她的動作十分好看,腳踏玄步,配合著劍影落在一根根木樁之間如翩翩起舞的紅蝶。


    轉瞬之間二百一十七式劍法已去過半,蘇瑤兒手腕一振鐵劍脫手,舞動著嬌軀飛向空中,失去掌控的劍身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奇力吸引被注入活力,縈繞著少女的周身翩翩如舞,竟發出震顫的輕鳴。


    蘇瑤兒承劍飛的愈高,劍勢旋轉的更快,猶如蛟龍騰空在極高的天空那柄鐵劍盛開著怒焰!


    劍,愈來愈快愈來愈急,時而飄忽如風,時而疾如驟雨,紛亂的劍影以一化十快到看不清軌跡。


    楊逸凡張大嘴巴,眼睛隨著劍影亂跳瞪的更大。


    “哢!”


    一道劍氣流光從那道怒焰之中噴射而出,掃過下方的地麵一柱木樁從中心處劈成兩半,燒成焦木。


    楊逸凡吃了一驚,嚇的連連退了好幾步,生怕那寫劍影不小心飛來一道將自己也劈成兩截一命嗚唿。


    他這一退果然預料及時,那一道劍氣落了,蘇瑤兒嬌喝了一聲,盛開的怒焰仿佛脫落的花瓣,十數道劍影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楊逸凡隻聽著一聲聲爆響耳膜轟鳴,一截截木樁橫飛,卷起飛沙走石,震的他一屁股摔在地上。


    飛旋的鐵劍不知何時又落入蘇瑤兒的手中,她掌心發力重重一推,鐵劍再次脫手而出這迴快若流星破開風浪狠狠飛向三十來丈外的岩壁上‘錚’的一聲嵌入半尺。


    蘇瑤兒輕身飛下,落在楊逸凡身前,右手伸向岩壁,嬌聲喝道:“劍來!”


    那嵌入岩壁上的鐵劍震顫著發出共鳴,又‘錚’的一聲掙脫而出徑直飛迴蘇瑤兒芊芊如玉的五指之中。她隨手一擲,鐵劍落到來時拔劍的位置。


    蘇瑤兒吐了口氣息,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楊逸凡,咯咯嬌笑道:“怎麽樣小師弟,本師姐劍法如何?可看清了麽?”


    楊逸凡“啊”的一下從驚神未定中清醒了過來,他慌亂點了點頭又猛然搖了搖頭。


    蘇瑤兒怪異嗔道:“你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


    楊逸凡迴道:“大概是看清了,不過感覺學不來。”


    蘇瑤兒睜大水靈眸子,更為詫異道:“你能看清?本門劍法玄奧無比,混元峰更講究劍勢如嶽,熾如玄火!你竟然看的清我的劍法路數?你不會昨晚扒著劍譜一夜沒合眼吧…”


    楊逸凡撓了撓雞窩腦袋,小聲說:“睡是睡了,而且好像還做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夢…”


    “誰管你睡覺做什麽美夢!”蘇瑤兒沒好氣的踢了楊逸凡一腳,正色問道,“你真的看清我的劍法路數?”


    楊逸凡見蘇瑤兒不太高興,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不知道,玉玄劍法二百一十七式雖是固定劍式,但七百二十一路步法卻能分節重組,步法引導劍法變化萬千,外加人每個人劍風不同,因此每個門下弟子的劍法路數都是大相徑庭。若能看清別人劍法路數等於是知曉了其劍行軌跡,掌握了對方較為重要的弱點。說是重要並非致命,因為劍法隻是入門的初級本事,從劍法中演化出劍技才是高深的劍道手段!


    楊逸凡本不想再說,可蘇瑤兒晃著一雙水靈大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楊逸凡登時生不起抗拒的話語,老實道:“可能是我失憶了腦子騰出空間反而變得好使些,隻覺得眼前看過的東西都能記得幾分。師姐劍法高深莫測變化萬千,我隻能看到個大概,記不全的,更學不來。”


    蘇瑤兒歪著腦袋,將信將疑道:“真的?”


    楊逸凡沒有吱聲,隻是點了點頭。


    蘇瑤兒莞爾一笑露出一副算你識相的眼神,玉手拍了拍少年肩膀,道:“小師弟,劍道一途不可模仿,在於勤學苦練,日積月累感悟沉澱,方可漸漸成效學有所成。沒關係你可以慢慢學,以後成或不成都有師姐罩你,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你!”


    師姐的話像是在勸慰也很暖心,楊逸凡剛想說出謝謝的話,蘇瑤兒忽然道:“小師弟,我剛剛發現你的眼睛好像不一樣唉,一隻反射著亮光,一隻好像很幽黑帶著赤色,看不到我的影子...”


    “算了算了,你去學劍把!”


    蘇瑤兒也不多好奇,側身讓開一條道兒指著前方的鐵劍說:“你拔劍,上樁就照著劍典上的來,學成什麽模樣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烏黑的劍身十分沉重,楊逸凡抓住劍柄的手像是摸著一塊頑石,使勁一拔那嵌入石地的劍身竟紋絲不動。


    蘇瑤兒笑道:“這柄凡劍雖不能蘊靈好歹也是百煉玄鐵所鑄份量極沉有六十八斤四兩,依你的小身板剛入修行還是多用點力把!”


    楊逸凡點了點頭,另一隻手握住劍柄,雙手同時發力小臉憋的一片通紅,劍身歪歪斜斜總算從石地中掙脫出來。


    沒有地麵的束縛,玄鐵重劍也輕了幾分,楊逸凡拖著重劍爬上近些最低的木樁,那已經是一刻鍾以後的事了。


    他站在木樁上呆呆愣了一愣,楊逸凡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就沒看過劍典上的招式步法,根本無從下手。現下已經上了木樁在師姐的目光注視下也不能不出招,他腦子一轉倒記起蘇瑤兒起手招式,腰板挺直一步踏出將劍揮了起來。


    重劍的慣勢不下百斤,拉著少年瘦削的身板直接失了準頭,腳下踉蹌差點踩了空。


    蘇瑤兒看著楊逸凡笨拙的模樣,癡癡笑道:“咯咯咯,小師弟你這是表演雜耍麽?”


    楊逸凡小臉羞紅,將劍平舉起來。劍與身合,與肩平齊,然而重劍下垂的力道從手腕處傳來酸痛的感覺湧向全身,不到數息直接榨幹了少年全部的力氣,劍脫手墜落“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撲哧!哈哈哈!”蘇瑤兒捂著小腹笑彎了腰。


    楊逸凡小臉紅到耳根,從木樁上爬下,拾起重劍又慢吞吞爬了上去。


    蘇瑤兒笑了一會,漸漸收了不羈的表情,悠悠的說:“得!你也別練了,就重複方才那兩下,先把下盤和腕力鍛煉起來。你若是感覺勁力不濟千萬不可休息,隻要心中默念心法,摒棄雜念做到忘身忘我,就能從天地之間感覺到無窮的力量湧進身體!”


    師姐的話如當頭棒喝,楊逸凡理會領悟,當下深深吸了口氣,他迴想心法心中默念,手中的劍再次揮動起來....


    午時兩刻,烈陽高照。


    混元峰初夏的晌午已經不下三十幾度,楊逸凡緩緩揮動著重劍汗流浹背,衣衫早已經浸濕,幾乎失去知覺的手已經找不到酸痛的感覺,隻是機械的重複著一遍又一遍的動作。


    蘇瑤兒蹲在一邊,雙手托著腮幫,櫻唇念著像是在數著次數。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兩百....”


    蘇瑤兒站起身,拍了拍上的灰塵,說:“夠了,就到這裏吧你也累了,我們歇會!”


    楊逸凡繼續緩慢揮動了十下,雙手鬆開重劍落地,他吐出積攢在胸中的氣息,放鬆身心。可突兀間頭暈目眩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知覺的栽了下去...


    在昏厥前,耳旁傳來一陣驚唿:“小師弟!小師弟...”


    ……


    不知幾時,溫和的涼風帶著微微的香氣吹拂臉頰,像是有一隻手在溫柔的撫摸著自己。沉沉的睡意漸漸變得朦朧,耳旁開始傳來斷續瑣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說話一樣,在喃喃自語。


    眼眸迷離,一縷光線射入沉沉的黑暗,朦朦朧朧中浮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她轉過身,漸漸遠去…


    楊逸凡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一個窈窕的青衣身影走出遠方,消失不見了。


    “啊?你醒了!”蘇瑤兒驚唿了一聲。


    楊逸凡轉過目光,正看到不足一尺距離的漂亮麵孔,一陣清風帶著極其好聞的香氣撲麵,楊逸凡愣了一下,忍不住嗅了嗅。


    蘇瑤兒俏臉緋紅,拿開摸著少年秀發的手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哼道:“登徒子,快起來!你的頭好沉啊,枕的姐姐都快麻死了!”


    蘇瑤兒這麽一說,楊逸凡這才意識到腦袋下的一片柔軟。他躺在樹蔭下的草坪,擺著舒服的姿勢枕著少女得美腿,陣陣誘人的香氣也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楊逸凡臉頰緋紅,連忙爬了起來,腦袋上的雞窩頭消失不見,已經變得理順了不少。


    楊逸凡奇道:“師姐,剛剛是不是有人?”


    蘇瑤兒捏了捏發麻的腿肚子,隨口迴道:“嗯,是六師妹,剛走。”


    楊逸凡有些好奇,七位同門他隻見過大師兄南離風,五師姐蘇瑤兒,還有昨晚臨時迴山的四師兄墨亦雲,其他師兄師姐都沒見過。下山了的自然是見不著,但是這位入門隻比自己早幾天的六師姐並未下山,他卻從未見過一麵,也不知道這位六師姐是何許人也。


    蘇瑤兒輕聲說:“六師妹不愛說話性子孤僻跟師父一個模樣,我自言自語說了大半天她都不理一句,大概是嫌我煩了,就自己走了。不過,她走之前一直盯著你看呢!”


    楊逸凡也不明白,鬼使神差的問道:“啊?六師姐看我幹嘛?我好看嗎?”


    “呸!”


    蘇瑤兒啐了一口,笑罵道:“小小年紀你可臭美的,再生個幾年吧。當然你再怎麽變也比不上我三師兄英俊瀟灑!!”


    三師兄麽…


    楊逸凡想起三師兄應是叫冷長風,跟四師兄墨亦雲遊曆到大荒山被關進地宮的那一位,也不知道他站在怎麽樣了。


    楊逸凡深唿了幾口氣,感覺渾身力氣恢複了不少,又問道:“師姐,我睡了多久,現在幾時了?”


    蘇瑤兒想了想說:“現在未時過半,睡了約莫一個時辰。”


    楊逸凡瞥著被毒辣辣的烈日烘烤的校場,咬了咬牙道:“那我再去練劍了!”


    “誒,等等!”


    蘇瑤兒連忙叫住他:“小師弟你這人怎麽這樣?怎麽睡飽了就不管我這個師姐了,你快過來老老實實給我坐好,該我了!”


    蘇瑤兒的話不容置疑,帶著嗔怪也不容反抗的語氣。楊逸凡隻好挪了挪身子,向她慢慢靠近了幾分。


    蘇瑤兒張開唇兒打了個哈欠,香軟的嬌軀優雅靠在少年背上,將小腦袋挪了個舒服的位置,然後眯起雙眼,美美打起盹來。


    她喃喃的聲音嘟囔著:“小師弟,師姐今不練了…太陽這麽烈,曬黑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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