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水四。


    北二環,司帛裏囹所。


    芒次兒副所剛剛把為他送晚餐的公奴揍了一頓,不是因為公奴犯了什麽錯,隻是因為他這兩天的心情不太好——在囹所當官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不愁沒人給你打,而且毫無責任後果,這些公奴本來就是犯了罪的住民,判的奴刑,需要充當公奴若幹時間,挨打本來就是他們服刑期間應該接受的教化內容,隻要沒把人打殘打死就好了。


    雖然發泄完的感覺還不錯,但這也就是一時之快,一天不趕緊把所裏這些家夥處理掉,他心裏就始終痛快不起來。


    讓芒次兒副所心裏不痛快的,指的就是謝爾納沙克這一家人。


    囹所和獄所雖然是同級的機關,但論油水,前者可強出十倍都不止,因為這囹所裏關的,可全都是富貴人家,而他們的家人,為了他們少在囹所裏吃苦吃虧,根本不用提示,自會上門打點。然而像這謝爾納沙克副卿這種全家被關的,占倉廢糧不說,最可恨的是根本沒人會來為他們打點,而且所長那個混蛋還指定讓他負責這這家重犯以示重視,這就難怪芒次兒副所心情如此糟糕了。還有一點讓他困惑不解的是,這謝爾納沙克一家背上這麽大的罪名,根本就沒有翻盤機會了,也沒有人會冒這麽大的風險來挺他們,為什麽上麵遲遲不下旨處理呢?


    在芒次兒喝著悶酒在辦公室內值班的同時,傲縱橫已經摸到了謝爾納沙克一家所在的囚區。


    無論在哪個世界哪個國家,監獄都是戒備森嚴的地方。像這囹所,也不過是律政部下的處級機關,卻是唯一擁有八名喀煞穆衛的處級機關。


    喀煞穆衛是百萬帝國常備軍中,為數不多具有專屬稱號的部隊之一,也是帝國軍中曆史最悠久的部隊之一,得名至今已有四百餘年,可以說是伴隨帝國軍的從無到有,從弱到強。


    喀煞穆跟刹臨一樣,都是來自波瓿族古語裏的詞匯,意思是忠實的保護者,顧名思義,這個部隊從一開始,就是擔任刹臨的守衛。雖然如今刹臨帝的最近身守衛已經不再由喀煞穆衛擔當,但他們依然負責著帝都和禦城外圍關鍵處的守備工作,同時也作為帝威象征守護帝都裏的各部機關。


    之所以說是象征性,不是說他們中看不中用,而是門前喀煞穆衛的數量,在帝國禮製上,反映的是這個機關在帝國政治序列中的地位。


    監院十二衛、部院十衛、司院八衛、處院六衛,原則上與機關的級別成正比。而這監獄由於性質特殊,所以格外增衛,得享八衛。


    這些喀煞穆衛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身上的紮甲鋼槍也是帝國軍中最優良的,有這八個喀煞穆衛把守大門,無論是外麵的人想進去,還是裏麵的人想出去,都絕不容易。


    當然,他們是攔不住傲縱橫的。


    傲縱橫壓根就不走大門,他也不是翻牆過的——監獄這種地方,應該會有禁空法咒吧——他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幹脆挖了個地道,直接穿到了囹所裏。


    單靠八名喀煞穆衛當然照看不了整座囹所的周全,喀煞穆衛雖然精銳,但更重要的卻是其儀仗象征作用,囹所裏真正幹活的守衛另有其人,但他們不但身手比不過喀煞穆衛,就連骨頭都軟得很——傲縱橫都沒出什麽手段,他們就把謝爾納沙克一家所在的囚區給指出來了。


    “你就是邊藺閏·杜·謝爾納沙克?”,傲縱橫問眼前背向自己,躺在地上的中年人。


    “連晚上都用來訊問?別問無聊的問題了,做你該做的事,我沒有任何可說的。”中年人並沒有迴頭,雖然勉力裝出冷淡的樣子,但聽說話的換氣聲,顯然是受傷了,傷在肺腑。


    對上這種重犯,用刑是必然的,別說隻是副卿,就算是廷臣親貴,隻要是依帝旨按規矩公然弄進來的人,該怎麽辦,覗監說了算。


    “我不是覗監的人,我來是為了你家的家譜,告訴我你的家譜在哪,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情。”


    聽到這句話,縱然是受傷,邊藺閏還是艱難地翻過身來,想看看這個出乎他意料的男人。


    男人蒙麵,而他的聲音也很陌生。


    “你是誰?為什麽想要我的家譜。”


    “你不覺得事到如今你關心這個很沒必要嗎,若我是你,就應該考慮一下提出一個什麽條件。”


    傲縱橫這話很有道理,自己一家性命危在旦夕,如果刹臨帝真要滅掉整個謝爾納沙克家族,根本不需要派個人來找自己要家譜。


    “好,你把我的女兒寶藺救走,隻要看著她離開,我就告訴你家譜在哪裏。”邊藺閏並沒有多猶豫,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隻救一個?嗬,我真沒想到。”傲縱橫這個人毛病不少,別人提的過分他不樂意,別人提的要求不過分,他也要說一下。


    “其它人就算逃走了,就算不被抓迴去,也隻能當個乞丐苟活下去,但是寶藺不一樣,隻有她才有機會保存我們謝爾納沙克家的血脈,甚至再興我們家族。”


    “你自己呢?你應該看得出,我能救你女兒離開自然也能救你離開。難道你自己就不能再興你的家族?”傲縱橫忽然覺得,這邊藺閏挺有意思的。


    “我不逃走,我是主犯,寶藺一個人逃走,覗監、環都糾察署的人追緝不會太緊,我若是逃了,他們為了保命必須追拿到底。所以我逃走的結果反而更糟糕。再說我已經太老了,除非叛國外逃,否則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複興家族了,寶藺還年輕,她才有希望。


    “你寧願死也不逃走?我看你不像個貪官,何不自辯?”


    邊藺閏笑了笑,卻牽動了一下心肺,猛烈地咳嗽了一陣,才道:“是不是貪官並不重要,帝廷需要的是一個替罪的靶子,而我正好在這個位子上,而且我雖然沒貪,但那個地方有問題,我是知道的,隻是別的地方更急需處理,我就先放一放,這是神祗給我安排的命運。”


    傲縱橫輕歎一口氣,卻沒有接話的興致了。他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他不相信命運,他認為縱有神明高高在上,他們也根本沒這個閑情,來為億億萬萬的凡人編織安排他們的命運。


    不問鬼神我自強。然句話他從不對別人說,當然更不會對邊藺閏說起。


    傲縱橫轉身離去——他得去找那寶藺·杜·謝爾納沙克。


    可憐的看守被傲縱橫拍臉拍醒,問了兩個問題後又被弄暈過去。


    囹所當然是男女分倉的,現在的女倉裏大約有一百號人,傲縱橫從來不喜歡走進女人堆裏,更何況是一堆女囚犯裏,所以他還沒進去,就把除了寶藺所在那個倉室以外的所有女人,不管睡沒睡著的先弄暈了。


    倉室裏就四個女人,兩個年輕的,兩個年長的,四人都沒睡著——遭逢這樣的變故,能安心睡覺的男人都不多,更別說女人了。


    “你們誰是寶藺·杜·謝爾納沙克?”


    四個女人對於這個突然有個蒙麵男人來到倉室當然很意外,不過其中一個年輕女子倒是鎮定得很快,她直視著傲縱橫,朗聲應道:“我就是。”


    既不問我是誰,也不問我要做什麽,應該就是她了,這氣度確是遠勝常人。傲縱橫心中暗自作出評價。


    “跟我來把。去見你父親。”傲縱橫以氣拍開門鎖,又弄暈剩下三女,轉身便走。


    寶藺略一遲疑也跟了上去。她不認為覗監對他們需要任何的把戲和手段。


    傲縱橫站得很遠,他不想讓謝爾納沙克兩父女覺得自己要聽他們的對話,雖然這個距離他根本就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確實沒聽。


    兩父女的對話並沒有一般人生離死別時的戀戀不舍,還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寶藺就過來招唿了:“法師先生,我父親有些話想跟你說。”


    “法師先生,我想你明白,家譜不可能在我手上,我隻能憑經驗告訴你,家譜應該連同我家其它抄沒的東西,存在覗監治下的某處庫房,按帝國刑律,未判明罪名的犯官,家財都會先扣起來,等人處理後再處理財產。”


    我就知道容易不了,傲縱橫心中暗罵,早知道你家會被抄,我肯定日夜兼程趕來,這省多少事啊。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無意義,傲縱橫隻好問點實際的,“覗監的庫房,會在哪些地方?”


    “覗監的庫房,我所知道的都在帝都內。”


    傲縱橫聽到此處,心剛想真是哪個麻煩來哪個,卻聽得邊藺閏話鋒一轉。


    “不過我家什麽可抄的,如果他們嫌麻煩,也有可能暫扣在白天提訊我的地方,那就在北二環的環都糾察署,距這不遠。”


    距這不遠?這四個字簡直是傲縱橫今晚聽到的最好消息,要不,幹脆現在就過去把家譜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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