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死神月十七日,水二。


    帝國的民居有一個特色,就是沒啥特色,當然不是說帝國的民居都長一個樣子,而是說在一個圷裏,除了位置不一樣,裏麵的民居的外觀都非常相似,外地人到了圷裏,如果不靠門牌,很難找到自己要找的房子。


    眼下這個民居也一樣,從外麵看去,一樣的靜悄悄,一樣的的黑漆漆。


    但如果有人翻過院牆走近窗前細看,就會發現這窗是真的黑漆漆,塗了黑漆的漆黑。


    普通民居誰會把窗戶都漆黑呢?所以這這必然不是普通民居。


    屋內有燈,四盞燈,足以照亮這個不過兩袞爾的房間。


    屋內有人,三個人,連身高服飾都很相近形容的三個人,相近到隻好用甲乙丙來代表區分。


    甲問:“確定了地方嗎?”


    乙答:“我在堎角旅館外看了很久,他進去以後就沒再出來,我也問過那的老板,那人就住在三樓走廊盡頭的二十號房間。”


    甲問:“那位先生準備好了嗎?”


    丙答:“準備好了,水四到那。”


    甲問:“那位先生一定要今晚動手嗎?不能等再確認一下?水池酒館的酒保說他隻是路過的。”


    丙答:“先生說,如果那人是說謊,明天去見了圵令,他就不能下手了。”


    甲歎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會才再開口:“希望一切順利吧。”


    同日,水四,堎角旅館,三樓,二十號房。


    旅館的客房不可能有多少家具,一床兩凳一桌,再加上床邊上的小櫃,這就是全部了,而且家具都沒有上漆,才兩個加紮爾一個晚上的房間,就是這個樣子了。


    對隻睡一晚的傲縱橫來說,這些都無所謂,所以他早已睡著了。


    房間內隻有他一個人。


    從小到大,傲縱橫睡覺時幾乎必打唿嚕,他的唿嚕節奏極穩,聲音倒不算大,剛好遮蓋過其它各種聲音罷了。所以當一聲短促的“嗚”聲在房間內響起,也自然被唿嚕聲所掩蓋了。


    現在房間裏有兩個人。


    一個穿著黑色連帽法師袍,身形像個男人的家夥,如幽靈般出現,正靜靜站在傲縱橫的床前,靜靜地看著他。


    傲縱橫的床在房間唯一的窗前,窗向南,所以陰光並沒有投到房間裏,就算他此刻醒來,一時半會大概也看不清房間裏多了個男人。


    傲縱橫當然沒有醒,連唿嚕的節奏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男人左手手裏拿著一把短法杖,右手拿著一把弩,看起來很普通的單發弩。


    男人把法杖別到腰後,雙手抬起弩對準著傲縱橫的頭,弩箭的矢尖離傲縱橫的頭,不過半犃。


    男人不知道傲縱橫的名字,但他知道傲縱橫的身份,要殺死一個領法師並不容易,要殺死法管部的領法師更難,所以他一直等到對方睡覺以後再動手,而且選擇了安靜、迅速而致命的弩。


    隻要右手一扣,就算再普通的弩,在這個距離也足以把任何人的頭顱射個對轉。


    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廢話,男人扣下了舵柄。


    彎曲舵柄通過與自身相連的彈簧,帶動滾轉弦牙,弦牙微微前傾,蓄勢已久的弦推動箭矢迸射向前。


    箭矢激發,撞擊,彈飛,這一切的發生連一息都不用……


    嗯!彈飛?


    真的,離弦的箭矢射出不過兩根箭矢長度的距離,卻忽然好像撞上了什麽東西,竟以比去勢更快幾倍的速度彈開。


    男人難以置信地向箭矢落處看去,箭矢已經嵌入了木板間隔的牆上,不是插入,是平著嵌入,何等驚人的反彈力量!


    男人迴過頭來,然後他就看到了傲縱橫,醒著的傲縱橫。


    “你們居然連路過的人都不放過?我真是太低估你們的手黑心狠了,說吧,你是哪家的人?”傲縱橫的聲音中透著慍怒。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些人會上門暗殺自己。


    從酒館出來,他就感受到那些假裝無意的關注目光了,在進酒館之前也有,但那時他以為這是處於對法管部領法師的好奇,隻要沒殺意,他並沒有多留意。


    那些目光也沒殺意,甚至也算不上是敵意,他能感受到的隻是警惕。


    這些自以為是的傻子,傲縱橫心中如是想,就當沒看到了,反正他真的沒打算摻和這破事。甚至當他聽到有人跟在身後,還向旅館老板打聽自己的房間時,他也不在意。


    牽涉到關係家族命運的巨大財富,謹慎是應該的,他絕不認為,會有人在旅館裏對法管部的領法師下黑手,更何況這個法師還沒礙他的事。


    所以迴到房間,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完後,他就安心睡覺了,他是真的在睡。


    這才是他慍怒的原因,你們這些家夥也太肆無忌憚了,一言不合便下手已經算狠了,你們更狠,一言不發就下手。


    男人一動不動地看著傲縱橫。


    當然是一動不動,傲縱橫怎會容他動彈?他還有大把話要好好這男人嘴裏套出來呢。


    男人沒有說話,臉上的驚訝已斂為淡漠,細看的話,居然還藏著一分決然。


    想自盡?傲縱橫當然不會不防著對方這手,除了腦子和眼睛,他已經封住了對方一切可以活動的地方,甚至連舌頭都封住了——他不急著要這個男人開口,夜還長著呢。


    至於殺人滅口,這個更不用說了,整個房間都被他的氣所包圍,任何人要想殺死這男人,怕是比要殺死傲縱橫容易不了多少。


    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在傲縱橫手上殺死這個男人,哪怕是神,大概也做不到。


    但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就這麽發生了。


    先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透出淡淡的紅光,然後是五官,紅光迅速變亮,在短短兩息間男人的體內突然就冒出了火來,即使傲縱橫在瞬間斷掉了這些火焰所需的空氣,但一個內髒已經燒成焦黑的人無論如何都活不過來了。


    這是什麽手段?傲縱橫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沒有任何行動的能力,所以下手的絕不是他自己,是外力?在傲縱橫的氣感範圍內也沒有任何可疑的異動。那麽唯一合理的推斷,就是這男人在下手之前,就給自己下了毒,或者是咒術,一旦失手,無論是被殺還是被擒,結果都是屍骸不存,別說逼問,就是想通過屍體追溯都不行。


    好狠的人。


    能使這種這種的手段,無論是這個男人,還是背後驅使他的人,都絕對當得起這個狠字。


    這個男人背後肯定有人,但是誰呢?傲縱橫,是高答南巴夫家族?還是古裏穆家族?


    傲縱橫不知道,但他已經決心去知道了。


    他是挺趕時間的,但若連這樣的挑釁都視若無睹,這樣心狠手辣,肆無忌憚的惡人他殺不完,但碰上了,那就順便除了吧。


    同日,土二,那窗都漆黑的民居內。


    甲乙丙三人還在。


    “什麽?居然失敗了?怎麽會?”甲很很意外,因為意外所以激動。


    丙答:“確實如此,那位先生說,如果得手,水五之前一定會收到迴報,然而到了土一都沒有消息,所以必然是失敗了。”他知道這個消息要早得多,所以他表現要平靜得多。


    甲問:“那人會不會泄露我們的身份?”


    丙答:“先生說了絕不會泄露,無論是被殺還是被擒,那個人現在必然已經成了一堆灰燼。”


    甲和一直沒說話的乙像是鬆了一口氣,甲又問:“那接下來先生打算怎麽做?再去刺殺那法師一次?”


    丙搖搖頭,答道:“不要,先生說那人比他想象中要厲害得多,在沒有他指示之前,什麽都不要做。明天下午,先生會和我們一起去見圵令。”


    丙頓了一頓,又對乙說:“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去監視那個法師,也不要再去堎角旅館,他今晚遭遇了刺殺,說不定會從老板那裏打聽。”


    “堎角旅館的老板,認得你嗎?”甲突然插問。


    乙猶豫了一下才答:“應該不認得,我沒光顧過這個旅館,他今天看到我的時候也沒有特別的表情。”


    “這個法師似乎和厲害的樣子,萬一老板認得你,我們麻煩就大了,你立刻找人去把旅館老板殺了,用的人必須幹淨可靠。不,先殺人,再放火。”


    喪死神月十八日,火一,天亮了。


    堎角旅館的小夥計剛把門板打開,要開門營業了。


    旅館居然沒被燒,老板也活得好好的。


    不知道為什麽,殺手沒來,老板自然不知道,他居然幸運地逃過了一劫。


    不幸易於察覺,而幸運總是不自覺的。


    就好像那位沒被派來的殺手,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昨晚沒來,是多麽的幸運。


    傲縱橫當然沒睡覺,他的縱橫傲訣能夠在睡覺的時候運轉護主,但氣感能力就不可能還有了。他不怕別人再來下手,但他對那些刀子沒興趣,他要的是拿刀子的人,哪怕不能一次抓住頭腦,最少也要抓住拿刀子的手。


    結果一夜太平,當然他也沒閑著,他把當下所有的信息細細捋了一遍,試圖找出能揭示背後下手者身份的線索,結果是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不過,沒有有用的線索,有時候本身就是一條很有用的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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