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南國衝龍大帝修斂三年,四月初五。


    中土廣州,州府越雲城南郊,傲臨世家,傲我樓。


    傲臨世家臨山瀕海而建,內有百仞之峰,傲我樓所處,正是此峰之巔。


    傲我樓素為傲臨世家禁地,事實上,自從傲縱橫三年前在此閉關以來,傲我樓上下九層,隻有他一人獨處。


    傲我樓外,傲三正輕輕地把足有百斤的兩壇雲蒼一樂放到架子上,傲縱橫閉關幾近不進米水,獨獨不時要喝上這雲州名酒。


    傲三本不姓傲,在傲臨世家近三百仆從中,能夠被賜“傲”姓者不過十來人,這本身就是最好的身份證明,但更讓傲三感到自豪的是,在近三百仆從中,這往來傲我樓行走的活,卻是獨他一份,就憑往來傲我樓行走這份差事,他幾乎不用再分心操辦其它的雜事。


    有人說,傲臨世家是武道的天,那麽傲縱橫就是那擎天之柱,能夠親近左右,單這份榮耀已令當世不知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


    這就是傲三內心最大的驕傲,雖然這三年來,傲縱橫跟他說的話不過五句。


    放好酒壇,傲三便悄悄轉身下山,由始至終甚至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四月正是春夏之交,風和日麗,碧空無雲,除卻陣陣海風,傲我樓內外,一切平靜得有如以往。


    傲縱橫突然睜開眼——自閉關以來,他睜開眼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以他的氣感,方圓百丈之內,一草一木的動靜都在他掌握之內,自然無須用眼去觀察。


    他睜開眼的原因是,他感覺到周圍的環境在霎那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這種變化,甚至快到他來不及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以傲縱橫的目力,居然還是伸手不見五指,他摸了下坐下的地麵,非金非石非木非玉,不冷不熱,不粘不滑,卻是說不出是何種物事。


    傲縱橫默默運氣往四麵八方探去,氣感就如同他的手足耳目,試圖尋找這個空間的邊際,然而這漆黑的空間,除卻這古怪的地麵,氣感至五、六十丈外,竟仍上不觸頂,周不碰壁。


    但更奇怪的是,這一切都那麽神秘而陌生的環境,唯獨空氣的味道沒變,那種海風潮濕而微鹹的氣味,充盈周圍。


    “你想必很驚訝,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將會比你現在看到的震撼萬倍,甚至顛覆你過往所有的認知。”


    毫無征兆地,一道聽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從四方八麵的漆黑中傳來。


    “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雖然異變陡生,但傲縱橫的聲音卻並沒有變得緊張慌亂。


    “我會給你提問的時間,但並不是現在。你平靜得很快,很不錯,那麽你現在已經準備好了聽我說了嗎?”


    ……


    傲縱橫選擇用沉默來表示默許,而對方似乎瞬間就理解了這種沉默。


    “如果用你的認知來解釋我的存在的話,那我就是你認知中的神仙。然而真正的我,是遠遠淩駕於神仙的存在,你可以稱我為“時監”。”


    傲縱橫沒有接話,也不知道是這番話震懾了,還是淡然如水,無動於衷。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我專為你開辟的空間,它不生不滅,也無窮無盡。你來到這裏,是因為我想你幫我做幾件事。”


    “哈哈哈,你既自稱淩駕神仙,又能開辟一界,將我悄無聲息地困禁於此。居然還有事需要我幫你做?”傲縱橫忍不住笑了起來。


    麵對傲縱橫語帶譏諷,時監卻似全不著惱。“你沒有聽清楚,我是想你幫我做事,並不是需要你幫我”


    “為什麽是我?”


    “因為我喜歡”


    “你身為一個神,居然認識我這一介凡人?”


    “對於我來說,要認識一個人,刹那間便可無所不知”


    “我為什麽要幫你?”


    “因為你需要自由”


    “我不幫你,我就得終生困於此地?”


    “你若能自己出去,我想我會很高興能見證這個意外。”


    傲縱橫並不接話,突然間,一圈氣浪自其身體往外激放,但氣浪所及之處,竟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


    “我開始有點相信你是神了。”傲縱橫突然道。


    傲縱橫自己最是清楚,剛才這一圈氣浪,遠可達百丈開外,隻消一點,足以裂石分金,自己縱未出全力,但竟未產生半點漣漪,實已是完全超出其認知以外。


    “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嗬嗬,你這人不僅聰明,也很幹脆。”時監輕笑一聲。“我要你幫我殺神。”


    “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了,我一介凡人,你居然要我幫你殺神?我若能殺神,早就殺了你,何至於此。”傲縱橫沒法不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過,我是淩駕於神仙的存在,你殺不了我,卻有可能殺他們。”


    “你不能自己殺?”


    “我殺他們不過一念之間,但這有什麽意思呢?”


    “為什麽要殺他們?”


    “因為我喜歡。”


    麵對看似無比任性的時監,傲縱橫突感無語。良久,才又道。


    “你為什麽認為我有可能殺死神?”


    “因為我將贈你一法一物一靈,有了這些法寶,你才有可能。”


    時辰不等傲縱橫接話,又接著道。


    “法乃萬通無礙真言法,你得此法,不會在有聽不懂的語言,看不明白的文字。物乃空無因果借法環,此環得我真力,妙用無窮。至於那靈,上觀萬法下曆萬界,可助你知曉各界風土人物。”


    傲縱橫略一思索,又再問道:“我要殺的是誰?”


    “你的第一個目標,讓我想想,就是那誰吧,普洛茲世界的蘭斯·凱特爾·勒波丹杜·諾裏奧·杜·謝爾納沙克。”


    “第一個目標?我要殺的神,究竟有幾個?”


    “也許是三個,或許是五個,我還沒有決定好。”


    “人壽不過百餘年,隻怕我一個神都沒殺成就老死了,如何能殺三、五個。”傲縱橫不禁冷笑道


    “時間也好,生命也好,對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隻要我願意,你就可以獲得永遠的青春,完成我給你的使命,你就不需要擔心這些無聊的問題。”


    “你似乎並不懷疑我說的話?”時監見傲縱橫並不表態,接著問道。


    “在我所在的那個世界,神本就應該能讓人起死迴生,長生不老,你既然自稱是神,那就應該有這個本事。我不需要懷疑你。”


    “我再一次提醒你,不要把我與你所理解的那些低微的神明相提並論,否則你將會因為褻瀆而受到懲罰,那是絕對讓你印象深刻的懲罰。”


    “你說你遠遠超越那些低微的神,你是怎麽做到的?”麵對時監的警告,傲縱橫全不在意的問道。


    “這個問題,現在我不會迴答你,等你能殺掉蘭斯·凱特爾·勒波丹·諾裏奧·杜·謝爾納沙克,你才有資格來問我這個問題。”


    “那我沒有別的問題了,但是在你把我送到那個叫普洛茲的世界之前,我希望你先把我送迴到我的世界,且讓我交代一下家人,以免他們掛心。”


    傲縱橫說話的語氣還是那樣的平靜,但他的內心卻正好相反,可以說他之前一切的平靜,都隻為消除這神秘無比的時監的戒備與不信任感,好為自己這句話作鋪墊。


    傲縱橫是傲臨世家的驕傲,他絕對清楚自己對於傲臨世家的意義,隻要他存在一天,傲臨世家上下幾百口人,就可以高枕無憂的過太平日子,遠離權謀詭計,血雨腥風,一切鬼蜮宵小,都絕不敢打傲臨世家的主意。但眼下自己突然消失,即使再嚴格的保密,總有泄露的一天。而傲臨世家矗立南朝近百年的家世,其所意味的財富與榮耀,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


    然而時監卻斷然拒絕,沒有一絲轉圜商量的餘地。


    “你沒有向我提出要求的資格,如果你擔心你的家人,那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盡快殺掉蘭斯·凱特爾·勒波丹·諾裏奧·杜·謝爾納沙克。”


    傲縱橫沉聲道:“你既然自稱是神上之神,可敢與我賭一場,若你能正麵接我全力一擊而不傷分毫,我便立刻出發,否則,你就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打點安排。”


    沒有迴應,時監仿佛選擇了沉默。


    但眼前一片漆黑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漆黑不見五指,一丈開外,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是的,就是這麽詭異。


    人影不言不語,不動分毫,似在靜待傲縱橫出招。


    傲縱橫仍端坐不動,隻舉起右手作刀,向著那人影斜劈過去。


    看似漫不經心的隨手施為,但若有認識傲縱橫的人見到這一幕,已足夠讓他驚愕不已——在中土幾乎無人不知,傲縱橫二十歲後封刀,而自十年前那一戰之後,再無人見過傲縱橫動手。


    這一掌手刀,無聲無息,融在漆黑中,渾然無物,好似就此歸作空無。


    然而傲縱橫有絕對的信心,別說是一丈外的人影,就算是十丈、百丈,普天之下,沒有任何東西能當他這一刀。


    哪怕是神,總也要讓你破點皮!


    然而,勁力掃過,人影依舊,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你輸了。”


    這是傲縱橫聽到時監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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