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昏黃,老者白衣勝雪,手拎酒壺,隨意恣肆地坐在屋頂上,背靠落日,餘暉靜默地勾勒著他的輪廓,更添幾分瀟灑落寞。


    “師父。”蕭若風上前兩步,恭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李長生垂眸看向下方的清貴公子,嗬嗬笑了兩聲,“風七啊,有什麽事嗎?”


    蕭若風取出懷裏的藥包,運轉內力隔空遞送給李長生,眉眼含笑,“這是您要的毒藥。”


    李長生抬手接過藥包,隨手塞進懷裏,側眸瞥見風七眉眼間的溫潤和眉梢的喜意,他嘖嘖驚歎,“什麽事啊,讓你情緒這般外露,這可不像你。”


    說著,他眼珠子轉了轉,探頭看向下方的蕭若風,猜測道:“棠溪留下來了?”


    蕭若風輕輕點了點頭,“不錯。”


    李長生高興得一拍大腿,“可以啊風七,棠溪這丫頭,我可喜歡得緊,喝酒可比你們厲害多嘍。”


    以後啊,他這個老頭子無聊了,就去找棠溪喝酒。


    蕭若風麵色羞赧的紅了,星眸柔波輕漾,瀲灩生光。


    夜半無聲,皎皎雲端月,杳杳天上星,月輝與星光交相輝映,明亮皎潔。


    一夜酣眠,滿室清涼。


    棠溪琰剛打開門,微涼的風便迎麵而來,雨霧繚繞,細雨綿綿,放眼望去,除了滿院的雨中棠棣,就隻能看見朦朧的雨幕,以及依稀可辨的金烏。


    她拿起靜擱在角落裏的傘,抬腳輕輕踩在潮濕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朝院門走去,腦中還在漫不經心地想著,明明昨晚月朗星明,怎麽今天就下雨了呢。


    “嘎吱~”


    門扉輕開,一抹明黃色的衣角闖入眼簾,她微愣,視線上移,那張溫潤俊雅的臉映入眼簾,“你這是?”


    她看著唇畔漾起明朗笑意的蕭若風,不解地開口問道。


    “和你一起去送送定北侯。”


    棠溪琰反身關上門,笑著走到他身邊,兩人並肩緩行,“你今天不去上朝麽?”


    “父皇允了我一日假。”


    畢竟定北侯是他未來的嶽父,盡管他是皇子,該維係的感情還是要維係的。


    棠溪琰心思一轉,就明白了太安帝的用意,她抿唇笑了笑,還真是煞費苦心。


    兩人坐上馬車,來到城門口,沒一會兒,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就在耳畔響起,棠溪琰下了馬車,抬眸望去,雨簾中,旌旗獵獵,銀鉤鐵畫的“破虜”二字隱隱帶著殺氣,騰騰奔向她。


    蕭若風長身立於她身側,手持油紙傘,含笑看著細雨中踏馬而來的定北侯以及他身後軍紀嚴明、氣勢磅礴的破虜軍。


    “爹爹,周叔叔。”


    棠溪琰高興地朝定北侯及他身側的副將周暘揮了揮手。


    “哈哈哈,小郡主,多年未見,都長成大姑娘了。”


    周暘哈哈大笑兩聲,嗓門頗大,似乎整條街道都在迴蕩著他的聲音。


    周圍的行人聽到他的稱唿,紛紛駐足看向九皇子身邊站著的少女,原來,她就是九皇子的未婚妻,定北侯府的安陽郡主啊。


    定北侯一行人翻身下馬,恭敬地衝蕭若風拱手一禮,“九皇子。”


    蕭若風還禮,“定北侯。”


    定北侯直起身,寵溺地看了眼剛到蕭若風肩膀的少女,複又看向蕭若風,語氣誠懇,“九皇子,阿琰在天啟,就拜托你照顧了。”


    蕭若風鄭重地承諾道:“阿琰是我的未婚妻,我定會護好她的。”


    棠溪琰見他們說完了,她從衣袖裏掏出好幾個瓶瓶罐罐,一股腦塞給定北侯,“爹爹,這些都是我琢磨出來的藥,療傷的、毒藥,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作用什麽的我都寫好了,要是有人不長眼算計我們家,就毒死他們!”


    定北侯頭疼地看著寶貝女兒,沒好氣地說道:“毒死什麽毒死,你一個小姑娘,好歹注意點形象啊。”


    說著,還悄悄朝蕭若風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未婚夫就在這裏,也不知道收斂點,好歹裝一下啊。


    棠溪琰扭頭看向蕭若風,笑得一臉和善,“我用藥毒死人,你會覺得我心狠手辣嗎?”


    蕭若風絲毫不在意小姑娘的威脅,他寵溺地笑了笑,“不會,你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棠溪琰得意地衝定北侯揚了揚眉,定北侯喜在心裏,麵上卻一片嫌棄,“行了行了,我要迴去陪你娘了,等你們什麽時候有空了,記得帶殿下迴來看看我們。”


    棠溪琰點頭應道:“女兒知道了,爹爹注意安全。”


    “侯爺一路順風。”


    定北侯聞言,衝蕭若風輕輕頷首,翻身上馬,帶著破虜軍離開了天啟城。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視線後,兩人才上了馬車,蕭若風隻坐了一半的位置,棠溪琰見狀,非常自覺地坐到他的旁邊。


    她側首看著蕭若風棱角分明的側臉,忍不住感歎道:“我感覺這幾個月,把我十幾年的離別都經曆完了。”


    先是和師父他們離別,又是和東君他們離別,接著是大師兄,現在是爹爹,感覺一瞬間,離別就多了起來。


    蕭若風輕輕拉起她的手,柔聲安慰道:“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就陪你迴雲川城。”


    棠溪琰唇畔漾起明媚的笑意,清盈如玉的杏眸明亮如皓月星輝,她迴握住蕭若風的手,應道:“好啊。”


    兩人相視一笑,溫馨甜蜜的氛圍盈滿整個車廂,就連在外駕車的花醉和霜寒,都感受到了溢出車廂的愉悅,無聲地笑了起來。


    沒過多久,定北侯府的小郡主來了天啟城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座城,九皇子和小郡主一起為定北侯送行,兩人相處融洽,看上去關係頗好。


    聞聽這一則消息,不少閨中女兒心碎,暗地裏撕了不少的手帕,比起女子的感情用事,男子卻開始陰謀論了。


    青王府。


    “廢物!你們這些廢物!”


    青王憤怒地掃落案牘上的書卷茶杯,眼神陰鷙地盯著跪了滿地的侍女和侍衛,他抬腳走到一個侍女麵前,微微彎腰,壓迫十足地問:“不是說安陽郡主不滿這門婚約嗎?”


    侍女驚惶地縮了縮身子,額頭緊緊地貼著地麵,恨不得直接鑽進去,麵色慘白,渾身冷汗,瑟瑟發抖。


    青王也不指望她迴答,腳下一轉,又走到跪在最中央的侍衛麵前,吼道:“你說,今天的事又是怎麽迴事!”


    侍衛無言以對,隻能匍匐下身子,冷汗直流地喊道:“王爺息怒。”


    這句話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滿地的侍從紛紛高唿,“王爺息怒。”


    “息怒,你們讓我如何息怒!”


    青王甩袖走到案牘前,來迴踱步,“那可是傳承至今還不衰落的定北侯府啊!”


    就連父皇這麽多年,都拿他們沒辦法,整個棠溪世家的人都滑不溜手的,根本讓人抓不住把柄,更何況,棠溪世家出了名的一致對外,不論是從外,還是從內,都無法攻破他們。


    青王忽然想到了什麽,招手讓人附耳過來,跪在地上的侍衛連忙爬起來,跑過去附耳細聽。


    青王與他耳語了兩句,就揮手讓他去做事了。


    翌日。


    蕭若風休了一天假,又去兢兢業業地上朝了,棠溪琰修為剛剛突破不久,如今正是穩定境界的時候,也不好急於修煉,無事可做的她隻能跑出去亂逛了。


    她抬腳走進一家玉石行,拒絕了掌櫃的陪同,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走停停,最後,她指著兩塊和田玉石對掌櫃的說道:“這兩塊幫我包起來。”


    “好嘞!”


    掌櫃的熱情地迴了句,動作麻利地打包好玉石,遞給棠溪琰,“姑娘,兩塊和田玉,三百兩,請問需要送到您府上嗎?”


    “不用。”棠溪琰從荷包裏翻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遞給掌櫃,接過玉石,抬腳就走了。


    走出去沒多遠,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雷夢殺。


    說起來,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他了。


    她抬腳正欲上前跟他打招唿,忽然,一道粉色身影斜刺出來,擋在了她的麵前。


    她蛾眉緊蹙,神色不虞地看向擋在她麵前的人,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容貌隻能說是溫婉清麗,但勝在氣質獨特,渾身上下透著濃濃的書卷氣,仿佛從古畫裏走出來的仕女。


    她上下打量著棠溪琰,語氣淡淡,“你就是安陽郡主?”


    “有事?”棠溪琰眉眼清淡地看著她。


    “聽說小郡主前不久還在西南道搶了親,怎麽這麽快就來天啟了,是發現搶的人不如九皇子,所以一腳踹開了嗎?”


    此話一出,很快就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圍了上來,朝棠溪琰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其中,也包括雷夢殺,看到棠溪琰被人為難,他正要過去幫忙撐腰,就被棠溪琰甩來一個眼色,製止了。


    棠溪琰眉眼間暗藏雪霜,輕飄飄地睥了眼粉衣女子,“你誰呀?”


    粉衣女子聲音溫婉,神態卻隱隱間帶著自豪,“我是太傅之女,謝清瀾。”


    棠溪琰漫不經心地迴了句,“哦,不認識。”


    謝清瀾喉頭一哽,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她目光沉沉地盯著棠溪琰,忽地嗤笑一聲,“我也不屑認識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根本配不上九皇子。”


    話落,棠溪琰目光幽幽落在她那張氣憤填膺的臉上,那雙含有泓泓秋水的眸子藏著不甚明顯的嫉妒,她譏諷地笑了笑,絲毫不給麵子地反唇相譏,“你是誰家地裏的旱地蔥啊,你說我不配就不配啊,我今兒還把話放這兒了,除了我,沒人配得上蕭若風!”


    “你!大言不慚!”謝清瀾氣得俏臉通紅,渾身發抖地瞪著眉眼飛揚的棠溪琰,不可否認,她真的是那種站在人群裏,都會閃閃發光的人,對上她,她輸了。


    “若我沒記錯,你也定親了吧,還惦記著我家若風呢,臭不要臉!”


    棠溪琰重重咬了咬“我家若風”四個字,給謝清瀾致命一擊,便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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