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問道:“婉兒還有什麽話說?”


    長孫泰道:“她沒有說其它話了,隻是叫你依期赴約。哦,對了,她有一首新詩,墨跡未幹,就給我拿來了。她說,你拿去也好,就給李白哥哥看看吧,他會懂得我的意思的……”


    李白展開詩箋一看,隻見上麵寫的是首五言絕句,詩道:“白駒歌已逝,伊人水一方;雜揉芳與澤,相見忍相忘?”


    第一句用的是詩經《白駒》篇的典故,說是她想把遠方的客人留住,所以把他的白馬拴起來,可是終於還是留不住的,因此說是“白駒歌已逝”。


    第二句用的是詩經《蒹葭》篇的典故,“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那意思是說她所仰慕、所要追求的人兒,可望而不可即。


    第三句是用楚辭《思美人》篇的典故,意思是說美人受了委屈,香花混在濁草中間。


    第四句是說,在這樣情勢之下,相見之後,也還是互相忘掉的好,但又怎忍心相忘?


    雖然這首詩隻是寥寥二十個字,卻包含了極複雜的意思,哀怨之情,溢於言表。


    李白心弦顫抖:“婉兒……她果然還在苦苦的思念我!”


    但他起了極大的懷疑,以最後兩句的詩意來看,婉兒似乎是受著很大的委屈,要嫁給一個她所不願意嫁的人,這件事可就奇怪了!


    李白深知上官婉兒的性格實是外柔內剛,隻有她認為是對的,她才肯去做,所以她當年敢孤身去行刺武則天,但一到服了武則天之後,即使是她心愛的人,也不能改變她的主意了。


    以她這樣的性格,若說她甘願將終身大事任人擺布,那是不可想象之事!


    長孫泰問道:“婉兒這首詩,說的是什麽?


    李白道:“沒什麽,仍是以前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她似是有一件事情要和我商量。”


    他怕長孫泰難過,因此不肯把詩中真意向他解釋,心道:“長孫泰癡心暗戀,可惜婉兒喜歡的不是他。唉,那個她所不願意嫁的人是誰呢,又是誰迫她的呢?難道是武則天?


    以她的性格,她所不願意做的事,即算是武則天迫她,她也不會依從的!何況武則天正寵愛她,要利用她的才能幫她辦事,想來也不會迫她。”


    想到婉兒絕頂聰明,古今少有,若然嫁了一個她所不喜歡的平庸之輩,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長孫泰見他低頭默想,以為他是在猜測婉兒的心事,便道:“好在她願意把心事向你傾訴,這個悶葫蘆過幾天就可以打破了,我卻悶了一年多呢!”


    李白道:“泰兄,我看你也像是有什麽心事……是為了婉兒麽?”


    長孫泰歎口氣道:“我盼了這麽久,盼到你來了,怕隻怕我沒有機會,知道婉兒的心事了。”


    李白道:“她告訴我,我一定告訴你。”


    長孫泰道:“但隻怕我下次不能陪你進宮了。不過,我縱使不能陪你,我也會叫白元化替代我的。”


    李白吃了一驚,問道:“怎麽?你不是說早已和婉兒約定了麽?”


    長孫泰苦笑道:“是約定了。不過,後來又有變化,我正要和你商量。”


    李白道:“什麽變化?”


    長孫泰苦笑道:“我見了婉兒之後,不久李都尉又召見我,交給我一件差事。”


    李白連忙問道:“什麽差事?”


    長孫泰道:“明天武承嗣有個宴會,宴請和他有交情的軍官,我也接到了請帖。李都尉要我在明天的席上,將陽太華這個奸賊拿下。


    這事是張相國和他決定的,張相國說是時機已到,在席上擒奸,也好叫那些軍官識破武承嗣的陰謀。縱使這不能扳倒武承嗣、武三思,也總是對咱們大大有利。”


    李白點頭道:“這主意不錯!”


    長孫泰道:“武承嗣府中武士如雲,若是他當場變臉,庇護那兩個奸賊,雖然我持有李都尉的命令,另外也有幾位羽林軍和禁衛軍的軍官聽我調遣,協同捕賊,但終是敵強我弱。武承嗣一變臉,動起武來,事情就難辦了!”


    李白毅然道:“你幫了我的大忙,我也應該幫你一個忙,明天我和你一道去便是!”


    長孫泰道:“你不是怕暴露身份麽?”


    李白道:“我還藏有夏侯堅的易容丹,此事關係重大,即使冒一次險,也是要的。你拿一套武士的服飾來,讓我改裝易容,試一試看!”


    不一會兒,李白打扮停當,再黏上了兩撮小胡子,攬鏡一照,哈哈笑道:“泰兄,你可還認得小弟麽?”


    長孫泰一看,隻見李白額角微有皺紋,容貌質樸蒼老,與他平素風流俊雅的模樣大不相同。


    長孫泰笑道:“夏侯堅的易容丹果然神妙,若是在別處相逢,我也不敢相認。隻是眼神還未能收斂,透露出一股英氣。”


    眼神是無法變易的,好在李白裝扮的是禁衛軍的軍官身份,也應該有點威儀。


    李白笑道:“我上次在突厥參加過他們的武士大會,曾瞞過了陽太華一次,但願這一次也瞞得過他。”


    長孫泰再仔細的看他一遍,忽地叫道:“哎呀,還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需要設法彌縫!”


    李白道:“什麽?”


    長孫泰道:“就是你這把寶劍!”


    李白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辦法,絕對不會暴露。”


    既然李白這麽說,長孫泰也就不多嘴了。


    李白笑道:“泰兄,你比以前精細多了。”


    長孫泰道:“我在宮中執役,已有了九個年頭,多少受了一點天後的熏陶。”


    李白默然無語,心想接近武則天的人,竟是毫無例外的,每一個都受到她的影響,就隻是從這些小事來看,武則天也真是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


    到了宴會之期,長孫泰攜了李白,依時前往。赴會的軍官,有五個都是長孫泰預先約好的人,白元化也在其中。這一班人算準時間,同時到達,好讓李白混在中間。


    不過,除了白元化知道李白的底細之外,其他人卻未知道,隻以為是長孫泰邀來的一個高手,冒充是禁衛軍的軍官,請他們幫忙遮掩的。


    武承嗣的王府富麗堂皇,豪奢氣象,勝似皇宮,李白暗暗嗟歎。


    進了幾重門戶,到了宴會的大廳,忽見陽太華站在階上迎賓。


    李白心道:“在突厥的武士大會中,是他招待我的,現在又是他來了。”


    長孫泰在禁衛軍中已做到三品驍騎都尉的官職,在當日赴會的軍官之中,除了三四個人之外,就以他的軍階最高,陽太華首先和他見禮。


    李白混在人叢之中,向陽太華點了點頭,便想混過。


    陽太華眼光一瞥,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忽然問道:“這位大人還未見過?”


    長孫泰沒法,隻得淡笑道:“這位是新來的禁衛軍張隊長。這位是東門校尉陽大人,魏王爺跟前得力的人。你們兩位,多多親近親近!”


    陽太華伸出手來,微笑道:“張大人,幸會,幸會!”


    李白知道他是想試試自己的功夫,上次在突厥武士大會中,陽太華也曾這樣試過他,當時他運用正宗的內功抵禦,幾乎給他看出來曆。


    這次李白胸有成竹,神色不變,毫不遲疑的就伸手與他相握。


    陽太華練的是一種邪派內功,雙掌一握。


    隻聽得喀的一聲,李白急忙抽出手來,蹌蹌踉踉的倒退幾步,雙掌連搓,湊近口邊嗬氣。陽太華也晃了兩晃,他們腳下所踏的青磚,已碎了兩塊。


    原來,在雙掌相交的時候,陽太華一運玄功,手掌登時變得似熾熱的火炭一般。


    李白若是以精純的內功抵禦,自可無妨,但他有過上一次的經驗,不願被陽太華識破,這一次純以剛猛的掌力反擊,絲毫不露出自己曾練過內功。


    這樣一來,李白的手掌登時似被烙過一般,起了兩道紅印。而陽太華吃他的掌力一震,也自拿樁不穩。


    李白拱手道:“陽大人好武功,佩服,佩服!”故意啞著嗓子說話,裝出喉嚨焦渴的模樣。


    陽太華果然聽不出來,心想:“這人原來練的是外家功夫,功夫雖然不弱,到底是二流角色,做一個禁衛軍的小隊長,也算得是適當的了。”


    他也拱手笑道:“閣下的金剛掌力,練到這樣的地步,也很不錯了。請進裏麵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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