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蕎莉這一睡,整整20個小時了還沒有醒來。


    佩頓在這20個小時一直陪著妻子。


    他完全沒有任何倦意,也幾乎沒有吃任何東西。


    他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精力旺盛。


    本來他就是一個精力極其旺盛的人。


    最長的一次他曾連續四天沒有睡覺,那是開發圍棋智能阿爾法狗軟件的時候。


    其實,也不是因為不困,或者真的沒有打盹,而是這期間大腦處於連續高速運轉狀態。


    那種狀態讓他對靈魂基於身體的獨立存在,保持了某種敏感。


    【2】


    因為他驚異地發現,當他專注於事的時候,好像不是他在工作,而是他的意識在自動自發地工作。


    那個不知疲倦地工作的意識,就是人體內的靈魂嗎?


    或者當人的意識極度專注時,這個靈魂才能被發現嗎?但他並沒有研究靈魂的計劃。


    即使現在,他知道郭浩宇和蕎莉娜都能夠控製靈體,但他仍然對靈魂研究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科學也是宗教,是他信仰的宗教。而靈體則是基督教或者佛教的範疇。宗教之間,天然是排斥的。


    如果讓自己放棄人工智能,研究人類的靈魂粒子,那豈不是背叛科學,而投身於上帝嗎?


    靈魂研究,是科學最不想觸碰的領域,盡管極少科學家已經投身其中。


    這其中竟然有許昌榮,他可是一位生命科學家,是一位醫生。


    有時候想,即使像現在這樣,他已經相信有粒子靈體的存在,但他仍然不能夠像許昌榮教授那樣,全身心地開展粒子人的研究。


    這樣的研究到底能有什麽意義呢?為了獲得異能嗎?妻子的靈體再生?他搖搖頭,不太信任那些靈異的存在。肯定有其他的科學解釋,隻不過人類還沒有洞察。


    但這並不影響他讓女兒到粒子人學院去學習,他的科學態度,是質疑,而不是反對。他也下狠心讓女兒冒險去外星球,也是有原因的。對女兒的愛,就是讓她適應這個殘酷的世界。


    而且,他對冒險有一種完全不同的認識,人生本來就是危險的,去未知的地方冒險和躺在已知的地方假裝安全,又有什麽大的區別呢?


    我們身邊隱藏的危險,並不比外麵要少。隻不過我們對於熟悉的地方,自大地感到風險小而已。


    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存在相同的風險,就像太陽黑子爆發即將危及地球人一樣,科學已經能夠大體預測太陽風襲擊的日子,但是並不能預測具體的時間,以及具體的地點。


    所以,他並不後悔答應許昌榮,讓女兒跟隨mm3星人去他的星球。


    【3】


    他現在惟一感到欣慰的是,蕎莉複活了。


    他要等著蕎莉醒來,他有很多話要與她說。


    但是,他對幸福的到來,也抱有一種焦慮,以及某種轉瞬即逝的緊迫感。


    “蕎莉會不會反複?會不會再發瘋?不會了,郭已經再生了她的靈體了。”他想。


    “她會不會適應?要知道,現在一切都在變,而且很快也要轉移到海底生活了。”他想。


    “她會不會像原來一樣,正常地和我相親相愛呢?一定會的。她的記憶一定恢複了。”他想。


    末日時代,向死而生。


    佩頓自己也知道,他在美國能夠占有的資源,是無人能敵的,但是他並不認為,上帝會偏愛富人,死神會繞著富人走。


    在人生的任何時刻,他認為自己都能夠接受死神的請柬。沒有比死神更公平的了,無論你活幾天還是上百年,死神總不會遺漏你的。


    他現在最滿足的是蕎莉的複活,要知道,並不是誰都能夠有機會複活的。


    他擁有無盡的財富,甚至權力,但他竟然覺得自己缺乏貪欲。


    自己真的沒有貪欲嗎?不,不,愛情是自己最大的貪欲。


    他看著蕎莉,他知道自己無法不愛她。


    這一生,她帶給了他靈魂最大的滿足。


    隻不過那種滿足太短暫了。


    但即使短暫,愛情也完全占有了他的靈魂。


    【4】


    佩頓在蕎莉死後有過很多很多的女人,而且大都是完美的女人。


    而對於這些完美的女人,他有情欲,卻沒有愛欲。


    他很容易見異思遷,但那是齷蹉的情欲嗎?


    他不認為。


    他認為再多的情欲滿足,也無法填補失去蕎莉的空洞。


    他認為,再完美的女人,也代替不了蕎莉。因為他隻對蕎莉才有無窮無盡的愛。這愛可以讓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當然,他是一位紳士,他不會向那些美若天仙的女孩說這些,這話是非常傷害她們的,那是非常絕情的。


    他和她們,隻是感情的一種互相溫暖。人類總是害怕孤獨。


    他不怕,但他不希望自己喜愛的女人受到孤獨的折磨。


    所以,隻要他喜歡她們,他就會主動追求,他不認為自己單純為了欲望,他更多的是出於愛憐,出於對她們終將衰老的命運的悲憫。


    當然,他也能夠從她們的身上得到快樂和自信。那些青春的女孩,總是懷著美好的期待,以為一生都會這麽無憂無慮。


    事實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實在是屈指可數。根本沒有多少天。但她們不知道前麵的命運。


    他想,就像多少人不斷地歌頌太陽,卻不知道滅亡人類的,就是太陽本身。


    當然,也許正是人類隻顧眼前的本性,讓發生在身上的悲傷容易遺忘,讓那些即將到來的災難容易忽略。


    這樣也好,如果人人都在活著的每一天不斷地哀歎,那本來就短暫的生命,到底還有什麽樂趣與價值可言?


    【5】


    不過,佩頓先生相信自己對愛情是忠誠的。


    忠誠是人類的美好品質之一。


    他知道自己可以擁有她們,可以喜歡她們,但無法真正愛上她們。


    他充滿深情地看著仍然在熟睡中的蕎莉。


    他自豪地想,他無法像愛蕎莉一樣愛上任何人。


    因為蕎莉,至少這一生,他再也不會轟轟烈烈地去愛一個女人了。


    他不知道還有沒有來生,但他不在乎。如今蕎莉複活了,如果她能夠好好的,那這一生就太完美了。


    他為自己能夠及時複活蕎莉感到幸福。


    但這幸福也會是很短暫的。女兒馬上就要去外星球,太陽風要再次襲擊地球。


    他覺得自己既然複活了蕎莉,就要保護好她,也許不能讓她長生不老,但至少可以讓她在這個世界上再次過得幸福。


    他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無論長短。


    除了ai智能,佩頓認為自己最擅長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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