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卉老師和我的媽媽正在酒店吃飯,媽媽最愛吃這家酒店做的香噴噴地大蝦,喜歡蝦在嘴裏展現出來的那種香膩的肉味。


    而柳老師最愛吃茄子,每次點菜,她都不能沒有茄子。她喜歡茄子中的那種果粒一樣的口感,那是一種令她心裏直發癢的上癮的美味。


    媽媽邊吃邊開心地向柳老師談著最近寫作的事:“我的一本詩集又要出版了,那是寫末日愛情的詩。”


    但柳老師忽然打斷說:“你愛你的丈夫嗎?”


    媽媽一愣,不明白阿雅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愛吧。”媽媽說,接著加上了大多數中國女人都愛說的一句話,“為了孩子。”


    柳老師笑了笑,說:“我想帶你去見兩個人,我相信你有興趣。”


    見她神秘地笑了笑,媽媽就沒有再多問是誰。


    他們坐上電梯,來到15層,在一個客房門口停了下來。


    房間裏有笑聲,但聲音很模糊,聽不出是誰。


    柳老師很輕鬆地打開了門,就像門一直沒有從鎖好一樣。


    我的媽媽非常疑惑,對柳老師擅自闖入門裏的行為,很是責怪。


    但她被柳老師用力拉進房間內,走過外麵的會客廳,來到裏麵的臥室。


    媽媽立即被床上的一幕驚呆了,她看見:爸爸正和一個外國女人赤身躺在一起。


    爸爸更是被驚得麻木在那裏,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做什麽。


    “我們的日子走到頭了。”媽媽說。


    爸爸想說“請聽我解釋”之類的話,卻張了張嘴,實在因為羞愧而說不出來。


    【2】


    媽媽很快就知道了那女人是爸爸的戀人阿雅。


    其實,媽媽雖然憤怒和憋悶。


    但她並不在意,她一心隻是想馬上與爸爸脫離關係。


    地球毀滅的末日氣氛,給愛情和婚姻鋪上了一層悲壯的色彩。


    很多人不想要孩子,他們不想讓孩子和自己一樣遭受末日的壓抑。


    更多人想趁活著躺在自己愛的人懷裏,愛已經變得瘋狂。


    阿雅看出來媽媽是爸爸的妻子。


    但她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她異常漂亮,異常清瘦,藝術品一樣的臉,在煙霧中顯得更加迷人。


    媽媽深深震憾她的美,深深地自愧弗如。


    而阿雅卻和媽媽一樣,被這個東方女人被震撼了。


    這樣一個中國女人,簡直就是中國這次英文單詞的原意:瓷器。


    她是如此的雅致,眼睛如同黑葡萄一樣,於淡淡淚光中更顯得我見猶憐,如珍貴的陶瓷一樣,捧在手裏唯恐一不小心就碎了。


    女人總是比男人更能發現女人的美。


    兩個人都那麽的欲言又止,幾次互相想向對方說點什麽,都又嬌羞又嗔怒地迴避開了。


    【3】


    我媽媽本來想罵人,但話一張口卻很難變得粗魯。


    前一陣子抑鬱的時候,她不僅兇神惡煞,出言不遜,而且還多次向爸爸動手。


    現在,她又變成了淑女,變成了極其有修養的人。


    她覺得自己是詩人,是音樂家,是文明的女人,甚至看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個被窩裏,都不能讓她破口大罵。


    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想讓自己正常起來,好像此刻咆哮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但她就是難過或者憤恨不起來。


    她有點悵惘地想到:“我已經不愛他了。”


    【4】


    愛才會恨。


    這是愛的真理。


    媽媽不想讓自己就這麽輕易地放棄爸爸。畢竟還有我在。她不想讓兒子過著單親的生活。


    但是,她確實感覺自己對丈夫沒有感覺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同床了。


    她和丈夫在一起久了,竟然能夠漸漸生出厭惡。


    她厭惡他的加班,厭惡他的語調,厭惡他的表情,厭惡他的氣味,甚至厭惡他的再現。


    反而,在與許昌榮在一起的時候,她卻感覺到一些親切與甜蜜。


    這是愛嗎?媽媽不會承認的,但又揮之不去。那是一種異樣的快意,這快意並不陌生,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曾經這樣嗎?


    愛是易逝的。


    也許,昨天還海誓山盟,而今天卻形同陌路。這樣難道就表明兩個人前一天是逢場作戲嗎?也許是,也許不是。


    媽媽覺得自己並不下賤,相反,她認為自己還有愛的能力。


    很久以來,她認為自己已經沒有愛的能力了,認為自己不會再愛別人,或者接受別人的愛了。


    婚姻中不幸福的女人,又哪敢奢望追求另一個男人給予的幸福呢?


    【5】


    “男人為什麽總是貪得無厭?尤其是有一點權力的人?”


    我媽媽說,眼眼紅紅的。


    “你不要這樣,我們的感情早已經沒了,你不會沒有發現吧。”爸爸說,但他為自己的理由而羞愧。


    “我知道,我們已經不愛對方了,我們早晚要走向終結,但我卻又寧願沒有見到這一幕。”媽媽沒有哭,她有一種虛脫感,或者說是一種解脫之感。


    阿雅仍然在抽煙,她的手微微有點抖,她預感到什麽,她覺得自己發冷,但她望著煙霧飄向虛空。


    她是天文學家,她知道,這看似虛空的地方,卻隱藏著自大的人類看不見的空間,那兒很可能是一個文明程度高於人類幾個量級的世界。


    “你不知道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嗎?”柳老師幽幽地說。


    “但我認為,愛才是最好的春藥。”我媽媽說。


    “姐,他這麽傷你的心,你恨他嗎?”


    “當然恨。”我媽媽瞪著爸爸,爸爸仍然羞愧地低著頭。


    “那,讓我替你教訓教訓他吧。”


    柳老師聲音非常輕微,就像在我媽媽的耳邊說悄悄話。


    然後,她慢悠悠地走到我爸爸的麵前,用一隻手托起我爸爸的下巴。


    我爸爸沒有想到,


    淑女一樣的柳老師舉動這麽輕浮,


    他甚至忘記自己的行為,


    自己都沒有穿衣服。


    他異常惱怒,


    抬手想打開柳老師的手。


    但柳老師突然手腕一轉,


    隻聽哢嚓一聲,


    我爸爸甚至都沒有發出痛苦的叫聲,


    脖子就被她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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