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嗎?”華濃亦能察覺出秦英情緒上的不對。


    秦英輕輕撫了撫眼前人的秀發,歎息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好,你說。”華濃到唇邊那句“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說”,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而後,秦英將這短短幾天發生的事統統講了出來,華濃怔然,窗外花照影亦然。


    “所以你?”華濃已然明白秦英內心所想。


    “我要為我妹妹討一個公道,要為柳無言討一個公道,要為他討一個公道,我知道我不是屈侯琰的對手,但是我要為池笑魚爭取最大的贏麵,我要去盜封洪刀。”


    秦英毅然決然的話,聽得華濃徹底愣住了,望著她霎時蒼白了的麵頰,秦英一陣心疼,雙手擁住她道:“對不起,是我自私了……”


    華濃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可是心上卻有一股火焰愈燒愈烈,她亦緊緊擁住他道:“秦英,你隻需要明白一點,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


    聞言,秦英瞬間淚濕雙眼,他雙手捧著華濃的臉頰,鄭重道:“我一定會好好地迴來,一迴來,就來見你。”


    “好,你說的,一迴來就來見我。”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進秦英的指縫裏,華濃莞爾一笑道:“我等著你。”秦英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一狠心轉身出了廳門。


    “你要去哪裏?”剛出廳門,花照影的聲音傳來。


    秦英知道她全都聽到了,便也不再隱瞞,道:“太湖山莊。”


    “我和你一起去。”花照影說著,望了華濃一眼:“也好有個照應。”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秦英搖了搖頭道:“我此去並非相鬥,盜得刀,我便走,我輕裝簡行,速去速迴,人一多,怕反倒突生枝節。”


    花照影明白過來,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望著秦英大步而出的背影,心生歎息,自打她入蠱道後,她便知道那封洪斷山刀的力量究竟有多詭異,她倒不擔心秦英盜不出刀,隻是,盜出後,迴來的路上……


    花照影一迴首,見華濃一臉的不舍,她憤懣道:“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如果你告訴他,你懷了他的骨肉,他肯定就不會去了啊?!”


    “為什麽……”華濃出神喃喃:“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秦英啟程的當晚,月滿樓便收到了不速之客的來信,果不其然,上書屈侯琰邀薛摩前去太湖山莊,他說他在那裏等他,是時候將所有事情做個了結,池笑魚讀完反手就將信燒成了灰燼。


    秦英一到太湖附近,便收到了山莊陷阱的布局圖,在看到上麵是些什麽的時候,他的拳頭捏到咯吱作響,他無法想象,屈侯琰怎麽能將那人當作困獸一樣地去抓。


    當晚,他便讓內應以油浸各處陷阱,然後十數頭牛,尾拖柴草垛而灌油,火一點著,牛驚嚇亂竄,衝進山莊,狂奔亂踩。


    趁著前庭一陣慌亂之時,他潛入屈侯琰內室,封洪刀就置於枕榻旁,秦英二話不說拿起便要走,可是一觸到刀鞘,寒氣瞬間遍走全身經脈,他一哆嗦,又把刀丟在了床榻上。


    然幾乎隻是一眨眼的間隙,秦英重新拿起封洪刀,縛於背後,躍窗飛身而出,在他飛出山莊的同時,一聲尖銳哨響,直衝雲霄。


    秦英明白,定然是張旦的人已然是識破前庭乃是調虎離山之計,他躍馬疾行,而身後馬蹄之聲已然傳來。


    這太湖山莊外,視野開闊,但隻要過了這一段,他便可輕功隱匿進樹林,與其周旋,秦英倒也不慌,哪怕追兵就在身後,他亦有把握甩掉他們。


    正如此想,忽然前方一襲白衣,如鬼魅一般立在那裏,秦英凝眸見他已然開始抬手運氣,絲毫沒有避讓開來的意思,待得近了,氣息激蕩間,馬突然急停刹蹄,秦英緊握馬韁,馬嘶鳴著高高抬起了前蹄,秦英被逼停了。


    屈侯琰周身氣息寒冽,這樣的內功修為讓秦英大為震驚,彼時他隻有一個想法,他一定要把封洪刀帶走。


    “他讓你來偷刀的?”屈侯琰先開了口,聲音悶沉,在這濃重夜色裏更顯沙啞。


    “這重要嗎?”


    秦英的冷漠既沒有激怒他,也沒有挫傷他,他語氣如常繼續問道:“他……有說什麽嗎?”


    “事情走到如今地步,你希望他說什麽?”秦英揮手一擲將一卷羊皮丟到了屈侯琰懷裏:“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像這樣捉你的親弟弟,你還希望他說什麽?不計前嫌嗎?既往不咎嗎?屈侯琰,你不要讓人太惡心了!”


    屈侯琰垂了眸,他靜靜看著上麵所畫所繪,月色明晃,照在他臉上,但也照不出更多的情緒,身後嘈雜的馬蹄聲漸近,秦英迴頭一看,張旦、何信、燕群帶著一眾人追了過來。


    秦英長籲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刀我也是帶不走了,那就這樣吧,就在這裏做個了結吧,我秦英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殺一雙是一雙!”


    張旦剛嘴角微翹,便聽得屈侯琰道:“你走吧。”


    “我不會留下刀自己走的。”秦英急了。


    “那你就帶著封洪刀一起走吧。”屈侯琰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不要把刀背在你身上,寒魄之力會凍傷你經脈的。”


    “教主?!”眾人紛紛出聲規勸:“封洪刀乃當世神兵,不能讓他把刀帶走!”


    屈侯琰垂首沉默了一瞬,見秦英一動不動,他倏而怒道:“趕緊滾!否則我改變了主意,你插翅也難飛!”


    秦英迴過神來,一甩馬韁,馬疾衝而去。


    張旦走到屈侯琰身前,見他麵色頹敗,擔憂道:“你還好嗎?”


    “沒事!”屈侯琰長吐了一口氣:“迴山莊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張旦說著,眼神卻向燕群示意,燕群眉梢一抖,明白過來,兀自隱了下去。


    屈侯琰似乎真的很疲累,迴到太湖山莊,也不過問前庭焦土狼藉,進了自己房間倒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待張旦出來,何信疑惑道:“你若讓燕群去奪刀,這帶的人也忒少了,未必能奪下來。”


    “燕群不是去奪刀。”


    何信眸子圓睜:“那你讓他去幹嗎?!”


    張旦笑笑:“往年冬天我都腿疼難耐,今年倒是爽利了不少,叫上兄弟們,既然送上門了,那就院子裏搭起篝火,烤牛肉吃吧。”


    秦英負刀疾行了一陣,漸漸感覺血凝不順,他下了馬來,卸了刀,開始調息運氣,秦英心上暗歎,不虧為當世神兵,確非人力所能駕馭。


    脈絡氣息稍稍流暢後,秦英起身想把刀捆在馬背上,可刀鞘才剛接觸馬背,馬便焦躁嘶鳴,四下亂躲,極不配合。


    “狗子不慌!不慌!不背不背,咱不背!”秦英連聲安慰,狗剩才稍稍安靜下來。


    秦英明白過來,他尚有內力護體,寒氣都能侵入經脈,又何論一匹馬呢?


    “唉!”秦英歎了口氣,摸著馬鬃和狗剩有商有量道:“那狗剩,我們隻能繞道去附近城鎮,尋一鐵匣把它給裝了,委屈你再多跑點路了。”


    狗剩踏了踏蹄子,似是同意了,也許它覺得隻要不要讓它再背這寒冰,怎麽都成吧。


    秦英剛準備上馬,忽聞有馬蹄聲而至,他蹙眉遠望,隻見黑袍招展,燕群飛身一踏馬背直直襲來,兩人交手,燕群每一下都直奪秦英手中封洪刀,秦英格擋開來,疑道:“你要奪刀?”


    “教主後悔了,命屬下等人前來討刀。”燕群朝著秦英伸手道:“秦護法,我等無意和你動手,這刀你也用不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了在下,我好迴去複命。”


    “屈侯琰這廝真是……”秦英眸露憤慨,但現在不是相較之時,他一旋身將封洪刀重新縛於身後,兩下逼開燕群,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燕總領,那現在?”


    燕群嘴角一彎,道:“一直追,追到揚州。”


    在馬踏聲中,漸漸天光乍亮,雲層甚厚,看不到太陽,今年冬天不僅來得格外的早,亦來得格外得冷,一夜已過,燕群一行人還在窮追不舍。


    秦英的意識開始有些渙散,風聲,馬踏之聲似乎漸漸剝離在另外一個空間,有羽毛拂麵,秦英艱難地睜開眼眸,大雪已至。


    秦英突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大雪時,他們在射月壇又蹦又跳,高興到忘乎所以,柳無言在一旁堆雪人,他和屈侯琰打雪仗,打不過,於是他就叫來了涉風幫忙,雙拳難敵四手,屈侯琰打不贏,氣得一屁股坐在雪地裏哇哇大哭。


    彼時,你我皆年幼。


    氣息已經開始無法在筋脈裏正常流轉,所有的動作都開始變得機械,全憑意誌支撐,秦英幽幽歎了口氣。


    燕群他們將馬速控製得很好,永遠將要追上,卻又並未追上,這使得秦英不敢有一刻的鬆懈,他分不出神,運氣調理內息。


    “燕總領,他背上結冰了。”


    燕群自然也看得到,長途奔走,剛開始有汗溢出,遇封洪刀寒氣,凝結成冰。


    燕群眯了眯眼,寒冷的天氣,讓他這麽微小的動作做起來都分外僵硬,他四指一彎拉停了馬韁。


    “唿——”燕群長長地出了口氣,霧氣白茫茫又隨風四散。


    “燕總領,還沒到揚州地界呢。”


    燕群停了馬,其他眾人也皆停了馬,他搖著頭:“不追了,不追了,離揚州地界也不過十裏路了。”


    燕群並沒有折返,他就站在原地,靜靜看著秦英還在奔馳的背影,一路上,他其實可以隨時停下來,丟了刀,以他之能,他們也奈何不了他,又何必……


    “在其位,謀其職,各為其主,立場自然各不相同,但是……他秦英是條漢子……”雪還在下,似乎還越下越大了,燕群仰頭望天長歎:“唉,難怪旦哥讓我來,換作何信,估計追一半路,他就不追了。”


    燕群抬手,雪花紛紛落到他手上,輕輕碾展,又消逝不見,他迴馬望了一眼隨他一路奔襲,凍得鼻頭紅紅的部下,道:“兄弟們,前麵有家酒肆,走,我請大家喝酒吃肉!”


    眾人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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