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摩躺在茅草頂上,以臂作枕,心想還好池山海這屋頂修得夠結實,今夜月高掛正中,圓如玉盤,澄光如練,薛摩感歎道:“還不錯,趕上月圓。”


    “你喜月圓?”


    “唔……”薛摩沉思了一瞬:“說不上喜,隻是月缺永遠多過月圓,所以,月圓時,才顯得彌足珍貴。”


    “你們景教是不是以月為圖騰啊,我看你們衣飾上,建築上多有月相?”


    薛摩笑笑:“我不信這些,所以從未深究過。”


    “我是覺得你倒還真挺像它,溫潤如玉,照徹萬古長夜。”


    “嗬嗬嗬嗬……”薛摩沉沉笑出聲來:“我是聽人說過月乃錯亂癲狂之相,怎地到你這裏便是照徹萬古長夜了。”


    “可它就是啊,你看,高懸青天,不蒙俗塵。”池笑魚抬手指月,忽地手指旁她看到了一顆忽閃忽閃的星星,它緊緊倚著月亮,光芒跳動,交相輝映,池笑魚喜道:“那我願當那顆星星!”


    薛摩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搖搖頭道:“不好,隔太遠了。”


    “可是,永遠都在那裏。”


    聽著池笑魚雀躍的聲音,薛摩無聲笑了笑,他調轉了話題:“你四叔是不是待你很好?”


    池笑魚開心道:“不是待我好,是我和我四叔很談得來,你知道嗎,他像我半個媽媽。”


    這比喻聽得薛摩吭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吧,既如此以後他隻要不把我給氣傷了,我都讓著他。”


    池笑魚也笑:“那他以後怕是沒機會氣你了,你不是要去安西麽,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他想氣你都氣不著了。”


    “你要隨我去安西?”薛摩直起了身,神色正經了起來。


    “難道你又要丟下我,自己一走了之麽?”池笑魚那眼眸,說紅就紅。


    薛摩搖了搖頭,語氣肯定:“我不去安西了。”


    池笑魚愣了一瞬,訥訥道:“為什麽?”


    薛摩沒有迴話,若是隻有他自己,他哪裏去不得,管它漠北還是安西,他都不懼,可是如若還有池笑魚,光是想想,薛摩竟然會生出幾分後怕。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怕,我願意和你一起去。”


    薛摩輕輕撫了撫池笑魚的臉頰:“你還有那麽多親人在這裏,若是隨我去,便是就此遠離故土,遠離家鄉了。”


    “可世事兩難全,總要有人犧牲的。”


    “可為什麽非是要你犧牲呢?”


    池笑魚定住了,直到薛摩堅定地說他就留在中原了,她都沒能緩過神來,薛摩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裏傻氣的。”


    池笑魚再也忍不住了,撲到薛摩懷裏,哭成了小淚人,其實不能去安西,薛摩也覺著遺憾,可就如池笑魚所說的,世事難兩全。


    薛摩拍著池笑魚的背,調皮道:“那你以後可不能合著你四叔來欺負我。”


    池笑魚還在哭,上氣不接下氣地咕噥道:“幫你幫你!我都幫你!”


    薛摩抬頭望了一眼池笑魚指的那星月,隻覺長夜溫柔,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後來在那強敵環伺的征戰歲月裏,這輪星月伴了他十六年。


    第二日,池笑魚是從床上醒來的,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都記不得後來是怎麽睡到床上來的,她模糊記得自己哭累了,就倚著薛摩的肩頭睡著了,她連忙看枕邊,枕邊已經沒有人了。


    “唉,我還指望你給我煮碗魚湯呢,結果日上三竿了,還在打唿。”薛摩彎腰趴在窗欄邊,眉眼帶笑,語氣帶嘲。


    “我……我……”池笑魚紅著臉略有窘意,半天沒說出句整話來。


    薛摩笑道:“快去河邊梳洗一下,我魚湯都給你煮好了,趕緊來喝。”


    池笑魚幹瞪著眼,點頭如搗蒜。


    等池笑魚打點好時,薛摩端了碗魚湯遞給了她,池笑魚急忙道:“等晚上,等晚上我給你煮。”


    “那我就等著嘍。”薛摩說完就品了一口手裏的魚湯,直咂嘴道:“哎呀,我煮的可真好喝!”


    池笑魚還以為他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結果一喝還真是不錯,兩人愣是把魚湯喝了個精光。


    喝完後,薛摩瞥見一旁的柿子樹,他好奇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麽個地方,怎麽能生柿子樹呢?!”


    池笑魚也瞅了一眼:“結了果子呢嘞!”


    “我去打幾個下來。”薛摩說完就行動,打了兩個下來,這柿子是硬的,他拿起太陰流光匕就開始削,削了一塊他先遞給了池笑魚,見池笑魚放進嘴裏嚼了起來,他問道:“甜嗎?”


    “甜……”池笑魚麵無表情說道。


    薛摩眉一挑就開始使壞,他問道:“那有比陽春白雪那人給你剝的甜嗎?”


    “薛摩,你這人怎麽這麽……”池笑魚無奈苦笑,她都不好形容。


    “我怎麽了嘛?!”薛摩嘴角一墜,不高興了,有些賭氣的樣子。


    見這般,池笑魚笑眯眯連哄帶騙道:“甜~全天下的荔枝加起來都沒有你給我吃的甜~”


    薛摩得意地高揚著下巴,池笑魚瞬間就聯想到了她莊子後湖裏那些趾高氣揚的漂亮天鵝,他道:“嘴那麽甜,我看出來了,我削的柿子真的很甜!”


    薛摩說著也給自己削了一塊,吃都不安分,高高拋起又探頭張嘴去接,接到了還得意地朝著池笑魚炫耀,忽然薛摩的神情一僵,池笑魚望著他笑而不語。


    薛摩又再嚼了兩下,瞬間五官擠在了一起,他一撇頭連忙吐在了一邊,又急急迴身去捏池笑魚的臉:“那麽苦,你快吐出來!”


    池笑魚還是在笑:“我咽下去了欸。”


    “啊……”薛摩呆住了,心裏直道真是人才,這麽苦的東西,怎麽下咽的?!


    正要說話,突然高空一陣驚響,有煙花竄天,薛摩站了起來,舉目眺望,神色正經道:“你四叔帶人來救我們了。”


    池笑魚突然舍不得這坐進觀天的一方淨土,是簡陋了些,也不甚方便,可是……池笑魚望了薛摩一眼……


    薛摩抬手揉了揉池笑魚的頭發,笑道:“總要出去的,還真想在這裏呆一輩子啊?”


    池笑魚笑著短籲了一口氣,是啊,總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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