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隻要她一說出去,那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自己的親哥哥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他們兄弟倆必然兵戈相向,難道要薛摩再手刃自己唯一的血親嗎?


    光是粗略一想,李蔻青就一陣膽寒。


    她一步一步又重新退迴到桌前,她不能這麽做,她不能讓他知道,原來深淵之下,還有另一個深淵,叫她於心何忍……


    李蔻青深唿吸了兩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把紙箋小心翼翼地收藏好,到這一刻,她突然分外想他,李蔻青出了房間,她不管不顧地朝著玉階院跑去。


    玉階院正廳裏,夜行門的人都在,薛摩在和他們議事,廳兩側都坐滿了人,薛摩高坐堂上,垂眸專心致誌地看著手裏的卷軸,忽覺一陣風卷了進來,他尚還懶得抬眸去看,那陣風便直撲他懷裏,塞了個滿懷。


    眼下一片櫻粉,鼻尖一縷淡香,薛摩怔怔。


    “李蔻青!這大庭廣眾的……”話還沒說完,薛摩便覺察到了異常,李蔻青抱他抱得非常堅決,以前,因為怕他厭惡,所以每每有身體接觸,李蔻青都試探得十分小心翼翼,眼下這樣,有些反常。


    廳裏窸窸窣窣起來,眾人望上來的眼神,有些玩味。


    赫虎性子直爽,嘿嘿地直笑,望著鬼骨道:“老大,等我迴西都了,我也要討房媳婦!”


    話一出,滿堂哄笑,鬼骨搖搖頭,剮了他一眼。


    “怎麽了?”薛摩的聲音在李蔻青耳邊響了起來,因為覺察到她在抖,是以他的聲音十分溫柔,溫柔到李蔻青憋了一路的淚水,潸然決堤。


    她的夫君,從來都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啊,可是,為什麽,這麽好的人卻是偏偏……


    頸後是涼涼的濕意,薛摩甚至都能感覺到有淚水順著他頸部的皮膚,蜿蜒向下,纏綿清涼。


    怎麽哭成這樣?


    薛摩望了一眼廳內眾人:“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們都先忙去吧。”


    鬼骨和柳無言對望了一眼,兩人有些意外,但還是齊齊起身,帶著眾人退了出去。


    薛摩輕輕拍了拍李蔻青的背:“現在廳裏沒有人了,你和我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


    “李蔻青!”薛摩本也不多的耐心,被磨了個幹幹淨淨,他兩手按著李蔻青的肩頭,把她給扳正:“你知道我在談正事嗎,你這麽沒頭沒腦地衝進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天大的事情,結果,你就給我說個沒有?!”


    是有天大的事啊,可我要怎麽說呢……李蔻青一垂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往下墜。


    薛摩望著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有預感,她是有什麽事情的,隻是她不願說出來。


    “行了行了,你不說也就算了,不許再哭了,搞得我手下的人以為我怎麽欺負了你似的。”薛摩將就著用袖子替李蔻青拭了淚。


    李蔻青抽泣:“我好像真的做了件錯事,我好像真的不應該把你從隴右找迴來……”


    薛摩懵了,他瞪大了雙眼:“李蔻青!都過了三年了!你現在才醒悟過來,你嫁給我嫁錯了?!這難道不是成親當晚,就應該領悟的事情嗎?”


    “我嫁給你才沒有嫁錯!”李蔻青強嘴:“我指的不是成親!”


    薛摩眉毛高挑了起來,下頦微抬,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隻是覺得要是我沒有找到你,你現在自由自在的,那該多好……”李蔻青說著,麵上難掩悲戚。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薛摩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和你也無甚關係,你不找到我,我哥也會傾盡所有找到我的。”


    “你哥哥和你……”李蔻青故意引了個頭,她想聽聽薛摩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幾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實,我應該多為他想想的,我哥……”薛摩似是想到了什麽,他怔愣了一會,眼眶有些發紅:“我和秦颯也好,我和池笑魚也好,我在想的,永遠都是逃避,我想著也許躲過一時,興許便是一世了。”


    “誒~”薛摩短歎了一聲:“可我為什麽要躲他呢,他在這世上,隻有我一個親人了,他確實心有頑疾,可是,我都不幫他,還有誰能幫得了他呢?”


    薛摩站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笑得分外灑脫:“所以,我不逃避了,和你成親當晚我就想好了,我不逃避了,任這天,刮再大的風,下再大的雪,我薛摩,也無所畏懼!”


    李蔻青抬頭望著他,從前,她覺得他俊美無儔,智勇無雙,她喜歡,她迷戀,她見過長安巍峨宮宇,見過洛陽花紅柳綠,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此刻,讓她目眩神迷。


    她覺得他,鍍了一層金光。


    可想到屈侯琰的所作所為,李蔻青黯然神傷:“可是,如果,他不值得呢?”


    “他不值得?”薛摩迴過身垂眸望著李蔻青,眼神疑惑:“什麽意思?”


    “嘿!”薛摩還沒得到答案,李蔻青就突兀地跳了起來,調轉了話題:“夫君,我長得好看還是池笑魚長得好看?”


    薛摩愣了一瞬,她這思維跳躍的,他有些跟不上,他隨口迴她:“皮囊重要麽?”


    “重要啊!”李蔻青抱臂,臉頰鼓鼓的,似乎有些不服氣地瞅著他:“你會喜歡池笑魚,不正是因為她和秦颯神似麽?”


    薛摩被李蔻青的直白給驚到了,繼而眉開眼笑地望著她,她倆就是不一樣,比如李蔻青可以口無遮攔地提起秦颯,池笑魚不會,再比如李蔻青會對他設計用謀,池笑魚也不會。


    “唉——”李蔻青歎了口氣:“我有時在想,如果我也和秦颯神似,慢慢地,你是不是也能喜歡我?”


    “這樣的喜歡要來有什麽意思?”


    “隻要你喜歡就有意思!”


    薛摩懵了一下,最後笑著用手指戳她腦門,笑她:“傻子!”


    再後來,薛摩也沒有去問李蔻青的不值得,究竟指的是什麽,他想當然的以為,是說屈侯琰縱容張旦在江淮做的那些事情,他自然想不到事關秦颯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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