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行看著已成甕中之鱉的薛摩,笑著咂了下嘴道:“薛摩,抓你遠比我想象中要來的輕巧,要是早知道你才是那個關鍵人物,那我也不用費那麽大勁去對付秦英和鬼骨了。”


    “你為什麽會在聚義山莊?”薛摩雖然知道這是陷阱,但直接就對上沈天行了,還是在意料之外的。


    沈天行皺了下眉,似是有些不滿,道:“你並不如外界所傳言的那麽聰明啊,當年景教是因為什麽成為眾矢之的的,我出現在這裏,這真的很難猜麽?”


    薛摩身形一愣,當初景教被滅門的起因,便是武林盟主池嘯海的意外身亡,外界都傳言是景教謀害了池嘯海。


    “十多年前你和聚義山莊的奸細便勾結在一起了?”薛摩詫然明白過來,急切道:“誰?究竟是誰?池三爺?池五爺?四大護衛?”


    “別說勾結那麽難聽的詞,這叫共謀盛世!”沈天行眼珠狡黠一轉,道:“你別忘了還有一個池四爺呢,他隻是失蹤了,可不是死了!”


    “你什麽意思?!”若說之前還有點頭緒,沈天行這話一出,薛摩的腦海徹底沼霧升騰,混混沌沌了。


    沈天行邊踱步邊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聲敞亮,卻是陰森地叫人毛骨悚然,沈天行自然不會迴答薛摩的問題,他冷冷睇視著他道:“說吧,你是屈侯琰什麽人?你究竟是景教什麽人?你說,說了我就放過你。”


    “嗬嗬……”薛摩也笑了出來,道:“我看起來很像三歲小兒嗎,你這麽誆我?”


    薛摩一改臉色,深唿了一口氣,慷慨道:“讓你手下拉網吧!死在這裏,我薛摩認了!”


    “死在這裏?不不不,不會的,雖然到最後也還是要死!”沈天行咬牙切齒道:“我會卸你一條胳膊、兩條胳膊、一條腿、兩條腿,你是策劃這整件事情的主心骨,我就不信屈侯琰,他不來救你?!”


    薛摩雙拳握得死緊,他壓著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和一些,他說:“屈侯琰不會來救我的。”


    沈天行一臉你在放屁的表情,冷冷道:“是麽?那麽,我們拭目以待吧。”


    薛摩一時間萬念俱灰,不是擔心他一條胳膊,一條腿,而是知道屈侯琰一定會來救他,而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景教的冤屈和罵名,萬餘人的性命和十數年的盤算,因這一網全數付之一炬……


    我斷不會成為要挾屈侯琰的籌碼的,不就一死麽?這個念頭和秦颯的麵容在腦海中交替閃現,那麽,若是我死了,秦颯要怎麽辦?


    薛摩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悲傷和害怕,他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抿著唇,眼睛晶亮,似是下一瞬便會毫無顧忌地哭出來一樣。


    一陣風起,“呲啦”一聲,薛摩隻覺背上一鬆,金絲環鎖網破了?!這念頭一起,他立刻翻身而出,手一甩,五顆石頭幾乎同時朝著五個方向快速飛去,那四個黑衣人連同沈天行一起,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穴點的尚還成功,薛摩暗舒了一口氣,連忙迴身便見池滄海持著匕首站在他身後。


    “池莊主!”薛摩驚唿出聲,因為池滄海整個人透著一股詭異的青色,汗水順著額頭上滑了下來,他大口喘著氣,似是劃開金絲環鎖網就已經耗盡了他畢生的力氣。


    池滄海突然麵露驚駭之色,吼道:“快走!”薛摩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掌推了老遠,迴身一看,池滄海和沈天行已然纏鬥在一塊了。


    沈天行想朝薛摩這邊來,池滄海費力抵抗,眼看很快就要攔不住了,池滄海餘出口氣,大吼道:“快走!笑魚,我就交給你了!”


    薛摩見此場麵,一咬牙,沒有再做停留,旋身翻窗而出。


    被池滄海在中間格擋,沈天行見薛摩就這麽逃走了,霎時麵色鐵青,看著池滄海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話畢,沈天行一掌擊在池滄海的胸口,池滄海那原本青黃如土的麵色瞬間泛上了詭異的暗紅,全身經脈猶如有火蛇在行進,一觸而燎原,腑髒似是都在嗞嗞作響,內力一點一點消逝殆盡,池滄海唇瓣囁唲,想說什麽,但終究什麽都沒能說出來,便仰麵轟然倒下,再無生氣。


    門外嘈雜之聲越來越盛,自然是剛才動靜太大,把聚義山莊的人全引來了,沈天行看著地上池滄海的屍體,極不甘心地歎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一陣疾行後便解了四個黑衣人的穴道,使了個眼神,一行人便從屋頂魚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薛摩隱在門外的榕樹上,直至聚義山莊的人進了靜室他才旋身而下,甫一落地,一陣陣驚唿聲便從靜室裏傳了出來……


    “莊主!”


    “池莊主!”


    池笑魚衝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池滄海扶起來,可他的腦袋垂得厲害,池笑魚急道:“大伯!大伯……大伯你怎麽了?你快醒醒……”


    顧子赫整個人都怔愣住了,他就在池笑魚身邊,池笑魚也許看不出來,可顧子赫知道池滄海已經沒有一絲氣息可言了,他連忙抬首四顧,然並未見到薛摩的身影……


    他人呢?


    池笑魚一臉緊張,抬頭看著他三叔道:“三叔,大伯這是怎麽了?”


    “五弟?”池三爺麵色愴然,看向池五爺,語氣征詢,大概就等池五爺一句話來佐證他的想法。


    池五爺伸手一搭脈,臉色煞白,不禁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每個人都似打啞謎一樣,池笑魚心頭一陣煩躁,急道:“怎麽了?這究竟是怎麽了?你們倒是說話啊!”


    在場的人麵麵相覷,好像每個人都不忍心說出這個事實,池五爺長籲了口氣,蹲下身看著池笑魚道:“笑魚,你大伯已經走了。”


    “怎麽可能,他身體還很熱乎……”池笑魚的話語戛然而止,笑容還僵在嘴邊,她似是想到了什麽,緩緩抬起手去探池滄海的鼻息……


    少頃,大顆大顆的淚滴重重砸下,仿佛身中詛咒一般,一次又一次從未被放過,少不更事時,父親中毒而亡,她看到的是滿眼的素衣和漆黑的棺槨,緊接著母親撒手人寰,她抓著她冰涼的手,怎麽捂都捂不暖,大人說,死人都是冰涼的,她故作乖巧聽進去了,可為什麽現在大伯明明是熱乎的,他們還是要說他死了呢?


    “憑什麽啊?”池笑魚低喃,她想不明白,是因為她不哭不鬧所以這樣的事就要接二連三地發生在她身上嗎?憑什麽啊?


    “大伯,你醒過來!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池笑魚哽咽的聲音裏,竟隱隱帶著某種控訴,她開始使勁地搖池滄海:“醒過來!大伯你醒過來!”


    顧子赫連忙上前扶著池笑魚道:“笑魚別這樣,你這樣你大伯怎能安心啊……”


    池笑魚淚眼婆娑地看了顧子赫一眼,仿佛終是明白過來,抱著池滄海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大伯不要走……我還沒有當麵給你說對不起,你還沒有原諒我呢,不要走……你起來罰我啊,我會聽你的話了……不要走……咳咳……你說過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女兒了,你會護我一輩子的,你起來啊……”


    “咳咳……”池笑魚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她的病本就來勢洶洶,突逢變故,便更是火上澆油了。


    薛摩立在門口,他聽見池笑魚咳得歇斯底裏,好似是要把心肝都一並咳出來一樣,他緊緊地抿著唇,眼眶漸漸紅透……


    懷裏身體的溫度讓池笑魚稍微迴過了一分神,她抬頭看向她的叔叔們:“我大伯死於什麽?”


    都是武林中人,混跡江湖多年,池滄海的死狀一眼看上去便也能猜個七八,隻是現在,一屋子的人全數緘默了。


    “你們倒是說話啊!”池笑魚吼了出來。


    “怕是……焱火掌……”有人小聲說道。


    池笑魚瞪大了雙眼看著她的兩位叔叔,隻見二人緊蹙著眉頭,雖沒有說話可迴望她的眼神也差不多算是默認了。


    “焱火掌……是薛摩啊……”


    “是薛摩嗎?”


    “報仇!”


    “對!找他報仇!”


    靜室內大家交頭接耳,漸漸議聲沸沸,有人提出要去月滿樓,剛有點動靜,突然門口一聲驚唿:“薛摩!”


    眾人齊齊迴身看去,隻見薛摩就佇立在靜室門口,墨衣墨發,麵容森森然……


    一時間,刀劍出鞘聲次第而起,薛摩掃了一眼堂內,一拉衣擺,提步而入,眾人雖是都提了兵器,可還是給他讓了條路。


    池三爺打量了他一陣,疑惑道:“薛摩,你為何會穿著夜行衣?”


    “是啊!他深夜造訪,還穿著夜行衣!”


    “一定是他殺了莊主。”


    薛摩沒有迴話,他徑直走到了池滄海的麵前,隻一眼便知必是心脈俱斷,五髒俱焚!


    “咚”地一聲,薛摩直直地跪了下去,他駭然,沈天行不僅用屍蠱練成了腐骨掌,還用火蠱練成了炎火掌,這般深厚的內力,就是兩個他加起來也未必是對手啊……如若不是池滄海替他擋住沈天行,此刻死在這裏的人,必然是他。


    欠什麽不好,欠一條命!薛摩緊緊咬著牙關,唇角弧度自嘲,他狠狠歎了口氣,雙手杵地重重磕了個頭道:“薛摩定不負池莊主臨終所托!”


    “這演的什麽貓哭耗子假慈悲!”池五爺憤然指著薛摩道:“給我拿下!”


    冷箭和疾刀剛領命上前,顧子赫立馬攔住道:“先等等,五叔,事情還沒弄清楚,今夜是我讓薛摩來的,靜室有異,是我請他幫忙調查一番。”


    池五爺一臉錯愕:“那……那我大哥怎麽會死於焱火掌呢?!”


    是啊……顧子赫無奈地歎了口氣,蹲下身看著薛摩道:“這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趕緊和大家說說。”


    薛摩怔愣地望著顧子赫,他終於深刻體會了一遍什麽叫有口難言,倏爾他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聲那般單薄,吐息間盡是無可奈何。


    “我沒什麽好說的。”薛摩的話輕飄飄地蕩在空中,眾人的神情卻是越發憤怒了。


    “直接拿下!”兩位叔叔幾近異口同聲道。


    “等等!”池笑魚連忙起身,她看向薛摩,兩人四目相對,就這麽望著彼此,池笑魚慘白的臉上滿是淚水,楚楚切切,可她出口的話語卻是分外堅定。


    她說,“是你殺了我大伯嗎?”


    薛摩不躲不避,直視那雙粲粲眸子,斬釘截鐵:“不是我。”


    池笑魚癟了下嘴,轉身望向眾人,大聲道:“放他走!”


    話雖說出去了,可在場的人聽不聽那可另當別論了,至少現在眾人的眼神交遞,就傳遞給了池笑魚這個信息。


    池笑魚二話不說,迴身就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手執著匕首指向眾人,一手抓著薛摩便往外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至他倆走到門口好似才反應過來,“池大小姐!”有人唿喝道。


    池笑魚一迴身直接把薛摩拉在了身後,她用匕首指著堂內的人,堅忍道:“他說不是他殺的,我便信他。”


    薛摩垂眸看著眼前嬌小的女子,她一點武功都不會,卻把他護在身後,這個看上去不合邏輯到有點好笑的事實,讓薛摩有些出神,以至於他是怎麽被池笑魚拽著跑出靜室的,他全都雲裏霧裏了。


    然而沒跑幾步,池笑魚遽然停下,一大口鮮血猝不及防地噴了出來,手上一鬆,薛摩連忙攬住直往下滑的人兒,池笑魚抬眸望著薛摩連一個字都還來不及說,就徹底暈過去了。


    薛摩迴身看了眼追出來的人,他二話不說背起池笑魚起身一躍便直接翻出了聚義山莊的圍牆。


    “這可如何是好?!”池三爺看著薛摩走的方向,緊蹙著眉頭,他不像是在問誰,反倒像在自問。


    “兩位叔叔,今夜的事確實有異,請給晚輩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弄清楚原委,帶著笑魚迴來的。”顧子赫站了出來,語氣懇切,隻不過說完他也沒等池家人迴話,就火急火燎地朝著月滿樓的方向去了,隻剩下池三爺和池五爺麵麵相覷,來應付這倉促不由人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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