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提步而入,奔入沈放的懷中,嗔道:“夫君怎麽能不叫醒我?”


    沈放撫摸著琴瑟的頭發,笑笑道:“誰讓你身體不爭氣,在這個關頭生病?”


    “我不打緊的。”琴瑟揚起小臉鄭重道。


    “你現在這身體,若是去了山上迴來定是要大病一場的。”沈放長歎了一口氣:“去了的終歸是去了,還活著的終歸還活著。”


    “那等我好了,我再陪你去。”


    “好。”


    得了沈放的首肯,琴瑟才展了顏,垂了眸才發現桌上擺著一副畫,畫上並肩立著兩人,麵容神情幾近一模一樣,除卻衣著裝飾略有不同。


    “這便是父親嗎?”琴瑟凝視著畫,好奇道:“可為何要畫兩遍呢?”


    沈放眸光一凜:“你覺得……這是一個人?”


    “難道不是嗎?”琴瑟瞪大了雙眼看著沈放。


    沈放定定地看著麵前的畫,眼瞳裏風雲突變,他道:“他們是雙生子,我的父親沈放,沈揚清的父親,沈天行。”


    琴瑟怔怔地看著沈放,他說得平淡,可聽上去,琴瑟竟覺,字字切齒。


    兩人正準備出房間時,剛走到書房門口,沈放一垂眸,道:“薛摩現下就在山莊,你要去見見他麽?”


    “薛老板?”琴瑟有些驚訝,沈放的喉嚨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琴瑟止了步,道:“薛老板來洛陽,那你們必然是有要事相商,我一介婦人,去了也多有不便,就不去了。”


    “我迴後院去了。”琴瑟仰起臉,陽光一照,眸子晶亮,沈放看著突然就有些難過,卻還是翹起嘴角,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說了句好。


    待琴瑟走後,王起湊上前來,沈放問道:“薛摩現下人在哪?”


    “君來客棧。”王起道。


    沈放眉心緊絞,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備馬!”


    後院廊下,琴瑟走著似是想到了什麽就止了步,看著阿真道:“薛老板難得來次山莊,你讓下麵人多備一些瓜果。”


    “薛老板?”阿真詫異道:“薛摩?”


    琴瑟點點頭道:“對呀。”


    這下阿真更懵了,疑道:“薛摩……沒有來山莊啊……”


    琴瑟瞪著漂亮的眸子看著阿真,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過來,不禁氣急,忿忿道:“沈放!”


    阿真被嚇了一跳,忙道:“夫人這是怎麽了?”


    琴瑟垂眸看著地麵,忽然就想通了,嘴角一翹,搖著頭,嘴裏念叨:“夫君,真是個呆子!”


    君來客棧裏,薛摩老神在在地靠在長椅上,他看著沈放,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定然會來找我的。”


    沈放麵容肅靜,眼光陰沉,他緊緊盯著眼前的人,不緊不慢道:“你在墓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究竟知道些什麽?”


    “我以為我在墓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薛摩頓了頓道:“沈執事……祭了六年的假墓。”


    “信口雌黃!”沈放一甩他的黑袍,開始在堂內踱起步來,可目光卻是死死地釘在了薛摩身上,他冷嗤了一聲:“我曾就和你說過,此間種種,不是大義就是大奸,看來薛老板實屬後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薛摩打得什麽主意,這個關頭想分裂靈山派,算盤未免也打得太響了!”


    “分裂靈山派?”薛摩乍然仰頭長笑了開來:“哈哈哈哈,看來你自己也知道五月初六是沈天行的祭日呐。”


    沈放睇目道:“沈老掌門的祭日,我自爛熟於心。”


    笑容從薛摩的臉上漸漸隱去,他緩緩站起身,負手立於沈放身前,眼神陰鷙,一字一字咬牙道:“那你應當知道,沈天行和沈厲本就是雙生,兩人麵貌幾近一模一樣,沈天行一招金蟬脫殼,瞞天過海,誆了天下人!”


    一黑一紅就這麽爭鋒相對地立於堂中,沒過招沒過式,可這堂裏的氣息卻是攪動翻騰,似是一眨眼便要一觸即發,不掀了頂,不拆了梁,誓不罷休!


    沈放緊緊地盯著薛摩的眼,壓低了嗓道:“你滿口胡謅!”


    “我胡謅?!”薛摩挑了挑眉,滿臉不屑,他沉聲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憑什麽你父親沈厲就要讓著沈天行,憑什麽你沈放就要讓著他沈揚清?!沈放!你父親早死了,當年交代你的人,是沈天行!”


    沈放往後踉蹌了幾步,幸是扶住了桌,不然恐是要跌了下去,他愣愣地看著薛摩,那雙看過世間百態的眼在這一刻,竟然驚慌失措。


    薛摩依舊不依不饒,逼視著沈放的眼,道:“在你十六歲時,你父親就已經死了,沈天行也是能耐,讓你認賊作父兩載,你竟一丁點兒都沒有發覺。”


    “認賊作父?”沈放杵在桌邊的手,骨節開始發白。


    “沒錯,認賊作父!”薛摩挑了挑眉道:“試問,除了他的親哥哥沈天行,還有誰,有此能耐,不聲不響地殺了沈厲呢?!”


    “騙我的!騙我的……”沈放搖著頭一步步後退,在磕到門邊了,才乍然迴過神來,他抬起頭看著薛摩,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掙紮,他斬釘截鐵道:“你一定是騙我的!”


    說罷沈放奪門而出,守門的王起見沈放神色慌亂,煞白了張臉,驚詫道:“老大,你怎麽了?”


    沈放扶著王起的肩搖了搖頭道:“沒事,你去備馬,我們迴山莊。”


    迴去的路上,沈放騎著馬,他有些恍惚,山道兩旁的景色似是和自己割裂了開來,他隻能聽到馬蹄噠噠噠的聲音……


    “你已然拜了逍遙劍為師,已得逍遙劍真傳,你又何苦去和你師弟爭一虛名?”當年,定靈山派掌門時,父親如是說。


    “我不是要和師弟爭,我隻是想把靈山派發揚光大!”


    “怎麽,掌門在你師弟手中便不能發揚光大了?”


    “父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有口難言。


    哪怕如今想起來沈放依舊覺得有口難言,他堂堂八尺男兒,他不是沒有抱負的,他想要去大展身手,一書胸臆,他曾無數次想過要怎樣才能讓靈山派立於武林之巔,然而所有的想法,在那個夜晚終是被生生給扼斷了,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扼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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