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奴婢就寢的時候,奴婢穿成這樣有何不妥?再說,奴婢是近身服侍殿下的人,近身服侍的意思,殿下知道嗎?」


    唐世齡迴頭迅速睨她一眼,隻覺得她笑得像隻小狐狸,好看的唇型微微上揚,說出來的話卻羞死人——


    「就是說,等殿下成人了,奴婢隨時可以侍寢。奴婢反正要做殿下的人,還忌諱什麽?」


    唐世齡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拔足就跑,方千顏在他身後嬌笑連連,笑聲如銀鈴。


    第一次偷盜不成功,唐世齡又想了一個辦法,他找人冒充皇後宮中的侍女,捧了個盤子來給方千顏,送一串珊瑚項鏈,還「宣旨」說要讓她戴著這串項鏈去皇後寢宮謝恩。


    方千顏看了看那串珊瑚項鏈,慢條斯理地問:「皇後娘娘怎麽忽然想到賜奴婢項鏈?這項鏈是從哪兒來的?」


    那宮女被問得傻住,因為太子之前沒有教過她其他說詞。


    在寢宮外頭偷聽的唐世齡急了,衝進來一把將項鏈奪過來硬塞給她,「既然是母後賞賜給你的,你就拿著,難道你敢違抗母後的懿旨?快換了去向母後謝恩!」


    方千顏嫣然一笑,「是了,奴婢聽殿下的。」她伸手從自己的頸上解下一條紅繩,那紅繩上就係著免死金牌,然後將紅珊瑚項鏈掛上頸項。


    唐世齡見自己的計謀得逞,急忙將免死金牌搶在手中,「我幫你把金牌收著,你快去快迴吧。」


    方千顏多看了他一眼,又笑道:「那就有勞太子殿下了。」


    她前腳一走,唐世齡後腳就命人準備東西,「去取個火盆過來。」


    太監不解,「太子殿下,大熱天的,要火盆幹什麽?」


    「你這個奴才少廢話!快把火盆端過來。」


    太監不敢拂逆他的意思,隻好去翻出一個冬天才用的火盆,點了火,給他送過來。


    唐世齡冷笑一聲,揚手就想把金牌扔進火盆裏,突然間,半空中飛來一顆小石子,正好打在他的手腕上,免死金牌偏了位置的落在火盆旁。


    唐世齡剛要發怒,就見方千顏輕飄飄地從牆頭上躍下,嫋嫋婷婷地走過來笑道:「殿下是瘋了嗎?這是先祖禦製之物,是先帝送給皇後娘娘,娘娘又賞賜給奴婢的,殿下若是燒了它,可就有蔑視先祖之罪名了。」


    他見計謀又被識破,便彎腰撿起免死金牌,怒道:「你老仗著自己有免死金牌在本太子麵前作威作福,算什麽本事?若真有本事,你就別靠這免死金牌,給本太子一個厲害看看啊!」


    方千顏倏然逼近到他麵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冷冰冰地說道:「一天到晚作威作福、耀武揚威的人其實是殿下吧?您憑藉的是什麽?還不是太子殿下這身黃袍?有本事您放棄太子之位給奴婢看看啊?」


    「大膽!本太子是先帝唯一子嗣,承襲天命,若放棄太子之位,這江山日後由誰來統治?」


    方千顏蔑視地撇撇嘴角,「怎麽可能江山無人?現在殿下沒有主政,日子還不是一要照過?有攝政王在,天下就不會大亂。」


    唐世齡的臉色陡地變得鐵青,小臉的線條緊繃,驟然將免死金牌摔在地上破口大罵,「你們這群亂臣賊子,想的都是一個樣,都是想要本太子把江山拱手讓給攝政王!憑什麽?這江山是本太子的!本太子就是死都不會讓!不會讓!」


    唐世齡畢竟還是個孩子,說到最後,他突然哇哇大哭了起來,返身跑迴自己的寢宮,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宮裏的太監和宮女自從服侍他以來,隻見這位千歲殿下飛揚跋扈地欺負別人,卻沒見他這樣嚎啕大哭過,全都亂了方寸,不知道是不是要去稟報皇後。


    方千顏想了想,說道:「去叫禦膳房準備一碗肉絲麵來,殿下餓了的時候自然就不哭了。對了,準備兩碗來。」


    唐世齡在東宮哭了好半天,哭得眼腫鼻紅的,也不見有人來看望,他慢慢的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時候突然聽到腳步聲,有人走進來。


    這些奴才恁地大膽,竟未經通報就擅闖東宮太子寢宮,唐世齡心中怒火正熾,但又倔強的不想讓人看見他的哭相,隻繼續趴著怒喊道:「滾出去!本太子無旨,不許你們進來!」


    但來人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憤怒,反而自在坐在桌子旁,不多一會兒就響起吸溜吸溜吃麵條的聲音。


    唐世齡又疑又怒,轉頭一看,隻見方千顏正優哉遊哉地坐在桌邊吃麵條。


    他怒道:「方千顏,你眼中還有沒有本太子這個主子?」


    她笑,「殿下,您好歹是個男人吧,要是您還記得自己是個主子,就不該在奴婢麵前哭天搶地失了身分。到傳晚膳的時辰,奴婢想您哭也哭累了,就讓他們先送了一碗肉絲麵過來,您要不要嚐嚐看?」


    唐世齡瞪著擺在她麵前的另一碗麵。


    她又說:「殿下若是還不餓,奴婢一會兒就把這一碗麵也吃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豬啊!」他罵著,也不管自己現在多狼狽,翻身從床上跳下,一屁股坐在桌邊的凳子上,奪過另一碗麵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方千顏吃完自己的那一碗麵,就靜靜地看著他吃,等他吃完了,她才笑著用袖子輕輕幫他擦去眼角的淚痕。


    「殿下哭什麽奴婢知道,殿下是怕自己到了親政的年紀依然不能做個真正的江山之主,可殿下哭就能解決問題嗎?那唐川現在是一唿百應的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哦不,連一人之下其實都算不得了,論權力,他已經是詔河的萬萬人之上了。」


    唐世齡將筷子猛地摔在地上,硬著脖子說:「原來你也是這麽想的,那你就滾去唐川那裏做奴婢好了,別在本太子眼前礙眼,本太子不要陽奉陰違的人來伺候!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我會站得比唐川高、權力比唐川大,我才是真正的詔河之主!」


    情急之下,他連「本太子」這三個字都不說了,直接自稱為「我」。


    方千顏望著他堅決得不容任何人質疑的表情,微微一笑,「殿下有這樣的信心當然是最好,隻是要成大事者,光有信心可不夠,殿下如果一天到晚將所有時光都浪費在捉弄太監宮女這種無謂的小事上,哪能有什麽成就?


    「奴婢聽說,唐川的獨子,小世子唐雲曦四歲學琴,小小年紀琴技就名動京城,如今又被送去東方世家學武,東方世家的名頭殿下肯定是知道的,算起來,他和殿下是同齡人,卻有如此成就修為,假以時日若返迴京城入朝為官,那風采豈是殿下比得上的?」


    唐世齡越聽臉色越難看,「你是故意要在本太子麵前誇讚唐川的兒子嗎?」


    「是讓殿下知道眼前局勢之危、形勢之嚴峻,殿下已經沒有玩笑嬉鬧的時間,您把所有帝師都趕走,沒有人來教您學問,那治國治世之道誰來教您呢?」


    「本太子……」


    「殿下是想說您天資聰穎,可以無師自通?」方千顏撿了塊石塊,在地上寫了個字,「請問殿下,這個字怎麽念?」


    唐世齡瞥了一眼,不屑地說:「「朕」啊。」


    「殿下知道要做好這個「朕」字之前,要讀多少書才能把它說得理直氣壯嗎?」


    唐世齡不悅地說:「你才比我大幾歲?要你來教本太子道理?」


    方千顏一笑,「皇家藏書樓中據說有藏書兩萬七千冊,奴婢不比殿下大幾歲,不是要做帝師,而是要提醒殿下,那兩萬七千冊,殿下讀過的寥寥無幾,可是先帝據說能背誦出其中的五分之一,那就是說至少能背誦出五千冊。殿下您及得上先帝的百分之一嗎?若是及不上,憑什麽說您認得這個字?」


    唐世齡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甩袖說道:「哼,你是母後派來給本太子用激將法的!」


    方千顏笑著拍手道:「好啊!殿下起碼知道激將法,那殿下可以從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學起。」


    他嘟著嘴,瞪了她半晌,「方千顏,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指了指天上,俏皮地衝著他眨眼,「殿下是真龍天子轉世,奴婢就是侍龍天女了。」


    對於方千顏當他貼身婢女的事,唐世齡漸漸地似是認了命,而她建議,他也聽進了一些,他會時不時的去藏書樓找幾本書來看,偶爾宣召個文書院的學士來東宮給他講書,隻是對於認帝師這件事依舊很排斥。


    有一天,方千顏好奇地問:「殿下為何不認下一個太傅,讓他有章法係統的好好教您讀書?」


    唐世齡倔傲地說:「你懂什麽?太傅教書各有章法,跟著一個太傅學,學來學去都是那太傅的想法,我隻有讀千家書,問百家師,才能有自己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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