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噩耗


    睜開雙眼,引入眼簾的,是一抹還未完全散去的清氣…


    沒有人解釋,更沒有人言談,但流影卻仿佛瞬間明白了一切似的。他靜靜地躺在那裏,感受著早已一片狼藉的體內經絡,一言不發,更不曾坐起身來。


    “…哥。”


    不遠處,玉嬌的聲音傳來,但他卻暫時無暇理會…


    癡情的女子,癡傻的女子,到底是為什麽,竟然不惜犧牲掉自己也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就算是死去,對於自己來說,也不過是經曆另一段輪迴,另一段悲傷罷了,到底是為了什麽,竟然為了如此無價值的自己,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兩行清淚,從微微閉上的眼角滑落。


    抬起手,虛弱的流影已經什麽事都做不到,但他還是擺手阻止了玉嬌向自己衝來的動作。他需要一段時間靜一靜,需要一段時間,接受自己的罪孽。


    而另一邊,慕白也拉住了迫不及待想要確認兄長傷勢的小小姐,默默搖頭。


    場麵,一下陷入了沉寂…反倒是守護在周圍的巫族族民們像是早有覺悟一般,紛紛跪倒在這簡陋的屋舍之外,他們悲戚的哭嚎著,像是知道小巫女的決定一樣,這幾日對於巫族來說,悲傷和損失早就成為了唯一的旋律——進入十萬大山的聖巫女玲瓏毫無消息,現在小巫女又…


    無法改變天意的人們隻能匍匐在地麵上慟哭著。祈禱著,希望這場災難盡快過去。


    當然,那些悲戚的哭聲也穿越了小屋牆壁的阻隔傳入流影的耳中。他一言不發,隻是緊緊握住了右拳…在那手心裏,是一件不起眼的苗家銀飾。


    奉獻出自己的靈魂,奉獻出自己的血軀,讓自己所有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證據消失,那個苗家女子留給流影的,隻剩下了這隻不起眼的頭釵。


    曾有很多人告訴過他。仰慕和愛情是最遙遠的距離,但如果上天能夠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把她擁入懷中,可惜,這份愛,已經沒有辦法跨越生死的界限了。


    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小屋裏。流影顫抖著坐起身來,手心已經被尖銳的釵頭刺出殷紅的鮮血,但他卻毫不在意。


    他木然的看著自己身邊的牆壁,仿佛還能依稀找出伊人美麗的倩影,但隻要伸手去捉,又會立刻變得了無痕跡。


    手,在滴血,一滴一滴,滴進心頭。然後終於化作幾行哀怨。


    …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迴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苗鄉處。


    —————————————————————————————————————


    三日。


    流影整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三夜,直到玉嬌和慕白幾乎忍不住破門而入的時候,一襲白衣如雪,卻平添七分滄桑的他才終於推開了房門。


    他的目光中再也沒有了往日閃耀逼人的靈氣,也沒有了超然物外的瀟灑,剩下的,隻是濃重的化不開的絕望和自責。


    “哥哥!”


    流影的臉色同樣蒼白的嚇人,玉嬌很快上前扶住了已經搖搖欲墜的狐仙,習慣性的將一股真力送進流影的體內。但迴應她的卻是一聲略帶痛苦的低吟…


    “咳咳…”


    輕咳兩聲,流影微微皺眉,然後又對玉嬌搖了搖頭。


    ——他一身經脈早已被八兇玄火陣中的炎氣毀了個七七八八,之後又遭逢煞氣灌體,連最後的三成功力都被消去。如今的他,除了能夠化為人形之外,根本和普通人毫無區別…不,應該說,還有脆弱的多。


    玉嬌的眼眶頓時又紅了起來…眼前這個如今連行走都有困難的男子,曾今是何等威風神駿,又是何等天才絕世。可仿佛一夜之間,一切都變化了模樣,在她印象中,從來都是強大的不可思議的兄長,竟然遭逢如此劫難,一身修為盡毀,淪為廢人…


    “哥…”


    隻說了一個字,咽喉便突然哽住,竟然再也發不出其他聲音了。


    但比起她,當事人卻好像並不在意的模樣。流影隻是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木然冷漠的表情——往日溫柔恬靜的微笑,如今卻隻剩下了一具空殼,再也沒有半分暖意。


    那笑容遠比撕心裂肺的痛哭更加震撼,更加絕望…


    “影兄弟…”


    此時此刻,就連一向灑脫自在的慕白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因為比起玉嬌,他其實思考的更多…畢竟曾今的流影實力過人,力壓群雄,甚至登上了小天主的寶座,而當他失去所有修為和法力之後,一旦參與進現在眾妙天內那紛亂不堪的時勢…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雖然相識之日不長,但對於流影骨子裏的那份驕傲慕白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許,對於現在的流影而言,迴到狐族,簡直就像是慢性自殺,但如果不迴去…天大地大,對於一隻法力盡失的狐妖來說,不迴到眾妙天,這天下又哪有他容身的所在?


    隻有小白,沒有絲毫顧慮,眼見主人出現,便一溜煙兒跑迴了流影的肩膀,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他蒼白的麵頰。


    思慮良久。慕白還是隻能歎息一聲


    “哎…影兄弟,接下來,你想去哪裏呢…”


    “迴去。”


    流影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猶豫。慕白能夠考慮到的擔心他自然明白,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些早已經無所謂了…他最後迴望了那座小屋一眼,然後又用手拂過自己的胸口——那裏,藏著一支普普通通的銀釵。


    “走吧,迴眾妙天去。”


    他揚手,於是三人便在巫族的矚目中離去。漸漸消失在那蜿蜒的穀壑之中,而幾日後。跟隨玲瓏進入十萬大山的勇士終於有幾人迴返,向其他巫族族民們道出了巫女舍身將獸神封印的消息。


    而流影一行,卻已然在返迴眾妙天的路途上了。


    —————————————————————————————————————


    南疆,茶寮。


    因為流影身受重傷。無法禦風,所以三人的腳程比起去時還要慢了不少,幾日下來,也不過走了數百裏。


    雖然一身功力不複,但流影卻依舊保持著那份敏銳的靈覺,這一路走來他對自己的身體頗有勉強,隻是因為越走,他就越覺得心慌,仿佛眾妙天出了什麽事情一樣。所以他這一路才不斷催促玉嬌和慕白加快步伐。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南疆一帶本就濕雨不斷,幾日下來多有陰雨。而又以今天的雨勢最大…若是以往三人同時禦風倒也罷了,隻是僅是不同往日,流影的身體實在是經不起幾番折騰,所以眼見雨勢越來越大,慕白也隻能盡早尋了一處避雨的茶寮,讓三人稍作歇息。


    “慕白。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們抓緊上路吧。”


    流影的臉色一如當日那般蒼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所以這話才剛剛出口,他的手臂就立刻被玉嬌捉住,微微握緊…


    “影兄弟,此刻你傷勢尚未恢複,貿然逞強也是無濟於事。”一身青衣的慕白看來看窗外,這雨不僅沒有絲毫變小的意思,反倒是越下越大。


    “影兄弟,我看我們還是再等一陣,等這陣雨過去,我們再重新出發。”


    “可…”


    “影兄弟。”


    “哎…也罷。”


    心中憂慮,卻是無處訴說,流影也隻能祈禱這一切隻是自己杞人憂天,眾妙天此刻依舊安然無恙。


    …


    風驟雨急,沒多久,這小小的茶寮裏又來了新的客人。


    這一次,倒並非是像流影他們一行這般的修煉者,從外表上看去,應該隻是一群路過此地的行腳商人而已。


    人間之人,不似修煉人士,困於生計飲食,不可自足,如此一來,自然便有了走南闖北,互通有無的商人存在。而眼前這幾人大概就是一群結伴上路的商人了。


    此刻雨勢比之前更急了三分,商人們雖然配有雨蓑卻也無法繼續趕路了,於是便隻能在這茶寮中歇息片刻,等這陣雨過去再謀出路。


    入得店門,來者紛紛脫去身上的蓑衣,三五成群坐在一起飲茶閑聊,本也沒什麽奇怪,但在那群人中,卻有一位黃袍青年,雙手空空不持一物,隻有背上擔著一具布卦,上書“仙人指路,鐵口直斷”八個大字,不似商人,倒有幾分凡間相師的風範。


    但說是相師,這人也太年輕了一些,莫說是仙風道骨,此時看來反倒多了幾分猥瑣市儈,但看其故作姿態的模樣,恐怕還不自知。


    “掌櫃!”


    年輕人高聲叫人,櫃台裏,人到中年本來有一搭沒一搭打著瞌睡的掌櫃自然也就醒轉過來…開門做生意,自是憊懶不得,有客上門,斷沒有不招唿的道理。


    “這位客官,您要點兒什麽?”


    “恩,給我來一壺上好的毛尖。”


    “好嘞,您稍等。”


    唿來喝去,掌櫃倒是也不在意,吩咐了小二一聲,便又繞迴櫃台後麵,繼續打盹去了。


    恰此時,坐在一旁的行腳商人們卻是兀自議論開了。


    “嘿,你們不知道,前今日我聽北邊的老哥幾個閑聊,說這大王村深山之處,近來可是不太平!”


    “這個我也聽說了,好像是中原正道的修真名門龍威台下了狠心,帶了一眾高人神仙前往大山深處,要剿滅一直猖獗的妖患!”


    哢…


    手中用力,玉嬌一驚之下,竟然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捏出了一道缺口,幸好慕白見機的快,一把拉住了小小姐,否則今日這些個商人恐怕無法逃過一場血光之災了。


    卻說這風大雨急,倒是沒人在意姑娘手中的茶杯,幾個商人依舊閑聊說得有聲有色,好像身臨其境一般。


    正聊得興起,一直坐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年輕人卻猛然一拍桌子,這一下卻是比之前玉嬌捏碎茶杯來的炸耳許多,眾人自然將目光投向那黃袍的青年。


    “一派胡言!”


    年輕人冷冷一喝,然後繼續說道


    “若是這妖患這麽容易剿滅,我正道中人早已出手,又何須等到今天?你以為眾妙天之內的妖獸都是吃幹飯的嗎?”


    眾人啞然,一時說不出話來,那年輕人見狀更是得意,拖過板凳坐倒商人們中間,似乎是來了談性,接著娓娓道來,開始高談闊論前日發生在深山中眾妙天和龍威台的大戰,年輕人雖然賣相不佳,但口才卻是極好,再說他行走天下,本就靠這三寸不爛之舌混飯吃,說起來極為生動,栩栩如生,遠遠勝過之前那幾日,不一會兒,連剛剛還在打瞌睡的掌櫃的都來了興趣,眾人圍在一起,聽那年輕人說些江湖逸事。


    “這位小兄弟,你說的這般詳細,莫不是當日也在現場?”


    聽到精彩處,這年輕人說得愈加仔細,一直甘當聽眾的幾人不禁開口詢問,顯然是極為驚訝。


    而那青年人一怔,隨即用手輕輕拍過自己的黃袍,搖頭歎息“在下不過是雲遊四海,恰逢其會,去見一見我那些熟人罷了。”


    聽聞此言,周圍的商人們更加驚訝,紛紛以為麵前之人和那些修仙練道高來高去的修士一樣,都是神仙中人,這時又有一人開口詢問。


    “小兄弟…道長,那眾妙天如此兇險,不知最後龍威台那些神仙們有沒有一舉功成啊。”


    這個問題,眾人也是最為關心,經他這麽一問,大家也紛紛點頭,希望年輕人能夠給個答案。


    卻見那年輕人微微搖頭,歎息一聲。


    “此事更是一言難盡啊…”


    話剛說完,隻見這年輕人伸手端起桌上的清茶,似乎還想再飲一口,卻不料自己整個兒突然被人抓住了領口,一下子從板凳上拎了起來!然後,一個滿含慍怒的女子聲音便從那裏傳來。


    “你要是不說清楚,我要你死無全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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