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丞相府大殿後堂議事廳內,房門緊閉著,盛夏時節,知了在不住的叫喚,萬木鬱鬱蔥蔥,此時侍衛蔡佑按刀在房門外守衛,議事廳裏書湘四溢,顯得異常悶熱,中堂桌子上赫然擺放著一把錚亮的環首軍刀,而宇文泰則身著鎧甲在桌子右側皺著凝神坐著,流露出一絲傷心之情,右手臂搭在桌上,手用勁的狠狠抓著桌角,此刻的宇文泰恨極了馮翊長公主的選擇。


    突然隻見其站立了起來,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環首軍刀,拔出軍刀,皺著眉頭仔細的端詳著錚亮的軍刀,隻見其迴身,用盡全身力氣揮起軍刀,狠狠的砍著自己坐過的那把椅子,似乎要把先前馮翊長公主帶給自己的怒氣全部撒到這把可憐的椅子上,隻得“哢。。。哢。。。”聲音,椅子已然支離破碎。


    門外守衛的侍衛蔡佑雖已察覺房內發生的一切,可他了解宇文泰,旱災肆虐,內外交困,而此時又被枕邊人所拋棄,壓力之大難以想象,他不敢開門去勸慰,隻好靜靜守衛在房門外,任由宇文泰在房內把心中的壓抑全部都發泄出來。


    房內的宇文泰手握軍刀,氣喘籲籲且滿臉汗珠,看著被自己砍的粉碎的椅子,於是把軍刀隨意丟在地上,無力的走到議事廳書架前的角落駐足,坐了下去,稍顯淩亂的頭發,隻見其腦袋靠在書架上呆呆的看著屋頂,眼睛裏的淚水奪框而出,不知不覺淚水迷住了雙眼,這個鐵血男人平時登臨絕頂且殺伐果決,但有誰能真正了解他心裏的苦,隻有在沒人的時候才敢哭泣,才敢把心中的滿腹委屈釋放出來,此刻的他倍感孤獨。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議事廳的房門緩緩被打開,宇文泰走了出來,蔡佑正要上前去安慰,隻見宇文泰手一揮,無力的對著侍衛蔡佑搖了搖頭,對其道:“承先,沒事的!”


    宇文泰在議事廳門前駐足,呆呆的看著鬱鬱蔥蔥的樹木,於是對侍衛蔡佑說道:“承先,陪我到長安城門外走走!”


    侍衛蔡佑執手行禮並迴道:“諾!主公!”


    二人通過漫長的走廊,匆匆向丞相府大門走去。


    此時身穿白色長衫的主簿盧辯行色匆匆,滿麵歡喜,手中拿著奏折到處尋找著宇文泰,把丞相府議政大殿,議事廳翻了個遍也沒找著,於是匆匆向丞相門外走去,丞相府門前有侍衛守衛,主簿盧辯於是上前問詢其中一個侍衛道:“爾等可見丞相?”


    侍衛迴道:“丞相剛攜蔡將軍出府!大約是往長安城門方向去了!”


    主簿盧辯手拿折子,出了丞相府,也匆匆往長安城門外走了去。


    長安城門外,宇文泰在當初送蘇綽的地方站立著,侍衛蔡佑在很遠的地方守衛著,盛夏時而有風,隻見其身後的披風隨著微風在抖動,頭發稍顯淩亂,出神的望著蘇綽當時駕著馬車而走的方向,很想念這位大才,如果有這位大才在,西魏朝政不會這麽紛雜,不會這麽艱難,不知不覺想起了兩人對視的那一刹那。


    隻聽得此時的一聲“主公。。。”打破了宇文泰的夢境,迴頭卻看到主簿盧辯在氣喘籲籲的跑著,雖然跑的很慢,隻見其左手提著白長衫,右手高舉著奏折,樣子甚是可愛。


    宇文泰以為有緊急的事情,下意識的跑了過去相迎,不一會兒兩人湊近了,主簿盧辯氣喘籲籲的稟道:“主。。。公,聯姻。。大策。。已成,我軍。。。可放手備戰了,這是加急奏報!”邊說著邊把奏折遞到宇文泰的手中。


    宇文泰於是瞬間眉開眼笑了,這可能是最近他聽到的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於是對盧辯說道:“主簿,先把氣喘勻實了!”於是迫不及待的打開奏折看。


    此時興高采烈的宇文泰邊看奏折邊由衷讚歎道:“深兒果然是我宇文家的好兒郎,可堪大用!此事萬難,沒想到居然辦成了!”


    主簿盧辯也讚歎道:“宇文深年少有為,精通戰略,又有才學,主公當倚重!”


    於是沉吟了會,對宇文泰說道:“主公,聯姻已定,不知我軍戰備如何,這時臣不該掃興,但尚書台已堆滿了很多奏折,旱災已然波及京兆京畿之地,我等應立即籌劃東征,以解燃眉之急!”


    宇文泰合起奏折,沉靜了會道:“眼下確實危機,我等應該速出兵!主簿,晚上可願陪我喝幾爵酒?”


    主簿盧辯深知宇文泰的處境,於是執手行禮並趕忙迴道:“諾!主公!”


    三人迎著烈日炎炎,朝著長安城走了去。


    此時很大的一座府宅坐落在偏僻的街道上,雖顯冷清,但極為奢華,三進院落井然有序,儼然王府規格,隻見門口站著兩個彪形軍士在守衛,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突然有一個穿著平常的人走到這座府宅不遠處,仔細的查看是周圍環境及街上寥寥的行人,在確認安全的情況下,於是徑直走到府宅大門前,軍士見到此人皆執手行禮,隻見此人順勢推開了府宅大門,在關上府門前又下意識的探出腦袋環視周圍的環境,於是關上了大門。


    此人行色匆匆的走過二進院落,來到三進院落時,隻見有一人在樹下的用樹枝挑逗著鳥籠裏的小鷹,旁邊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看樣子是納涼所用。


    隻見剛才的人立刻到樹下跪了下去,脫口而出:“主上,派出的兄弟皆被人射殺,宇文泰安然無恙,臣死罪!”


    樹下之人依舊挑逗著籠子的小鷹,並未理會下跪之人,不一會兒,此人轉身瞥了一眼下跪之人,原來是宗室貴胄元欣,隨後把樹枝插在籠子上,迴身對跪著的人心平氣和的說道:“起來吧,我能預料到這樣結果,我並未預期一次就能殺死宇文泰!”


    隻見此人依舊跪著,胳膊在不停地哆嗦,臉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對元欣抱歉道:“主上,臣死罪!”隨後不停地向此人磕著頭。


    元欣此時和顏悅色的趕緊扶起此人,並緩緩道:“行了,我並未怪罪你,你為何如此害怕?起來!起來!”


    此人被元欣扶了起來,自感歉意道:“主公,此次行動我等反複策劃了許久,沒想到在隴右道至長安途中,那麽僻幽之所,居然會有人前去救駕,老天不公,宇文泰真是命不該絕!下次,下次臣絕對不會失手!當竭盡全力以報主上恩情!”


    元欣突然背著此人走了幾步,右手一邊在袖子裏邊掏著東西一邊說道:“下次?這個借口找的好,好在何處呢?好在把所有責任都歸咎於老天!”


    隻見元欣說完後,手中握著一把錚亮的匕首,突然迴身跑到此人身邊順勢就刺了進去,此人立刻栽倒在地,元欣像瘋子一樣不斷的刺著,隻見此人鮮血漫流,當場咽氣。


    氣喘籲籲的元欣站立了起來,掏出手帕不斷的擦拭著自己手上的血跡,擦完之後順勢把手帕扔在地上之人身上,對著地上已死的部下激憤罵道:“行動之前三令五申,事情辦不成功不要迴來見我,策劃許久,廢了我多少錢糧,刺殺未成功居然舔著臉迴來見我,你沒有下次了!愚蠢的廢物點心!”


    於是大聲招唿管家元彬道:“元彬,元彬。。。”


    此時隻見一個弓著身子一路小跑的人來到元欣身旁,小跑時看了一眼地上已死的部下,並未驚懼,執手行禮道:“主上,計劃失敗了?”


    元欣氣唿唿道:“這個廢物點心把自己的無能歸咎於老天,養他還不如養條狗!廢我那麽多錢糧,我還不如把錢糧給了宇文泰,讓他賑濟旱災去,至少我還能得到一份人情!”說完氣又不打一處來,又狠狠踹了地上之人一腳。


    管家元彬於是大聲招唿道:“來人!抬走!僻靜處掩埋!”


    於是匆匆上來四個仆人,抬起那個受死的部下,其中一個仆人擦了擦地上的血跡,也匆匆退下了。


    此時管家元彬不屑的嘮叨道:“主上勿動怒,主上也太急切了,圖大則緩,你不能失敗一次就殺死一批,這樣我們就不能集勢,不能除奸賊,掌控朝廷,終究一事無成!”


    元欣用陰騭的目光看了管家元彬一眼,緩緩道:“如今態勢,主簿盧辯所掌的校事府監控甚密,你敢私蓄死士,你有幾個膽兒?”


    管家元彬無奈道:“不行此險招,就沒有我們自己的勢力,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握著刀把子,始終任人宰割,臣不認為殺掉一個宇文泰就可以解決問題!”


    元欣狠狠對其說道:“我雖是大魏貴胄,可自孝文帝去世後,大魏宗室漸遭淩辱,先是爾朱榮,河陰巨變,瞬間皆遭屠戮殆盡,後又是東魏高歡,好不容易逃到長安,可偏偏又出了一個權臣宇文泰,孝武帝元修是什麽東西,居然也能坐上皇位,那個皇位遲本來該是我的,我之所以在人前荒唐可笑,就是要麻痹敵人,隻要宇文泰放鬆警惕,我便有機可乘!”


    管家元彬說道:“主上,我素知你有大誌,我知你所行的是道家藏拙韜晦之術!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


    隻見元欣轉過身軀,拿起籠子裏被插的樹枝去逗弄籠子裏的小鷹,略顯哀傷的說道:“叢林中生存,不把自己變成野獸行嗎?我也想安枕無憂,富貴榮華,可大魏曆經百年,先祖披荊斬棘創下的基業就這麽被賊人竊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最後的兩句“我不甘心”說的很是大聲,似乎是在抒發自己壓抑了很久的憤懣。


    管家也略顯傷感道:“是呀!有時候人心的轉變隻需要一瞬間,主上內心的執念臣心知肚明,感同身受!”說著說著似有所思,於是趕忙湊近在籠子邊的元欣身旁,神秘的說道:“主上,臣最近聽說宇文泰派出密使去柔然和親!”


    元欣邊逗著籠子裏的小鷹邊不解的問道:“柔然和親?這我倒看不懂了,放著旱災不去管,卻派密使去和親,還搞得如此神秘?”


    管家元彬也若有所思的說道:“主上,臣覺此事絕不會這麽簡單,宇文泰在焦頭爛額之際搞出一場和親,隻怕其必定有所圖謀!”


    隻見元欣此時扔掉手中的樹枝,坐在大樹下椅子上,眉頭緊鎖在思考,手卻不知不覺伸到旁邊桌子上,端起早已泡好的茶,揭開茶蓋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不解的說道:“宇文泰雖官居大丞相,可其現在還沒有做到能乾綱獨斷,我觀察了很久,狗賊素有習慣,那就是朝廷一旦遇到大事,或懸而未決之事,總是會諮詢其身邊的核心人物,此事掩蓋的如此嚴實,我在中書省從未聽到半點風聲,其背後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


    管家元彬此時說道:“主上,臣以為此次是個機會,臣是否去打聽一下,狗賊真正的目的?”


    隻見元欣迅速把茶杯放在桌上,揮著右手道:“不用,此次我要親自出馬,盧辯掌控的校事府防不勝防,萬一走漏風聲,我等就會立刻陷入死地!慎重起見,應該向其身邊最親近之人探聽!或許老天能給我們一次機會!”


    元欣和管家此時都沉默了,不約而同的望著樹下籠子裏的小鷹。


    一向在人前表現的事不關己,甚至有些荒唐可笑大魏宗室元欣,此刻卻顯現出自己猙獰的麵目,麻痹了所有人,其真正目的是攫取最高權力。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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