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皆是震驚,連同皇上也不可置信。


    洛然再三表示自己已經考慮好了,會好好勸說閆心,兒女情長哪有整個國家重要呢?


    識大體、知輕重、忠心耿耿……大臣和皇上無一不誇讚洛然做出的決定。


    如果洛然不同意,閆心不去周國和親,那他們就會為了求和大費周折,誰不喜歡簡單一點呢?


    今天下朝早,洛然迴家也早,他不像往日那般待在書房,隻有用膳或者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能夠看到他。


    到今天,一迴府,他就去找閆心了。閆心不在臥房裏,而是在後院中。


    春意闌珊,一場春雨之後,無數落紅鋪滿了小徑,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清香,混雜著泥土和青草清新的味道。


    蜂飛蝶舞,柳絮漫天,梧桐樹早已經綠了,風一吹,桐花伴著柳絮,飄飄蕩蕩,依依而飛,陽光在閆心三千青絲間緩慢移動,光線的軌跡,像開出了一朵不易察覺的花。


    她如同往日那般,將煮好的清茗倒進荷花池裏,緩緩飄出一縷嫋嫋白煙,空氣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


    湖裏的魚兒散去了,清澈明亮的湖麵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公主……”洛然悄然行至她身邊,目光落在荷花池裏,“為什麽要把煮好的茶倒進這裏麵?”


    聞言,閆心堪堪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為什麽,就是無聊。”


    “好吧。”


    洛然頓了一下,旋即放柔了表情,“公主,我有事情跟你商量,跟我來書房一趟。”


    “嗯。”


    她有時倒是很聽話,不會多問。


    *


    少年的書房,閆心還是第一次進去,因為她不會主動去找洛然,所以洛然在書房的時候,她都不會去打擾。


    房間裏的書很多,都擺放地非常整齊,空氣裏有一種說不上的好聞的淡淡的味道。


    “公主,坐吧。”


    閆心隨意坐在凳子上,少年一直盯著他,待她坐下後,他沉默了一瞬,忽地,他輕笑道,“阿然做了這件事後,公主肯定永遠都不會原諒阿然了吧……”


    少年突然一副失落的表情。


    “你直接說吧,不用跟我拐彎抹角。”她很直接,不想過多探究洛然失落的表情裏究竟藏著的究竟是什麽。


    “公主應該略有耳聞,在與周國的戰爭中,我們敗了,現在我們要求和,周國隻提出了一個條件,隻要我們答應這個條件,周國就不會再攻打我們……”少年說到這裏,便頓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閆心,觀察著她的表情。


    閆心挑眉,隱隱覺得這件事肯定跟自己有關,不然洛然也不會來找她,開口詢問他,“那……周國的條件是什麽?”


    他抿著唇,半晌後才唇瓣輕啟,“周國的條件是……”


    “需要公主前去和親。”


    聞言,閆心訝然。


    心中充滿了疑惑,周國為什麽會要她一個已經嫁人的公主前去和親,實在是荒唐!


    可眼前的少年,那副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當然,洛然也尚未與她開玩笑。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閆心緊了緊手中握住的素色絲絹,等待少年的應答。


    洛然很平靜,表情中,看不出一絲端倪,一日既往地帶著笑意,“想必公主是知道的,我們雖然已經成婚多日,但並沒有夫妻之實,所以……”


    “阿然答應了這樣的條件。”


    “為了整個國家和百姓,隻有先委屈公主您了……”


    雖然是平靜的簡單的陳述,每個字卻能把閆心硬生生地砸出一個窟窿來。


    洛然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為了國家和百姓,他作為識大體、忠心耿耿的當朝丞相,答應了這樣的條件。


    讓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前去周國和親。


    無論是哪個朝代,都沒有鬧過這樣的笑話吧,閆心自嘲地想。


    再看少年的時候,他也在看自己,終究還是為了他的國家和百姓而放棄了自己,閆心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沉默良久,才迴道,“嗯,我知道了。”


    “什麽時候走?”


    她問出這話的時候,代表著她已經妥協了,走到這個地步了,洛然都已經同意了,她不同意又有什麽意義呢?


    閆心沒有抱著任何希望,自己那個父皇會庇護自己,因為她是不受寵的公主,父皇本來就是準備讓她將來嫁到別的國家去和親的。


    這是不受寵的公主逃不掉的命運。


    “盡早走,越快越好,最後是明天……如果公主想要多留些時日……”


    “不用了,就明天吧。”閆心打斷了他,沒有必要再久留,她想不出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人。


    也不會有人挽留她。


    這次換洛然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閆心會這麽爽快答應,也沒想到閆心會這麽早離開,他甚至鬼使神差地開口問她,“果然公主……是不喜歡阿然的麽?”


    “這麽不願意見到阿然,急著要離開……”


    即使是去一個陌生的國度,都比留在丞相府好麽?


    閆心被他這無厘頭的話氣笑了,原本應該是甜到裹著蜜糖的笑意,如今卻覆上了一層冷霜,“洛然,你要知道,被逼去和親的是我,不是你。”


    “被羞辱的也是我,而不是你,你隻會依然是那個位高權重、識大體、顧大局的深受父皇重用的年輕丞相。”


    “不要搞得好像你才是最可憐的那個,讓人很討厭,懂了麽?”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得知這件事後,閆心便鑽進了自己的屋子裏,開始收拾行李,沒有什麽特別要帶的,洛然堆在她屋子裏的一些金銀珠寶首飾沒什麽帶走的必要,免得見了徒惹人心煩。


    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太少了,記憶裏也是空蕩蕩的,罷了,此去周國路途遙遠,少帶點東西也是一件好事。


    落日的餘暉又灑滿了天際,微風搖曳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


    太陽冉冉西沉,暮色蒼然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在這個房間裏見到這樣的落日景象。


    不多時,月色漸濃,她呆呆地看向窗外。清輝的月光蒙蒙浮在那棵桂花樹上,像是罩上了一層白紗。


    四周一片靜謐,悄無聲息,如她所言,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挽留她,更沒有人與她道別。


    生於皇室,如今已有十幾載,最終還是鬧了一個這麽大的笑話。


    關於這件事,世人對洛然隻會是讚譽,而對她,恐怕隻會是嗤之以鼻。


    再嫁和親,多麽丟人的字眼。


    一夜無夢,閆心起了一個大早,天氣甚好。


    皇宮外,早就有和親的隊伍等著她了,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她隻需要加入這個隊伍便可。


    洛然還是來送她了,哦不對,應該說是滿朝文武,以及不曾正眼看過她的當今聖上也來了,隻有她這個不受寵的公主作為一個政治工具時,才會得到如此關注。


    可悲可歎。


    洛然離她最近,少年原本緊緊地抿著唇,最終還是道了一句,“公主,珍重。”


    少年漂亮的臉上沒有憂傷,隻有平靜,倒不像是經曆了什麽。閆心對他微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隻是笑容裏,再沒有一絲甜意了。


    此時此刻,她聽到洛然對自己的稱唿,似乎在這一刹那間醒悟了過來,難怪洛然要一直稱唿自己為公主,在他眼裏,即使兩人成婚了,也不是夫妻關係,她還是公主。


    所以,洛然才會這麽幹脆地把她推出來?


    還真是……出乎意料的情理之中呢。


    皇上也對她說了不少話,無非是些官話,走走過場罷了,哪有什麽真情呢?記憶裏,這還是皇上第一次對她說這麽多話。


    時辰不早了,她拜別了皇上,拜別了這片生活了十幾載的土地。


    趁著好天氣,前往周國。


    太陽即將躍過地平線,初升的朝陽染紅了大片大片的雲霞。


    和親隊伍一路北上,入眼是一片茫茫的草原。


    淺著青青草,天空湛藍,如鈷藍玻璃的蒼穹之上飄浮著牛乳般潔白的雲朵,微風卷綠浪,草原暗花香,韭花白茫茫一片,白鷺啼囀。


    這裏的景色對於她而言是獨特又新奇的,她從馬車裏看向窗外,心情也好了不少。


    連續幾天之後,舟車勞頓,隊伍裏的人已經疲憊不堪了,不過他們快要進入周國的地界了。


    這一去,是福是禍,尚不可知。


    在經過某個懸崖邊的時候,和親隊伍突然被埋伏在此地的賊人襲擊了,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戰鬥力不強,處於下風,招架無力。


    而公主的馬車卻失了控似的直直地往懸崖衝去,最終馬車跌入了高深的懸崖裏,公主恐怕屍骨無存。


    *


    閆心似乎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夢裏她很茫然,而現實中她的確很茫然,腦中確實有一塊記憶被挖走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失去的記憶中有什麽信息,可她沒有辦法知道。


    最終,她還是驚醒了過來,白皙的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一睜眼看到的天花板就是陌生的。


    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這裏是哪裏?


    她坐在床上思考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本來是跟隨和親隊伍前往周國和親,快要進入周國邊境時,突然被埋伏的賊人襲擊了,當時的場麵非常混亂,她好像是被人用什麽東西迷暈了……


    所以現在……難道她被抓到賊人的老巢來了?


    好家夥,還挺倒黴的。


    閆心再次打量四周的環境,華貴典雅,不像是在某個賊人的老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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