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一顆老魁樹下,徐明遠看著身前斜抱著古琴的女子,沉默了好一會,開口道:“襄王府覆滅了,襄王雖未死,但我必然追殺他致死。蘇姑娘今後,可有何打算?”


    一身紫衣的蘇依夢眼眶有些紅,盈盈一拜,輕聲道:“公子為小女子報家仇,小女子無以為報,若是公子不棄,今後願侍奉公子左右。”


    徐明遠伸手扶起蘇依夢,看著她搖了搖頭道:“蘇姑娘不必如此,襄王自有取死之道,今日雖為你蘇家一門報了血仇,卻也不僅僅是因此。天下之大,若姑娘有想去之處,想為之事,大可為之,不必將後半生再係於報恩之上。”


    “天下之大,卻無我容身之處,天下事之多,卻無我可做之事。公子若是嫌棄依夢出身卑賤,依夢亦不敢求伴公子左右,還望公子珍重。”蘇依夢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眼中盡是迷惘和悲傷,抱琴,緩緩轉身,便要離去。


    徐明遠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柔聲道:“既然當初我救了你,那再給你一個容身之處又何難。”


    橫腰將她抱起,腳下輕點已是落在了馬背之上,策馬向著永興坊而去。


    馬在那處精致的小院外停了下,徐明遠看著站在門前的眾人,和毫不掩飾的殺氣,眼睛微微一縮,握著韁繩的手不禁用力了幾分。


    齊浩波雙手環抱胸前,一臉賤笑,完全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齊月茹瞪著眼睛看著徐明遠和被他環抱在馬背上的蘇依夢,有些吃驚。


    而小夏則是一副佩服不已的表情,不過目光落在身旁麵色有些冰冷,嘴角還掛著冷笑的曾清怡身上是,又是露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模樣。


    是的,徐明遠有些害怕的根源,來自於此時正站在門口的曾清怡,還有那把在劍鞘中微微顫抖的紅雪。


    “曾姑娘,你好。”蘇依夢先下了馬背,看著曾清怡輕聲說道。


    “蘇姑娘,你好。”曾清怡微微點頭說道,神情雖然不算熱情,倒也還算自然。不過當她看向徐明遠之時,麵色卻是一下子冷了許多,撇嘴道:“剛迴長安,倒是很忙嘛。”


    徐明遠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了,吧韁繩丟給了一旁幸災樂禍的齊浩波,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剛迴來,是有些忙。”


    說著又是看向了一旁的小夏,笑著說道:“小夏,晚飯燒好了嗎?我可是餓壞了,路上不進酒樓,可就是專程為了來吃你做的飯菜呢。”


    “飯菜是做好了,徐大哥,你還是先想著怎麽進門吧。”齊月茹笑著說道,走上前牽起蘇依夢的手笑著說道:“這位姐姐我們先進去吧,你這古琴好漂亮啊,手也好漂亮,可以彈一首曲子給我聽嗎?”


    蘇依夢迴頭衝著徐明遠微微點了點頭,又是看著曾清怡說道:“曾姑娘,公子救了我的命,又為我報了家仇,今後我便是公子的奴婢了。”


    “是嗎?”曾清怡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徐明遠問道。


    “蘇姑娘你先進去歇息吧,今天肯定累了。”徐明遠沒想到蘇依夢這麽急著就宣布自己的所有權了,連忙說道,衝著齊月茹使了個眼色。


    齊月茹心領神會,便是領著蘇依夢向著院子裏走去。


    齊浩波把馬牽到隔壁的院子裏,進院子的時候衝著徐明遠隱晦地豎了一個大拇指。


    “曾府那邊沒事吧?曾北辰那小子沒惹禍吧?你爹被你關起來沒氣壞吧?”沒等曾清怡說話,徐明遠已是語速極快地問了三個問題。


    “他們都沒事,你還是說說剛剛那是什麽事吧?”曾清怡白了徐明遠一眼,並沒有在徐明遠提出的問題上耗太久。


    “明天我又要走了,去西北殺個人。”徐明遠沒有迴答曾清怡的問題,而是換了個話題。


    曾清怡聽此,好看的眉毛一挑,沉默了一會,看著徐明遠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長安得有個人守著。”徐明遠搖了搖頭。


    “為什麽要我守著?你不是徐先生,我也不是謝夫人,難道現在,還要和二十五年前那樣嗎?”曾清怡看著徐明遠,卻是絲毫不退。


    “你知道的,我其實是個好人,如果能為天下蒼生做點什麽,隻要不要命,我都很願意做的。”徐明遠看著曾清怡,微笑著說道。


    “那些死在你手裏的人可不這麽覺得,你所謂的天下蒼生也隻是大宛百姓而已。”曾清怡毫不留情地揭短。


    徐明遠毫不在意搖了搖頭,笑道:“你知道的,我有時候也挺自私的。”


    “如果你死了,那我讓那座皇宮給你陪葬。”曾清怡看著徐明遠,沉默了許久,伸手指著那座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的皇宮說道。


    “這話好像有點不講道理啊。”徐明遠麵色有些古怪地說道。


    “你知道的,我經常會不講理的。”曾清怡平靜地說道,轉身進了院子。


    “這倒是真的。”徐明遠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不過那話並沒有說出口。


    這頓飯吃的還算和諧,畢竟蘇依夢不是師月欣,沒有旗鼓相當的實力,曾清怡也不至於動不動就讓紅雪亂動。


    吃完飯後,徐明遠讓齊月茹和小夏安排一下,讓蘇依夢住下,而曾清怡則是先迴了曾府。


    徐明遠和齊浩波拉了兩條躺椅在院子裏,抬頭看著漫天繁星的星空,沉默著。


    許久之後,徐明遠側頭看著齊浩波說道:“你怎麽沒死啊,白讓我難過了幾天啊。”


    “有沒有掉眼淚?”齊浩波看著徐明遠,抖了抖眉毛問道。


    這一晚,兩個人聊了許多話,從蜀州到長安,從忘憂築到米倉山,從書院先生到金城劍派的掌門千金。


    “明天應該有個人會從江南到長安,你把二皇子和北邊的資料都給他,二皇子就交給他了。”徐明遠站起身來,看著皇宮的方向,輕吐了一口氣。


    “天下第一?”齊浩波也站起身來,似笑非笑道。


    “李太白現在在天上,那他確實是天下第一了。”徐明遠抬頭看著天空,笑著說道。


    “今晚你住這吧,今晚還要去殺些人,你哪來的那道聖旨可真不錯。”齊浩波笑著拍了拍徐明遠的肩膀說道。


    往門口走了兩步,又是迴頭看著徐明遠說道:“徐先生真是你爹?”


    徐明遠點了點頭。


    “那你小子可得叫我叔,哈哈,當年我叫夫人可是叫姐的。”齊浩波哈哈大笑道,然後轉眼就消失在門口之外了。


    迴到房間裏,徐明遠把兩塊幾乎一樣的玉牌拿了出來,放在桌上,過了許久,看著那玉牌說道:“遊戲還是大局,既然你布下了,總歸要幫你繼續下去。”


    第二日清早,早起洗了個冷水澡的徐明遠穿了一身齊浩波趕早送來的黑色輕甲,蘇依夢幫他把頭發束起,用一根黑布紮緊,顯得十分精神,頗有幾分將軍的威勢。


    馬也是齊浩波送來的,西域弄來的汗血寶馬,體型有些纖細,不是宮裏圈養的,是雲台司專門為黑雲騎養馬的那幫馬夫馴的。


    汗血寶馬雖是名貴馬匹,有著千裏馬的美譽,不過汗血馬負重能力太差,不適合身披重甲的黑雲騎,所以黑雲騎那邊隻養了兩三匹,而且平日裏並沒有人使用。


    徐明遠翻身上馬,剛好合身的輕甲並不臃腫,倒是顯得格外神氣。


    “走了。”徐明遠衝著站在門口的蘇依夢和齊月茹、齊浩波他們笑著說了一聲,一夾馬腹,策馬而去。


    徐明遠騎馬從西城金光門出,一千黑雲騎,分立城門外官道兩側,皆身著黑色勁裝,一人三馬,有兩匹輔馬,其中一匹用來背負數十斤重的重甲。


    “徐明遠,活著迴來,不然我說到做到。”城頭上出現了一道倩影,俏聲叫道。


    徐明遠抬頭看去,笑道:“我的命,不值得國葬啊。”


    “我說值得就值得。”曾清怡不容置疑地說道。


    “那我迴來娶你可好?”徐明遠看著曾清怡說道,臉上的笑容斂去,神色難得的認真。


    曾清怡英氣的臉龐上閃過一抹羞紅,猶豫了一下,輕咳了一聲道:“你迴來再說。”


    徐明遠哈哈一笑,目光在一個個神色肅然,目光卻一片火熱的黑雲騎身上掃過,朗聲道:“黑雲騎,出發!”


    一騎奔出,千騎三千馬隨後而出,如一道黑色洪流,沿著官道湧去,地麵微微顫動,聲勢驚人。


    黑色洪流消失在官道上,一人背著一把重劍,自朱雀門入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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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涼州境內,不算平坦的官道上,千騎肅立。


    一人隻剩下兩匹馬,一匹騎乘,一匹背負重甲。


    人馬皆疲,但是鋒銳的氣勢卻絲毫不減,眾人的目光皆落在隊伍最前邊那道身影上。


    “黑雲騎,換馬披甲!”騎馬立在最前麵的徐明遠將手中的密信緩緩卷起,放在懷裏,朗聲道。


    一千黑雲騎沉默換馬,披重甲。


    五裏之外,一萬騎兵肅然而立,分出一條道,迎著兩輛馬車和十數騎進入,然後重新封閉。


    就在這時,官道上緩步走來一個身材高大,身著紅黃色袈裟的喇嘛。


    他手裏握著一串因為多年撫摸而變得光滑的嘎巴拉,腰間掛著一個嘎巴拉鼓,在三十丈外站定,盤腿做了下去,一手轉著嘎巴拉,一手輕輕放在嘎巴拉鼓上。


    徐明遠騎馬向前二十丈,看著那身材高大,看不出年紀,一臉悲憫之色的喇嘛,微微眯著眼睛,“聽說你很能扛?也很能打”


    那喇嘛看著徐明遠,搖了搖頭道:“今日隻為擋你們千騎殺人,不為殺生。”


    “你們這些食人血,吸人骨的喇嘛,又何必這般作態?”徐明遠搖了搖頭,看著他手裏捏著的那串佛珠和那麵鼓,神情微冷,抿嘴道:“佛珠是人骨串的,十六歲、十二歲童男童女頭骨製成的鼓,骨麵也是人皮製的吧?”


    “為前世謝佛,為來世祈佛,往生成佛。”那喇嘛神色寧靜迴道。


    “李太白說得對,絕情絕性成不了佛,那是魔。”徐明遠撇嘴道,看著那喇嘛手中的那串骨製佛珠,麵露厭惡之色:“聽說那女子愛了你十年,那年敗在李太白手裏,你便取她指骨為佛珠。”


    喇嘛手撚念珠,神色悲憫,不再言語。


    徐明遠伸手拔劍,甩手而出,一劍出,風起,三尺青色劍氣附於劍上,一瞬間便出現在那喇嘛身前,在地上帶出了一道一尺深的溝壑。


    不過長劍在離那喇嘛心口還有三尺的地方停住了,三尺劍氣消散,還是不能再進分毫。


    “金剛不壞之身嗎?”徐明遠撇嘴,從馬背之上躍出,幾步到那喇嘛身前,伸手握住了青霜,往前進了一寸,然後就不能再進分毫了。


    “此路不可通,施主可退去。”那喇嘛神情依舊平靜,並沒有因為徐明遠先前的話又有半分憤怒,似乎無喜無悲。


    徐明遠收劍,在一丈外站定,看著那老和尚,點了點頭道:“確實很能抗,普天之下,或許隻有劉少群有可能能拍死你吧。”


    “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殺不了你,所以早前借了把劍。”徐明遠繼續說道,然後伸手向天空,一把長劍自天上來,落到了他的手裏。


    那喇嘛抬頭看了一眼徐明遠手裏的那把劍,眼中第一次有了些別的意味,迴憶,和茫然。


    “劍終究不是人。”沉默了一會,那喇嘛開口說道。


    徐明遠握著那把樣式有些古樸的長劍,一劍刺出,還是心口的位置,隻差一寸。


    “劍確實不如人。”徐明遠點了點頭,認同了喇嘛的話,嘴角一揚,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道:“不過這把劍是借的,所以終究是要還的。”


    一直平靜的喇嘛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變色,手一抬,那串佛珠已是擋在了長劍之前,左手一在那骨鼓之上一拍,一道實質般的漣漪向著徐明遠湧去,身體之上亦是出現了一層金光。


    就在這時,原本古樸的長劍之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然後那串骨珠碎了,接著那個骨鼓也碎了,那層金光瞬間湮滅。


    號稱當世無人可破的金剛不壞之身,如同一張簿紙一般,被長劍撕裂,然後穿透而過。


    長劍唿嘯而過,五裏之外的人都能看到一把長劍如龍,直衝天際,消失無蹤。


    徐明遠向後退了兩步,看著胸前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的喇嘛,搖了搖頭道:“連天都被李太白殺了,你們這些依附於他,強收天下造化之人,又豈能擋得住。


    吐蕃太髒了,既然你們傾巢而出,那就全部都留在這吧,那片土地上有多少寺廟,三年內就會被推倒多少。


    往生?比二塔寺那些和尚還扯。”


    徐明遠收劍,走到馬旁,翻身上馬。


    “黑雲騎,衝鋒!”徐明遠朗聲喝道,一甩韁繩,當先衝出。


    一千黑雲騎,手握長槍,身披重甲,沉默的跟在徐明遠身後,開始衝鋒。


    以千騎對萬騎,沒有絲毫膽怯,更不會有人臨陣退縮。


    二十五年前,黑雲騎捅穿了整個西北,二十五年後,又豈會因為一萬騎就膽怯。


    當今天下,重騎兵數量並不多,每一個重騎兵都是用錢堆出來的,養一個重騎兵的錢,足夠養十個普通騎兵,所以除了大宛有兩支千騎重騎兵之外,隻有北黎那支半重騎兵了。


    黑雲騎開始衝鋒,那一萬騎亦是開始衝鋒。


    萬騎之後,十數匹馬狂奔,百裏之外便是涼州城,隻要入了城,一千黑雲騎再厲害,也飛不過城牆。


    而這一萬騎不求盡殲千騎,隻要能夠拖住,讓那從長安來的貴人進了涼州城,那這一萬騎便是死光了,也不足惜。


    黑雲騎三騎並行,跟在徐明遠的身後,撞入萬騎之中,仿佛一把刺入拉緊布帛之中的刀,幾乎沒有受到阻礙,便是直接破開了。


    半刻鍾後,千騎殺出,人人浴血,身後一條血道,數千騎斃命。


    一刻鍾,徐明遠看著百丈外那十數騎,從馬背之上一步跨出,一劍斬殺三個迴頭衝來的劍客,身形幾下輕點,落在了最中間的那匹汗血寶馬之前,一拳砸在馬頭上。


    狂奔中的駿馬長嘶一聲,被一拳砸倒在了地上,馬背上那個穿著紫色長衫的青年被甩下了馬背,撲到了地上,一身華服被泥土沾染,顯得有些狼狽。


    隨手揮出兩劍,將剩下的侍衛斬殺,徐明遠向前走了兩步,看著那個正在扶正衣冠的青年,出聲道:“即是家事,何必開門引狼?”


    “若是家事,二十五年前徐先生何必摻和?今天你又為何來此?”襄王燕弘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有些悲涼地看著徐明遠笑道。


    “二十五年前,他是比你更好的選擇。”徐明遠看著燕弘,沉默了一會說道。


    “那現在呢?難道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還是比我更好的選擇嗎?我隻是想拿迴本該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麽你們都要攔著?”燕弘指著長安的方向,看著徐明遠質問道。


    徐明遠搖了搖頭道:“他不如你,不過對於我來說,確實是更好的選擇。對於天下百姓來說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對於二十年前他們設下的那個局來說,是唯一的選擇。”


    燕弘聽著徐明遠的話,眼中閃過了一絲光,有些愣神的轉過身,看著不遠處已經能夠看到輪廓的涼州城,有些落寞地笑了,“原來從二十五年前開始,我就隻是一顆棋子,一顆被養大的棋子。”


    “上路吧。”徐明遠看著燕弘,平靜說道,對於這個男人,他不知該說什麽。


    此人一生悲劇的開始是從徐先生開始,最後卻在他這裏結束。


    “把我埋在吐蕃國都。”燕弘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把匕首,看著徐明遠慘然一笑,然後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一年內。”徐明遠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


    燕弘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快意的笑容,閉上了眼睛,仰麵向後倒去。


    徐明遠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燕弘,麵色平靜,心情卻是有些複雜。


    “指揮使!”韓洪濤領著黑雲騎在三丈外停下,看著徐明遠叫道。


    徐明遠走到燕弘身旁,割下了他的頭顱,提在手裏,轉身看著韓洪濤說道:“收殮襄王屍首,人可以死,屍首不能丟。”


    “是!”韓洪濤朗聲應道,下馬快步走了過來,將襄王的無頭屍體直接背負在背上,用一根繩子綁住。


    “我們去那城下走一趟。”徐明遠看了一眼背著無頭屍體的韓洪濤,翻身上馬,指著涼州城說道。


    千騎衝萬騎,黑雲騎減員八十,受傷者更多。當然,死在他們手裏的西北騎兵,在減員的十倍以上。


    涼州城下,城門緊閉,三丈高的城牆之上,皆是手持弓弩的兵士,城樓上,有十數位老將和身穿長衫的謀士,河西節度使梁謙赫然在列。


    徐明遠示意黑雲騎在二十丈外停下,獨自提著襄王頭顱上前,在十丈處停下。


    “襄王已死。”徐明遠看著城樓上的眾人,隻說了四個字。


    城樓之上眾人聞言,頓時一片嘩然。


    那梁謙更是身體一晃,差點到底,好在身旁之人扶住。


    徐明遠調轉馬頭,手一揚,那顆腦袋已是落在了城樓之上。


    “一年後,吐蕃西步之邊境為大宛邊境,天下,是大宛的。”徐明遠在心裏想著,策馬而去,千騎緊隨其後。


    一日後,離涼州城百裏西北百裏的一處高坡上,徐明遠在地圖上自東到西,畫了一條線,看著韓洪濤說道:“鑿穿他。”


    韓洪濤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需要再鑿迴來嗎?”


    徐明遠搖了搖頭道:“如果趕得巧的話,說不定你們隻要鑿一半就能遇到熟人了,到時候怎麽辦,你們便宜行事。”


    “是。”韓洪濤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找個能記住的地方把他先葬了,位置讓朱雀房的人帶迴去,別背著了。”徐明遠看了一眼還被韓洪濤背在身上的無頭屍體,覺得有些瘮得慌,搖了搖頭道。


    “我要南下一趟,西北的兵力被梁謙那老匹夫弄走了一半,加上吐蕃那十數萬兵馬,怕是抗不久。”徐明遠把地圖卷起遞給了韓洪濤,翻身上馬,看著正啃著幹糧的黑雲騎,又是看著韓洪濤說道:“多帶些兄弟迴去。”


    “是。”韓洪濤正身應道,一個七尺大漢,眼眶已是微紅。


    徐明遠一甩韁繩,策馬往西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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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南詔,太和城,皇宮之外,百官上朝方可走的白玉階上,一個身披黑色輕甲,手握一把青色長劍的青年緩步向上登去。


    沿途侍衛倒了一地,不過未見血,百餘侍衛擠在殿前,數十把弓弩對著那青年,臉上皆有慌亂之色,卻是寸步不敢再退。


    “徐明遠,求見南詔王。”徐明遠站定,沒有繼續向上登去,朗聲叫道。


    眾侍衛見他不再前進,皆是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裏邊快步走出來個小太監,揮了揮手道:“陛下有旨,宣徐明遠入殿覲見。”


    徐明遠把手中長劍遞給了一個侍衛,跟著那小太監向著宮殿裏走去。


    一刻鍾後,一間裝飾華美的大殿之中,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紫色常服的中年人,坐在一張大椅之上,看著徐明遠,笑著說道:“當年一見,不曾想今日又再見了,不知道長身體可還硬朗?”


    “師父身體一直不錯。”徐明遠點了點頭道,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一旁垂首站著的小太監,看著南詔王覺樂鳳,“襄王燕弘已死,劍南道十萬兵馬和糧草已經齊備,吐蕃十數萬兵馬壓在西北邊境上,已被大宛安西四鎮和西北諸道兵馬纏住,吐蕃境內兵力空虛,請南詔王與我大宛一同發兵,盡占吐蕃之地。”


    南詔王沒有接那小太監拿過來的信,看著徐明遠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師父別急,咱們先不聊國事,想當年和道長一見,他言我能當南詔王,今日南詔確實在我手中,道長可真乃神人也。”


    “西北戰事正膠著,南詔王想聊私事,可在國事之後再聊。”徐明遠搖了搖頭,側頭看了一眼門外影影綽綽的人影,聲音微冷道:“武人雖難亂國,但若是想殺人,卻也不是難事。襄王燕弘在萬軍之中,一樣身死。”


    “小師父在威脅我?”覺樂鳳看著徐明遠,卻是絲毫不慌亂。


    “不,我在和南詔王做買賣。”徐明遠搖頭,看著覺樂鳳繼續說道:“南詔出兵,吐蕃西南肥沃之地盡歸南詔。”


    “小師父此話可能作數?”覺樂鳳聽此,眼睛一亮,看著徐明遠問道。


    徐明遠點頭道:“若是不能作數,今日也不必千裏奔波來此地。”


    “好,既然如此,南詔發兵十萬,以舉國之力攻吐蕃。”覺樂鳳聽此,一拍椅托說道。


    “希望一年後,能與南詔王在吐蕃西南邊境共飲一杯。”徐明遠拱手道。


    “好!”覺樂鳳哈哈笑道,衝著一旁小太監吩咐道:“設宴,我要款待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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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一身寬鬆青衫的徐明遠,騎馬自皇城出,出了太和城,一路往東北方向而去。


    三日後,蜀州城外官道,夕陽西斜,徐明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城,近一個月的奔波而顯得有些焦躁的心,似乎一下子寧靜了許多。


    抬頭看著不算高的米倉山,徐明遠把馬係在原先老黃住著的那處茅草棚,隨便拔了兩把幹草丟在石槽裏,沿著漫山枯葉的小道,向著山頂爬去。


    深秋的米倉山,紅楓變黃,落了一地,沒有枯寂之感,落在徐明遠的眼裏,備顯親切。


    山頂上的小道觀還是那般落敗模樣,看樣子應該是周斌傑時常會來打掃,所以倒也還算幹淨清爽。


    走到觀門前,徐明遠看著盤腿坐在蒲團上,背對著他的那道須發皆白,穿著一身許久沒洗的半舊道袍,似乎已經睡著的身影,沒有出聲,靜靜站著看了許久。


    半個時辰後,清玄老道悠悠醒來,起身看著徐明遠,咧嘴笑了笑道:“怎麽,才一年沒迴來,都不認得地方了?”


    “沒,就想看會師父,畢竟這一趟被騙出去,可有好幾次差點沒迴來了。”徐明遠笑著搖了搖頭道。


    清玄老道擺了擺手道:“本事已經教你了,這可怪不得我,這鍋我不背。”


    “得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肚子餓了,是去蜀州城吃,還是自己做?”徐明遠撇嘴道。


    “小胖子早上剛差人送菜來,都在廚房裏,看為師算你迴來,時間倒是算的準吧。”清玄老道指著一旁的廚房說道。


    晚飯三菜一湯,吃完之後,徐明遠把碗往廚房一端,也懶得洗,搬了條小凳子坐到正坐在老鬆下剔牙的師父身邊,陪他一起抬頭看天。


    “師父,你說這一場場仗,能打贏嗎?”沉默了許久,徐明遠還是出聲問道。


    “要是打不贏,當年也不那麽玩了。”清玄老道摸出葫蘆,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徐明遠看著清玄,蹙眉道:“如果天下為棋,這樣走真的是對的嗎?對那些不願為棋子的人來說,是不是不公平的呢。”


    “公平二字,本就是相對而言的,對於天下蒼生而言,選擇就是奢侈之事,更是為難之事。而且天下為棋,你卻是下棋之人,又何來這種想法呢?”清玄放下酒葫蘆,看著徐明遠微笑道。


    “我下棋是你教的,可確實不咋地。”徐明遠撇嘴道。


    “你爹和那位的棋可都是我教的,那些年雖然也下了幾招爛棋,不過天下能下得過他們兩的可不多。”


    “你把我和那兩位相提並論,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你小子少貧了,要說下棋,其實你比他們倆下的都好,畢竟你跟在我身邊最久,得了八九分真傳了。”


    “你這是誇你自己吧……”


    米倉山上又陷入了安靜之中,徐明遠伸手拿過清玄手裏的酒葫蘆,灌了兩口,蜀州城南那家劍南春燒的味道。


    “事了之後,還留在長安?”


    “長安雖大,也夠繁華,但終究少了點家的感覺,事了之後就迴蜀州吧,在這呆著舒服。”


    “這點像你爹,不過他覺得整個天下都沒有家的感覺,所以就想方設法迴去了。”


    “他倒是走的瀟灑,那一摞情債,一股腦全丟了。”


    “得了吧,這點你們倆可沒差,過兩年迴蜀州,你還不是被曾丫頭吃死死的。”


    “迴蜀州的話,還得接幾個人迴來,有些事逃不了啊。”


    “那你這樣比你爹厲害些,不過以後你們還是住蜀州城裏吧,省的我天天見你們全武行,眼不見為淨。”


    徐明遠:“……”


    =================全書終=============


    過兩天放個感言吧,晚些有時間的話,會寫幾個番外,把一些沒有完全寫完的東西補一下。


    從米倉山上開始,在米倉山上結束,一樣的兩個人,一年間的故事,有些匆忙,不過在這裏結束,也算是個結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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