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門口和昨日有些相似,已經是站著不少書院學生了,今日考第二場,入書院時依舊需要檢查。


    徐明遠將驢車停在路邊,背著竹箱走來,所以沒有昨日那般引人注目。諸生雖然看到他,不過有了昨日之鑒,倒也沒人會先出頭觸黴頭。


    不過昨日徐明遠在考堂之中睡覺的事,經過錢慶福和一些學生的有心擴散,已是成了眾人皆知的事情。而今日雖無人上前嘲諷徐明遠,私下卻也沒少談論此事,都是以其為恥。


    徐明遠沒有理會那些人莫名的目光,徑直走向站在牆邊樹蔭下的周斌傑和白墨樓。


    白墨樓今日倒是來的早些了,站在白牆邊,輕輕搖著玉扇,正盯著一株從書院之中伸出的藤蔓看著。周斌傑站在一旁,手裏一把大號的扇子用力扇著,不過還是熱汗直冒,胸前衣裳已是被汗水浸濕一片。


    徐明遠走上前去,笑著伸手拿過周斌傑的扇子,幫他扇著,看著白墨樓笑道:“小白,你看什麽呢,都要看出花來了。”


    “這裏是有朵花呢。”白墨樓頭也不抬的冷聲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藤蔓之上。


    徐明遠探過頭一看,碧綠的藤蔓葉叢之間,還真的開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掩於一叢碧綠之間,顯得格外的好看。


    享受著徐明遠給自己扇來的涼風,周斌傑也是探過腦袋笑著說道:“他就喜歡這些稀奇的東西,真讓他去看花,南湖荷花滿塘他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呢。”


    白墨樓沒有理會周斌傑的話,輕輕一收玉扇,扭頭看著徐明遠說道:“聽他們說你昨天在考堂裏睡覺呢,題目做的倒是挺快的嘛。”


    “什麽時候小白也會聽人家說的話了?”徐明遠伸手撥了撥那翠綠的葉子,故作驚訝道。


    “說的人多了,自然也就聽到了。”白墨樓聲音清冷地說道:“我聽說成都府副都護前些天宴請了不少人吃飯,孫學政也在其中。”


    徐明遠的手微微一頓,然後摘下了那片嫩綠的葉子,兩根手指捏著葉柄,輕輕轉著,笑著說道:“真是個惱人的季節。”


    “如果他不算愚笨的話,應該知道該怎麽做。”白墨樓點了點頭道。


    徐明遠笑了笑,沒有再接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今日這一場考完,要等幾天方能放榜呢?”


    對徐明遠和白墨樓兩人的對話一直摸不著頭腦的周斌傑,終於是找到可以插話的機會了,連忙說道:“應該是三日後便能放榜,因為是書院院試,所以直接便在書院審閱和批改,到時候便可以知道自己是否上榜了。”


    徐明遠嗯了一聲,把手裏扇子遞給沒有之前那麽多汗的周斌傑,看著向他們走來的鄭直和馬誌蕭笑著點點頭。


    過了一會,門口的捕快便是打開了書院大門,開始檢查了。


    因為有五人,徐明遠便是直接選了一對,排在了人群後麵。周斌傑倒也無所謂,舉著大扇子遮著已經開始升起的太陽,白墨樓也是沒有說什麽。


    今日的檢查還是郭東城帶隊,等檢查到徐明遠的時候,果然又是給他帶了一包精致的糕點,應該是柳三娘怕他燒餅吃膩了。


    進了書院,還是有專門的小吏上前來驗證他們的身份名帖。不過今日孫學政不用訓話了,所以身份檢查完了之後,諸生便是可以直接前往考堂應試,等待第二場院試的開始。


    今日的考堂和座位和昨日是一樣的,徐明遠進了考堂坐下後,便是取出筆墨紙硯擺放好,開始研墨。


    有了昨日的經驗,諸生進入考堂之後,也是紛紛開始做準備,以免像昨日那般別人開考了,自己才開始研墨,反而是變得更加緊張了。


    諸生都進了考堂後,過了一會,一名官員和兩名捧著厚厚的試卷的小吏也是走進考堂來。


    今日徐明遠他們這個考堂的官員,依舊是昨日那個有著一雙劍眉的李川先,李川先的目光在考堂之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麵前的徐明遠身上,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


    昨日第一場結束之後,連夜便是有學台專人開始謄錄試卷,而昨夜正是他負責巡視,恰巧看到了徐明遠的那份試卷。


    一般來說,謄錄之時試卷便已經糊名,所以便是謄錄之人也不知自己所謄錄的試卷所屬何人。不過李川先畢竟是盯著徐明遠寫了很久,所以隻是一眼便認出了徐明遠的字跡。


    因為已經糊名,所以李川先便是翻看試卷,也是無妨的。李川先隻是隨便翻看了一下徐明遠的試卷,訝異程度比起監考之時更盛。且不論卷上字跡之華美,連那謄錄之人都讚不絕口,連稱是數年以來最佳,卷上之題,亦是難尋錯誤之處。


    李川先甚至覺得,這等試卷,便是春闈之上,亦能脫穎而出。他本是同進士出身,四年前及第,自然是清楚進士及第之難。


    但是看到徐明遠的這份試卷之後,雖然還沒有看到詩賦和策論,卻已經在心裏給徐明遠定下了一個極高的未來。


    徐明遠也是發現了李川先看向自己的目光,雖然不清楚為何,不過他還是能夠看出李川先沒有惡意,所以也是微笑著衝他點了點頭。


    不過在考堂之中被監考官員這樣盯著看,徐明遠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隻能是低頭握著墨碇繼續研磨。


    見諸生皆已落座,李川先也是衝著那兩名小吏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分發試卷了。


    今日的試卷和昨日的相似,題目和試紙分開,也有十幾張,還有兩張沒有劃線的白紙,應該是用來打草稿的。


    徐明遠拿到了試卷,先將詩的那張題目放到了最下邊,這個可以說是他最不擅長的了,先看了容易多想,這樣反而不利於之前的策論和賦的解答。


    今日的試題有三樣,詩賦各一篇,還有的便是策論五篇。從重要程度上來說,應該是策論最為重要,在最後的評價之中,也是策論最受看重。


    而詩賦是為了檢驗學生的文學水平,雖也重要,不過比起為國事而策的策論還是差了不少。


    詩賦相近,不過徐明遠覺得賦比起詩要稍稍簡單一些,畢竟是走過天下名川大山的人,讓他寫些詩賦,還是能夠寫得出來的。


    策論的出題一般是從政治、經濟、律法、軍務、政務、漕運、鹽政中提出問題,然後讓諸生進行解答。


    徐明遠先把策問的題目翻開,大體上看了一遍,心裏已經是有了底。


    五道策論題,第一道是關於大宛邊境諸多羈縻州時常發生騷亂,應當如何解決。第二道則是有關前朝開挖的大運河通濟渠段漕運屢屢受阻的問題。第三道是有關江南道沿海諸州私鹽泛濫,以至當地鹽政混亂的問題。第四道是有關劍南道出現的紙幣交子的利弊分析。第五道則是對於大宛諸道藩鎮利弊的看法。


    可以說這五道策論題涉及了政治、漕運、鹽政、經濟、軍務,若不是見識廣博、博學之人,哪裏答得出來這些問題。


    這便是進士考試之中,最難的地方,涉及之廣,範圍之寬,絕非一心撲在聖賢書之上的人能夠答得出的。


    徐明遠把題目放在一邊,翻出一張做為草稿的白紙,凝神想了想,提筆在草稿之上寫了一些關鍵詞。


    對於徐明遠來說,策論確實是他最占優勢的地方。題中所寫的問題,他隻是看了一遍便能夠理解了。


    就說那羈縻州,那是在大宛軍事力量籠罩之下原本是部落的地區設立的羈縻州、縣,其官員由部族首領世襲,州內事務自行治理,每年進貢朝廷。但是羈縻州也負有一些責任,如忠於中朝廷,按照朝廷要求提供軍隊物資等。大宛疆域廣闊,邊境有著諸多羈縻州,劍南道西南便有數個羈縻州。


    徐明遠自己都不知道去過多少個羈縻州了,自然是清楚羈縻州是什麽,而有關羈縻州時常發生騷亂的問題,他更是曾經遭遇過。


    大宛對於羈縻州的態度,其實和對南詔的態度相近,羈縻州多是降於大宛的部族,受大宛控製著建立的。


    雖然大宛不收羈縻州稅負,不過對於進貢的要求卻不低,所以羈縻州百姓的生存壓力依舊不小。


    而且羈縻州多在邊境,毗鄰吐蕃、北黎等諸國,時常受到侵擾。大宛各道軍鎮雖有保衛羈縻州的責任,但往往先顧及的還是管轄之下的州縣,所以諸羈縻州也是多有怨言。


    因此,羈縻州的騷亂問題,已經是成了大宛邊境除了虎視眈眈的北黎和吐蕃之外的重要不安因素。


    當年徐明遠和他師父在深入西域的隴右道安西都護府便是曾經遭遇過羈縻州騷亂,不過很快便是被當地軍鎮的大宛鐵騎強勢鎮壓了,殺了百餘人,可謂是怨聲載道。


    如果沒有見過那種場麵,或是真正去過哪些羈縻州,僅憑著一些書上寥寥幾筆的記載,根本無法理解哪些羈縻州麵臨的是什麽樣的環境,也很難提出有見地的意見。


    可以說徐明遠這些年跟著師父走過的這些地方,看似毫無章法,卻已然在十數年間踏遍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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