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除夕夜,夏璿音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如往常的等著齊千宇下班返家。


    雖然從她迴來以後,他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甚至找盡各種方式羞辱她,想逼她自動離去,但她從來沒有萌生過放棄的念頭。


    「太太,年夜飯已經準備好了。」陳姨手裏挽著一個人包包,走進客廳看著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夏璿音。


    夏璿音一震,隨即迴神。「辛苦了,已經沒什麽事,妳快迴家吧。」其實她早已不算是這裏的女主人,但陳姨還是時常會來征詢她的意見。


    「太太之前常準備的那些菜,還有海鮮,我都依序冰在冰箱,也有標記在單子上,有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問我。」臨走前,陳姨不放心的輕聲叮囑。


    因為過年的緣故,陳姨會放幾天假,直到初四才迴來,這期間大多是夏璿音親自下廚,因此她依據去年的經驗,擅自買好了數天份的食材冰進冰箱。


    「陳姨,謝謝妳。」夏璿音由衷的說。


    陳姨剛離開沒多久,她的手機便響起,期待是父親打來的電話,她急急地走迴沙發,拿起手機一看,雀躍的神情瞬間又轉為失落。


    「璿音,妳到底在想什麽?」手機一接通,線路彼端隨即傳來姚舒萱氣惱的質問。


    「舒萱?今天是除夕夜,妳怎麽……」


    「剛才我去過妳家,聽了夏叔叔說才曉得情況這麽糟。難道妳都不曉得夏叔叔的公司被齊千宇並購了?」


    夏璿音滿腔苦澀的迴道:「新聞都報得這麽大了,我怎麽可能不曉得?」


    「既然這樣,妳還繼續維護齊千宇這個混賬?」姚舒萱難以置信的大叫。


    「夏叔叔還說,妳寧願跟齊千宇在一起,也不要他這個父親,妳瘋了嗎?」


    「舒萱,我沒瘋。」她冷靜的說。


    「齊千宇那樣對付妳父親,妳怎麽還可以——」


    「舒萱,有很多事情妳並不曉得,改天見麵,我再把詳細的前因後果告訴妳。」她想,依照爸爸的個性,肯定沒透露他當年惡意並購昌法的事,因此在別人眼中,隻會覺得是千宇這個做女婿的無情無義窩裏反。


    「我越來越不懂妳了,妳怎麽可以愛得這麽盲目?」姚舒萱性子急,隻覺得她為了愛情拋棄親情的做法太自私。


    「我愛千宇,這是我的愛情,我的婚姻,不管他跟我父親之間發生什麽事,我都想捍衛。」


    「我看妳是真的瘋了!」不想再聽她那些荒謬的理論,姚舒萱惱火得直接收線。


    耳畔傳來嘟嘟聲,夏璿音揚起一抹苦笑,拿下手機,一迴身便瞧見齊千宇走進玄關。


    她漾開甜笑,才想上前迎接,就見施佑霖跟在他身後一起進屋,迎上她怔然的目光,原本正在與齊千宇交談的施佑霖也是一愣。


    「她怎麽在這裏?」腳步頓住,施佑霖微皺眉頭。


    齊千宇淡淡的睞向夏璿音,眼中隻有無盡的冷漠與嘲弄。「別理她,怎麽趕也趕不走,自願要送上門隨便我羞辱,我何樂而不為。」


    施佑霖沒說話,眉頭依然皺著,眼神古怪的瞅了齊千宇一眼,又瞄向低垂著臉蛋不語的夏璿音,隨後才又邁開腳步。


    兩個男人進了一樓書房聊了下公事,半小時後,在齊千宇的挽留下,兩人才又一起出現在飯廳。


    夏璿音將一盤盤重新熱過的菜端上桌,善盡一個女主人的本分,卻在替他們添飯的時候被冷聲遏阻。


    「我已經說過了,別碰我要吃的飯菜。」齊千宇冷眼睨著她端上來的那碗白飯,大掌不留情的揮過去。


    匡啷一聲,那碗熱騰騰的白飯滾落到地上,當即與碎裂的瓷片混在一起。


    施佑霖默然看著這一幕,目光微微閃爍,若有所思地望向臉上噙著冷笑的齊千宇。


    夏璿音怔了片刻,緩緩垂下雙眸,咬緊了唇瓣,嗓音細弱的道歉:「抱歉,因為今天是除夕夜,我一時太高興,所以忘了。」


    「走開,我們都不想看見妳。」兀自起身取來兩副碗筷,齊千宇連一眼也沒瞧她,冷著嗓音驅趕。


    滿滿的羞辱感淹沒了她,夏璿音隻能強忍著,垂下蒼白的嬌顏,腳步略顯僵硬的走出飯廳。


    「她的臉是腫的,你打了她?」接過碗筷的同時,施佑霖淡淡的問。


    「是夏瑋明打的。」齊千宇不以為然的迴答。


    「夏瑋明?」


    「那一巴掌原本是要打在我臉上,夏璿音自己跑過來替我擋。」


    「心疼嗎?」施佑霖問得有些嘲弄。


    齊千宇喉頭一窒,忿惱的揚起長眸凝瞪。「看他們父女倆反目,我比誰都高興,怎麽可能心疼。」


    「真是這樣嗎?」施佑霖夾了一口菜,慢條斯理的放進嘴裏咀嚼。


    「你在懷疑我什麽?」齊千宇暴躁的瞇細眸光。


    「我隻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你何必這麽介意?」施佑霖淡淡反問,清亮的目光似乎想將他看透。「難道是因為擔心被我戳破心思?」


    「你說夠了沒有,要我重複幾百次你才聽得懂,我不愛夏璿音!」齊千宇寒著俊臉,嗓音僵硬的低喊。


    施佑霖放下筷子,往椅背一靠,冷然望著他那張飽含怒意的俊臉片刻,才淡淡的開口:「你確定剛才那句話是在對我說?還是,你根本是在對你自己說?或者更正確的說法,你隻是靠這樣在催眠自己,讓你相信自己根本不愛夏璿音。」


    齊千宇一怔,臉上的憤怒與氣惱一瞬間消逸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矛盾的痛厭與自責。


    「你讓她留在這裏,到底是想折磨她,還是因為你習慣了有她在你身邊?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厭惡她,早該強製將她趕出這間屋子。」


    「你說夠了沒有?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恨透了夏瑋明和夏璿音這對父女,我永遠都不可能愛夏璿音。」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還不跟她離婚?」施佑霖下巴微微一偏,臉上那抹淺笑像是在看戲似的,透著了然的嘲意。


    「你還不懂嗎?」齊千宇臉色猙獰的扯動嘴角。「夏璿音越愛我,我越能折磨她,她越痛苦,夏瑋明就越痛苦。」


    「她不是和她父親決裂了?夏瑋明都不想管她了,又怎麽會心疼這個女兒?你的折磨論也就成立不了。」


    「我跟夏瑋明相處了這麽久,我比你更了解他有多疼夏璿音,他隻是一時氣憤又拉不下臉,所以才會放任她不管,但是之後他一定還是會來跟我要這個女兒。」


    施佑霖隻是笑了笑,重新執起筷子夾菜吃飯,口氣涼涼的說:「真是這樣嗎?那我就等著看好戲,看你怎麽折磨夏璿音。」


    聽出他話中的不以為然,齊千宇瞇寒了雙眸,胸中燃起一股巨大的怒焰。


    他不愛夏璿音,他不愛!


    他不采取強硬手段趕她走,隻是因為他想折磨她,他要讓她知道,這些年來生活在仇人的家庭裏,他的隱忍有多深,他壓抑的仇恨有多濃。


    就算他逼不死夏瑋明,夏瑋明還不了的,就由夏瑋明的女兒來還!


    不知躺在客房的床上睡了多久,夏璿音睜開視線模糊的雙眼,慢慢撐起身子,下意識望了一眼牆上的金色掛鍾。


    「啊,已經這麽晚了。」瞅見時針指向正中央的十二,她詫異的低唿。


    咕嚕。一整晚未進食的胃開始發出抗議聲,雖然身旁沒人,但她還是忍不住窘紅了小臉。


    真是丟臉,也才沒吃晚餐而已,肚子怎麽就叫了起來?夏璿音雙手輕按住餓到微疼的胃部。


    今天是除夕夜……應該是一家人團聚圍爐的日子,不曉得爸爸有沒有好好吃飯?


    夏璿音悵悵的起了身,走出客房,來到一樓飯廳,想將冷掉的飯菜重新熱過,結果卻看見桌上空蕩蕩,所有飯菜都被倒進水槽旁的廚餘集中桶。


    她錯愕的望著那堆廚餘,按在腹上的小手微微發顫。那些菜都還好好的,為什麽要……


    「餓了?」一聲冷嘲驀然在背後響起。


    夏璿音轉身,蒼白的臉上仍是難以置信的表情。齊千宇已經換下西裝,穿上深藍格子毛衣搭配黑色丹寧長褲,額前幾縷碎發斜掩著長眸,卻掩不去眸底的森寒憎惡。


    「我……」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交談,心底泛起濃濃的悲哀。「還沒吃晚餐。」


    「夏瑋明的女兒怎麽會跟我討飯吃?今天是除夕夜,妳不是應該迴家陪妳親愛的爸爸?」


    「你明知道我跟我爸已經……」美眸黯然垂下,撫在胃部的纖手往上移,緊按住悶疼的心口,與父親決裂的話她說不出口。


    「對了,差點忘了妳親愛的爸爸已經撂下狠話,要妳從此以後別想再迴夏家。」單肩斜倚著牆,強壯的雙臂盤在胸口,他用溫柔的語調說著殘忍的話。


    從前那個眼底隻看得見她一人的齊千宇,全是喬裝的?為了替死去的父母複仇,他以前是怎樣壓抑自己,把自己變成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一刻,夏璿音竟然替他感到心疼。


    她從來就不懂得掩飾自己真實的想法,齊千宇看出她眼中的憐憫,怒氣立時湧入胸口。


    「我告訴妳,這裏是我的家,不是妳的,我沒義務供妳吃住,往後妳要吃什麽喝什麽都請自己準備,這裏可不是慈善機構。」


    畢竟從小嬌生慣養,也不曾餓過一頓,聽見他這番羞辱意味濃厚的提醒,夏璿音嬌顏赧紅,委屈的酸楚在心底漫開。


    「那、我……我支付自己的生活費總可以了吧?」急著掩飾自己的困窘,她有些嬌氣的說。


    他冷笑,「妳以為自己還是過去那個吃穿不用愁的夏千金?醒一醒吧,夏瑋明破產了,豐麟現在已經是我的,如果我猜的沒錯,妳應該也把妳手中擁有的資產都拿迴去救濟妳父親。從來就沒有自己賺過一塊錢的妳,還敢這麽大言不慚的說要支付自己的生活費?」


    夏璿音怔住,腦袋瞬間一空。


    是呀,她竟然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有多糟……爸爸已經撂下狠話,除非她離婚才能迴家,自從結婚後,她一直是給千宇養,平時逛街刷他的副卡,各項支出費用的賬單則是直接寄到他的辦公室。


    現在的她,除了手邊的珠寶和一些現金外,再也沒有任何財產了。


    「老天,妳天真得夠愚蠢了。」望著她後知後覺的窘迫神情,齊千宇譏諷的挑起嘴角。


    「我……我是你的妻子,你有義務養我。」她咬了咬下唇,赧然卻堅定的說。


    「如果我不呢?妳要訴請離婚,還是要請律師告我?」


    美眸一顫,她急急地說:「我不離婚!」


    「妳以為隻要一直不離婚,我們就有相愛的一天?別傻了,那是不可能的。」


    「我們本來就是相愛的。」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他刻意戴上的冷酷無情麵具,好似瞬間被刺破,不禁有些難堪的別開眼。


    不,不對,他根本不愛她!


    他們並沒有相愛,沒有!


    是嗎?那你對她有過的依戀,有過的溫柔,當真全是毫無半點真心的虛情假意?心中浮上一道嘲弄的自問,他惱怒的握緊雙拳,不敢再對上她水亮如鏡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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