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已然被鏈子拴好了, 可你不同,”


    越多說一字, 紅衣之人的身子越發軟下半分來, 他的身體仿佛由著單薄至極的紙層一般, 饒是極力支撐著, 那越發彌漫而上的酒水也讓得他麵孔的白和眼的漆黑,還有衣袍的鮮紅宛如打濕了一張顏料的紙一般暈染開來,幾乎再見不得半分純正的顏『色』。


    靜靜地望著這一幕許久之後, 藍衣之人笑了笑, 他方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個字。


    “好。”


    然後紅衣之人體內一團魂魄便猛然進入了藍衣之人的身體中。


    而脫離了這團魂魄之後, 就宛如失去了最後一點神采一般, 紅衣之人完完全全地將身體貼在了桌案上,身體單薄得如同一個紙疊成的紙人一般浸潤著桌上倒下的酒『液』, 那雙粗製濫造的宛如隨意兩點墨點上的眼此時完全失了神采,變成了與凡間尋常紙人無異的存在。


    藍衣男子嗤笑了一聲, 便見在滾滾火光在原地升起數十丈之中,吞噬了他身後的一切宮殿樓閣。


    他一步卻是宛如空間轉化一般地邁出了這宴會, 便見他如鯨吞般地一吸,樓閣中無數的虛白就渾渾噩噩地湧入他的鼻竅當中,藍衣男子的眼越發漆黑,唇越發灼紅,便連身上的衣袍,也越發泛起讓人心驚, 宛如沉蘊著一湖洶湧暗流的深藍風暴來。


    再往前踏出一步,便見那將這處宮殿圍攻得如同黑夜一般的無數魂魄此時靜靜立在他的身旁,然後被他雲袖一卷之中,身影徹底消失在這方洞宇中不見。


    ……


    “大哥,此事確實是你做錯了,我們之前不是商討過了,這些奇異人修的魂魄不能擅吞嗎?如今那些人修中至少有一名金丹人修為首,若是那金丹修者追索而來,我們如此辛苦在這無界海中打下的一番基業就功虧一簣了啊。”


    一個身著前朝將軍的紅纓金鎧,身量頎長,若從背影來看身體結實而健碩,然而麵容正麵看來卻是如同讀書人一般斯文俊秀的男子在無界海一處奢侈無度的洞府之中,這般語重心長地對著床簾之隔翻騰的那個健碩身影這般勸諫道。


    然而任是他如何勸諫,此時那被他喚作是大哥的男子仍沉『迷』與酒『色』之中,難以自拔,而在紫氣沉沉的珠簾之後,女子與男子交纏的嬉笑和床底之聲不時傳來,宛如明晃晃嘲諷一般地毫不顧忌他麵子地歡笑著。


    而最終,金鎧男子也隻能在這越發響亮的調笑聲中平靜退下。


    無界海深處本來一片昏暗,然而他們辛苦造就的宮殿富麗堂皇,便是連尋常國都的宮殿都比不上這以金砂和珍珠真正建造和點綴的宮殿萬一。


    而在出了宮殿,迴到自己的洞府,也便是簡單修繕的一方草屋和按照生前習慣設置的一方遼闊習武台之後,身著金鎧男子沒有多意外地便在習武台上見到了熟悉的一方身影。


    金鎧男子的嘴唇略微翕動著,然而他能對於宮殿中那荒『淫』無度的君王說出大哥二字,當真正麵對此時背手靜立在習武台上的男人時,那聲三弟重如千鈞,最終金鎧男人隻能輕輕一歎著,啟唇喊道。


    “離安帝。”


    平安離世,不再受任何亡魂滋擾,那便是世人對這個勤勤懇懇的開國君主最大的祝願,而當想到離安帝生前所受苦楚與他有多少的關聯,此時便是連一句趕客的話,金鎧男子都說不出來了。


    而那身著下葬前的盛大壯麗的帝皇紫黑冕服的男人,此時聽了金鎧男子這句話,卻是笑著轉過頭來,以著一種讓金鎧男子不由生出歉疚之意的一如既往的寬厚語氣說道。


    “我今日等了二哥許久,卻是終於讓我等到了。”


    望著金鎧男人的腳步久久不動,離安帝笑著,麵上的寬容笑意幾乎讓人如沐春風一般豁達。


    “怎麽,如今二哥連讓我進去喝杯酒都不肯了?”


    身著金鎧的俊秀男子深深望了離安帝一眼,在一手推開屋門的一刻,想起宮殿中那人荒『淫』無度的表現,前所未有的愧疚之感再度湧上,金鎧男子卻是第一次沉沉出聲說道。


    “瞿某擔不起陛下這聲二哥之名,還請陛下顧忌人言,勿要再『亂』尊卑輩分了。”


    然而聽問瞿問這句話,離安帝麵上卻是顯出了些許興味,他停住了入屋的腳步,聲音卻陡然加重了三分地說道。


    “大哥以前讓我們三兄弟以兄弟相稱,二哥可沒有說過今天這番話來、莫非是大哥又不理朝政,還做出越發越矩的事情了?”


    離安帝這個又字無疑用得極妙,瞿問沉默了一瞬,離安帝便從瞿問麵容上得到了答案,望著這個昔日阻他大業,更是造就了他一生悲劇的敵手,離安帝沒有多少憤懣之情,生前的事情在他徹底恢複記憶後,都如同隔了一層雲霧一般,已經對他造成不了多少影響了。


    隻是這位前朝將軍,和他名義上的荒『淫』大哥,都一並是改不了生前的死『性』子,一個荒『淫』終日,等確定了瞿問一生為他盡忠守城後,便將收服來的魂魄全部交予瞿問掌管,然而成日裏惹下的禍事,惹得那些妖王海獸前來,卻隻能依靠著這位可憐的將軍來給他補上首尾。


    他的便宜二哥則是腦子裏就隻有君君臣臣這四個大字,生前為了這便宜大哥守了城至死不說,死後也跟在這便宜大哥背後寸步不離,哪怕是便宜大哥惹出再多的禍事來,也任勞任怨地從不有任何怨言。


    而他稱帝時雖是有不少能臣武將,然而這些能臣武將無不是看中他能謀奪天下,方才匯集過來的,真要比得上他這位智勇雙全二哥忠心和才智十分之一的,卻是屈指可數。


    所以在徹底脫離開了生前被亡魂終日糾纏的詛咒之後,如今再看這兩人,離安帝心情平靜,甚至能以一個事外人的角度來評價兩人的忠庸長短來。


    迴想起他們還沒有恢複記憶前,在人族城池裏那段戰戰兢兢搜尋亡魂,吸收和壯大隊伍時的那段樣子,固然每日過得朝不保夕,可如今想起,卻也別有一番滋味來。


    直到察覺到有危險預兆顯出,它們三魂方才匆匆忙忙上了人族駛往無界海的一方靈舟,最後在無界海無盡的魂魄中逐漸蠶食魂魄,壯大實力,然後最後方才恢複生前的記憶來。


    恢複記憶的那一刻,本是生死仇敵,亡國家很的三人麵麵相覷,倒真是一副讓他現在想起,都有些不敢直視的場景來。


    而他雖然亡了那兩人的國,然而那兩人好歹還是全身而亡,沒有受盡多少痛楚的,他卻是兢兢業業也免不了被厲鬼蠶食的痛楚,便連死也不得全身,如今別說是那荒『淫』**的國都,便是他自己一手開創的盛國,都泯滅在時間之中,變成隻有古籍記載的一方古老甚至沒有多少人願意去翻閱的文字了。


    三人之間仇恨的情緒便奇異地消減著,而他的這便宜二哥,生前恨不得食他骨啖他髓,然而想起了害他家人全亡,一生勤政不能善終的事情後,竟是軟下心腸去向便宜大哥討饒。


    三人之間的仇恨便這般消淡而去,然而橫亙在三人之間的距離卻是再難拉近的,他的這位便宜二哥雖然仁善,卻也自詡為隻侍一君的忠臣,卻也是在不動聲『色』間便拉開了他們三人的距離。


    而三人匯集來的這一大群亡魂,卻是悄無聲息地被他的便宜二哥全部攥進了手中,除了必要時候再去捕獵魂魄,將領不足,會分他些魂魄征討外,其餘時間它都無所事事,便如同坐了一處閑職一般地隻需不做出什麽大事,便如同普通神魂一般可以吞噬神魂,進行修煉了。


    而魂魄與凡人又是全然不同的存在,在凡間時,權位自然是再無上不過的誘『惑』和追求,然而對於他們這種有誌大道的魂魄而言,他的這便宜二哥因著整日幫大哥做事,修為不進反退,如今卻是幾乎隻比初入無界海好一點。


    而他的大哥受不了苦修,便隻將二哥給他的魂魄,全部喂給可能美貌的女子,然後讓女子終日服侍他,沉湎於美『色』之中不分晝夜來。


    如今論起修為,他這個昔日還不足大哥一掌之力的人,竟已成了三鬼之中實力最為強盛的一個。


    生前為了國土而生死相殺的大敵,如今在死後卻能受到這般眷顧來,不得不讓離安帝感歎一句世事奇妙了。


    若是沒有一連串的陰差陽錯,他隻怕也早與那些早逝的帝皇鬼魂一般投入了那所謂的無間幽冥之中,哪裏還能得來如今這般有望長生的日子。


    因此離安帝知道,或許瞿問是以為他要看他們笑話,方才整日出現在他這洞府的習武台上的,然而卻與瞿問想的相反,如果沒有他這便宜二哥,和遇事無用,但好歹頂在最上頭的三哥,他哪裏能得如今這般悠閑,卻又什麽都不缺的日子來?


    因此他這聲大哥和二哥卻不是帶著任何譏諷意味地叫著,而是真心實意將兩人當成他再造父母一般地叫著的,而他說是修煉,其實一天裏忙著吞噬魂魄,也不能吞噬這一天不停,總有些無聊的時候,念著宮殿裏的大哥脾氣暴躁,而論美『色』奢『淫』,他也找不到和這大哥交流的地方。


    至於交流他最擅長的處置國事,他的便宜二哥或許樂見這一點,然而他心裏卻沒把握是否會讓大哥迴想起被他亡國的恨意來,因此著實閑得無聊的時候,便隻能往他二哥這處洞府跑著,打聽一下外界有無危險之類的消息,順便再看看他大哥的笑話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界之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所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所夢並收藏仙界之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