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變成了這幅人不人, 鬼不鬼的樣子, 若是金韓兩位長老還想要在他身上敲下什麽油水來,吳萬陰冷哼一聲。


    刹那間, 黑影身上的氣勢一震, 便見深峽的屍坑之中再度泛起不似人生物的尖嘯來。


    然而這尖嘯能讓無數峭壁上攀附的幽魂一震, 宛如遇到陽光的融雪一般消散或者掉落下來, 然而落進了吳萬陰的耳中,卻讓他不滿地皺起眉來。


    竟然比上一次的紫王血屍實力還要弱一些,這豈能不讓吳萬陰心中又怒又懼?


    這一次哪怕掌門站在他身後, 吳萬陰覺得他也抵擋不住金韓兩位長老的嫉妒來。


    黑『色』的魂魄盤踞在淵底, 就龐大得如如同一團遮天蔽日地遮蔽著深峽上空的陰影一般, 深峽中所有的陰氣都隨著吳萬陰魂魄的起伏一上一下著。


    吳萬陰心煩氣躁, 他本想著既然紫王血屍上討不了好,就讓自己的實力更上一層, 等到金韓兩位長老來臨之日,他有著實力作為依憑, 底氣也不會那麽不足


    可是當他想要開始修煉時,方才發現——那名金丹後階劍修在他身上留下的赤金劍痕仍是翻滾著, 每一次的修煉都刺激著那數萬道金光在吳萬陰的魂魄中宛如遊魚般遊動著,反而刺激著他的魂魄進一步虛弱了下來。


    吳萬陰卻是沒有想到,他的傷勢這般棘手,本來遇到那金丹後階的修者時,他還以為可以憑借自己邪魔法道與法寶立刻製住那劍修,卻是沒有想到那劍修竟會陰祟如此, 竟會在自己的魂魄裏悄無聲息地留下這般狠辣的劍痕來。


    當然,縱使這金『色』小劍此時如何有力,隻要他有時間緩緩煉化,吳萬陰也相信他能將那劍光完全煉化開來。


    可是他現在最為緊迫缺少的就是時間,如果他有時間,哪裏還用得著擔心紫王血屍可能對他造成的影響,又哪裏用得著顧忌的了那早就對他的位置心懷不軌的金韓二人。


    這般想著,吳萬陰沒有注意到黑霧之中,他的血眸通紅著,泛動著修為不穩的紅芒,而那本來平穩的黑屋此時如同即將刮起腥風血浪一般的暴風雨一樣波動著,而等他真正醒悟過來時,吳萬陰方才發現自己剛才心緒不穩,又壓死了十數個黑『色』,身形已經消散得極淡的魂魄。


    想了想掌門的大計,吳萬陰也隻能強行『逼』迫自己平靜下來,至少這些在他看來實力弱的不行的魂魄,在現在看來還是極其有用的。


    而金韓二人對他無論如何不善,至少他們三人方才是同一層次,與掌門心神相通的存在,哪怕他失了這樣一個油水十足的活,也不過是頂替金韓一人的位置,再去那最危險之處收羅強大的海妖,有著神魂攻擊修煉一法在手,隻要他不去招惹過於強大的海妖,也絕對是毫無『性』命之險的。


    到時候金韓兩人中有一人到了他這個位置,針對他的局麵也自然是不破而解,而他今日的這些煩惱也遲早會教那金韓兩人去領受。


    這般一想,吳萬陰就勉強壓抑下自己心中的那股越發占據著他理智上風的瘋狂嗜血念頭。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平靜下來,他便聽到深淵上處,一處極其微弱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


    “吳長老,不好了!有四名師兄的神魂被那三鬼王吞了!”


    深不見底的黑淵之中,一顆血腥巨眼猛然在黑風中睜開。


    “他們竟敢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


    吳萬陰心中極力壓下的暴虐念頭在此時再度卷土重來,若不是那三鬼王屢屢破壞他們的好事,而且屢次從他們口中搶奪亡魂,他隻怕早就按著掌門定下的大計煉出十二具紫王血屍了,哪裏會如同現在一般,不僅受了重傷,而且還會落得被金韓二人落井下石的地步?


    而三鬼王,哼,若不是它們三處殘魂生前曾為赫赫有名的舊朝亡帝,舊朝將軍和新朝開國之帝,哪裏會能那麽快就積聚了匹敵他手下亡魂的實力?而如今不過是三處險險靠近金丹境界,有著鬼王美稱的鬼將而已,他先前有著旁的事情無力騰出手去收拾那三處亡魂,如今這三鬼魂魄膽子竟大到上門來找他的麻煩了。


    哪怕此時已經受了重傷在身,受著至聖至陰魔功的影響,吳萬陰也早已忍不住心中的暴虐之情了。


    “帶我前去。”


    森然可怖的聲音緩緩『蕩』開在深峽地步,深峽之上無數垂手恭立的魂魄們恢複成人『性』的神態,無數張如同白紙板虛白的麵容上隻有一雙黑眸是毫無眼白的沉沉,然而他們迴答的聲音卻是整齊而劃一,透著些許尖銳的極其有力。


    “是。”


    ……


    一處盛大的鐮刺妖王宴會之中,美酒和血淋淋的生肉擺在每個與會妖族的麵前,大部分妖族都未完全蛻變成人身,因此怪模怪樣,醜陋不堪的樣子在這處宴會上隻是常見。


    然而畢竟是鐮刺妖王難得舉辦的宴會之上,尋常沒有神智,隻知道憑借本能行事的低級妖族自然也不可能入內,因此宴會的氣氛還算得上是和諧,此時一派和睦之中,自然無人注意到,坐在高位的鐮刺妖王,此時已經緩緩地凝視向了一處。


    那一處有著兩個人修平靜坐著,如同紙一樣刷白的麵『色』上,眼是深黑的,唇卻如同是朱砂一般紅得如同心頭血一般的,一人的衣袍是赤煉似的深紅著的,一人的衣袍卻是如同海波一般的深藍,兩人握著酒杯的手久久不動,就連眼珠子都沒有動過一瞬,身上沒有散發出半點生氣來。


    那顏『色』過於鮮豔,以至於幾乎如同一張著『色』過深的畫像的麵孔和身形未免太過詭異,以至於讓十數米高,尖銳的額角足以刺破任何一位金丹海獸外皮,此時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以著海獸皮鋪開的座位上的鐮刺妖王,都難得地感覺到了些許詭異來。


    將著門口盡職盡責地招唿著海妖的低階魚妖們喚進來,好脾氣的鐮刺妖王難得地『露』出了些不悅的麵『色』來。


    “不是說這次宴會上不請人族嗎?那兩人到底是什麽迴事?”


    粗淺地化成人形的低階海妖們往鐮刺妖王所指的那方向望去,卻不免『露』出些困『惑』的神『色』來。


    “王上,那一處,那一處沒有人啊。”


    低階魚妖困『惑』地向著那位置端坐的周圍看了看,不由而同地『露』出了些困『惑』的神情來。


    “奇怪了,為什麽旁處都坐滿了,這一處位置上,卻沒有妖族願意坐呢?”


    陰影籠罩的桌下,那從宴會開始,便不曾動過半寸的兩人此時麵孔端正著,然而那一雙黑得徹底的眼,卻在陡然斜移到眼眶的眼角,以著一個詭異的姿勢看到鐮刺妖王身上來。


    而望著那眼神,鐮刺妖王隻想到了多年之前,他還沒有變成妖王時,也曾被高階妖族望著的這樣一雙詭異而貪婪的眼。


    那是赤.『裸』『裸』的食欲。


    它手上的低階小妖們還待再說,然而此時鐮刺妖王已經緩緩地撕開了它們的口。


    不足一寸長,為了能更好跟鐮刺妖王說話的低階小妖們,宛如它手上的一個個小型布偶一般,鐮刺妖王緩緩撕成一條條鮮血淋漓的長條,然後緩緩將那些成型的骨頭從長條中摳出來,接著他便將低階小妖們的血肉浸在了它麵前的數米高的酒杯當中。


    那兩人緩緩移開了放在鐮刺妖王身上的視線,它們緩緩端起麵前的兩杯酒,然而隻是望著,卻沒有一點喝的打算。


    鐮刺妖王許久都沒有做出過如此血腥而殘忍的事情了,當然,在與宴的諸妖眼中,鐮刺妖王這個舉動一點都說不上是殘忍,而是妖王再純粹不過的舉動罷了。


    隻是鐮刺妖王在這無界海中不食血肉地修煉了許久,眾人也都忘記了鐮刺妖王的妖『性』,便隻記得這位妖王是個好脾氣到甚至都不愛與眾妖交往,也不愛血食的大妖。


    而對於鐮刺妖王而言,今天也確實是他在這千年之中,第一次開了自己食血食的口子。


    待到將低階小妖的血肉全部浸到麵前數米高,數米寬,與其說是酒杯,不如說是酒鼎之中,鐮刺妖王一口口地吞下了那血肉。


    而直到它將血肉完全吞食完畢,無人可見,案桌之下,鐮刺妖王的腿方才緩緩平息了顫抖來。


    眾妖隻記得它是鐮刺妖王,卻不知道它在未成妖王,未入大道之前,便隻是一條尋常無奇的鐮刺草魚妖。


    而鐮刺草魚妖看似兇猛,然而當遇到生死大敵一般的威脅之時,卻是會下意識地停著身子,不敢動彈,隻能期望來敵放它一條生路來。


    而當它神智初醒,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如此束手就擒的時候,就會『逼』迫自己,讓身體明白自己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軟弱無力的鐮刺草魚妖。


    而要做到這一點,它需要大量,或許應該說是極其大量的血食。


    所以當吃完了酒鼎中的血酒之後,鐮刺妖王抬起頭。


    它一雙如銅鈴一般的昏黃大眼在此時抬起,然後在眾妖身上緩緩閃過。


    洞府之門在此時緩緩關閉上來。


    到了這時,方才有眾妖察覺不對,然後酒宴本來瘋狂,乃至於糜爛的氣氛就在此時陡然安靜了下來。


    這時,方才有妖族意識到,如果鐮刺妖王不再是當初那個不食血食的大妖,那麽當它們放心於鐮刺遙望不碰血肉,而來到這宴會上後,鐮刺妖王可以在此時吃低階小妖,它也自然可以吃——


    它們。


    畢竟它們和最低階的小妖,其實在鐮刺遙望眼中,都沒有什麽區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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